幽深的甬道內(nèi),眾人靴底碾過青石板縫隙,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陸聞笙左手始終按在刀柄三寸之上,這是陸家槍法起手式的變招,隨時可拔刀橫斬。
陵園內(nèi)出奇地整潔,青石地面一塵不染,連一片落葉都沒有,仿佛有人日日清掃。
陸聞笙眉頭微蹙:“陛下會派人守著這里?”
"父皇從未設(shè)過守陵職。"慕安瑜的繡鞋碾過一處凹陷,"當(dāng)年北狄是'叛亂自取滅亡',按律連祭祀都不許…"
話音戛然而止。
陸聞笙敏銳地轉(zhuǎn)頭,看見她面露不解。
"殿下怎么了?"
"沒什么。"慕安瑜扯了扯嘴角,"只是突然想到,既是'叛亂',父皇為何要保留皇陵?"
這疑問在心底一閃而過,她并未等回答,只是繼續(xù)向內(nèi)走去。
內(nèi)室同樣干凈得詭異。
慕安瑜一時困惑,陸將軍藏在書案上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陸聞笙的目光則落在墻上的狼頭圖騰上,內(nèi)殿的狼頭圖騰在火光中森然欲活。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死士臨死前畫下的符號。
不對勁。
北狄早已滅族,死士若想嫁禍,為何選一個不存在的勢力?
更何況,母親遇襲時,北狄已滅亡三年,那狼頭箭簇絕不可能是北狄軍所為。
可眼前這纖塵不染的皇陵,又分明昭示著這里仍有人活動。
“發(fā)什么呆?”
手指突然被捏了一下,陸聞笙回神,低聲道:“回殿下,臣…是被這陵墓的風(fēng)景吸引了?!?/p>
“撒謊?!蹦桨茶げ[起眼,“皇陵里哪來的風(fēng)景?”
“將軍!這里有字!”
士兵的聲音適時打破僵局。
兩人走近,只見墻上刻著一行凌厲的字跡,像是用匕首狠狠劃上去的。
崇郎若負我,蒼狼噬君魂。
“是大嵐文?”
南一疑惑道,“北狄的墻上,怎么會有我朝文字?”
慕安瑜的指甲悄然掐進掌心。
那"崇"字的起筆走勢她太熟悉了。
母妃遺物盒里那些泛黃的信箋上,都是這般將"崇"字的寶蓋頭寫得像展翅的鶴。
余光瞥見陸聞笙的目光同樣落在那兩個字上。
“將軍怎么看?”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隔了一層紗,飄忽得不真實。
陸聞笙沉默一瞬,道:“‘崇’字,是陛下獨屬?!?/p>
慕安瑜指尖微顫。
是啊,宮里誰不知道,“崇”是皇帝的名諱。
除了先皇后,誰敢這樣稱呼?
何況宮里沒有哪一個妃子來自北狄。
“母后是漁女出身?!彼龓缀跏窍乱庾R反駁,語速比平時快了幾分:“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p>
話一出口,她忽的偏過頭去。
那聲音莫名變得極遠,極遠。
她很少提起早逝的母親。宮里的人也從不提及。
仿佛那個溫柔的身影,從來都只是她午夜夢回時的一場幻覺。
陸聞笙察覺她手指驟然收緊,沒再追問,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帶她轉(zhuǎn)向另一側(cè)。
轉(zhuǎn)過一道浮雕著狼噬月的石壁。
眾人眼前出現(xiàn)一座半塌的祭壇,壇上青銅香爐傾倒,香灰散落一桌,地面卻十分干凈。
祭壇后方,是一面刻滿北狄古文的石壁,中央嵌著一塊巨大的青銅星盤,星盤上十二道星軌交錯。
但其中幾顆關(guān)鍵的星子似乎被人為撬走,只留下空蕩蕩的凹槽。
“這是,星圖鎖?”慕安瑜皺眉,指尖輕觸星盤,卻發(fā)現(xiàn)紋絲不動。
就在她觸碰的瞬間,右肩那處的刺青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被烈火灼燒。
她呼吸一滯,手指猛地蜷縮,卻強忍著沒有出聲,只是臉色微微發(fā)白。
陸聞笙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低聲喚道:“殿下?”
慕安瑜搖頭,嗓音卻比平時緊繃幾分:“無事?!?/p>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可右肩的灼痛感仍未消退。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血脈深處躁動。
陸聞笙目光沉冷,輕輕把她往自己身邊拽:“缺了幾顆星子,打不開?!?/p>
南一湊近細看,指著星盤邊緣的一行小字喊道:“將軍,這里還有大嵐文!”
眾人凝神望去,只見一行極淺的刻痕,像是用匕首匆匆劃下。
崇郎,你負我。
字跡纖細,卻透著一股絕望的力道,最后一筆甚至劃破了青銅表面。
慕安瑜盯著那行字,胸口莫名發(fā)悶。
“崇”,又是父皇的名諱。
陸聞笙察覺到她的異樣,低聲道:“殿下,先記下這里的位置,等三殿下到了再解?!?/p>
慕安瑜點頭,卻仍盯著那行字,腦海中閃過一個莫名荒謬的念頭。
母親真的像宮里人說的那樣,只是父皇做皇子時微服私訪受傷,救了他的一個漁女嗎?
突然,由遠及近傳來一陣低沉的獸吼,伴隨著凌亂的踢踏聲。
小兵們瞬間繃緊神經(jīng),握刀的手緊了緊,迅速護在慕安瑜和陸聞笙身前。
陸聞笙目光銳利地盯著入口,一把將慕安瑜拉到身后,另一只手已按在刀柄上。
幾匹半人高的狼從門內(nèi)進來,緩緩逼近,齜著森白的獠牙,喉嚨里滾動著低吼。
它們并未立刻攻擊,而是呈包圍之勢,將眾人困在中央。
“真有狼?。 ?/p>
親兵們紛紛抱怨,看向那年長的一位。
領(lǐng)頭的是一匹通體雪白的狼,它不緊不慢的上前。
銳利的目光掃視一圈,最后落在慕安瑜身上。
陸聞笙的手已搭上刀柄。
正要抽刀,慕安瑜卻輕輕按住他的手腕:“別急?!?/p>
她松開他的手,朝那匹白狼走去。
“殿下!”
陸聞笙眉頭緊鎖,伸手欲攔,卻被她一個眼神制止。
白狼走到慕安瑜面前,低頭嗅了嗅她的衣角,隨后竟溫順地將腦袋湊到她手邊,輕輕蹭了蹭,甚至舒服地瞇起眼。
小兵們面面相覷。
既不敢放松警惕,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緊盯著狼群,生怕它們突然發(fā)難。
“雪球——”
一道清朗的男聲從入口處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著素色布衣的男子匆匆趕來,額上沁著細汗,手中握著一支竹笛。
他見狼群圍住眾人,連忙吹響竹笛,悠揚的笛聲回蕩在陵墓內(nèi)。
狼群聞聲,紛紛退至他身后,唯獨那匹白狼仍留在慕安瑜身邊,懶洋洋地趴下,尾巴輕輕掃過她的裙擺。
男子見狀,無奈一笑,朝眾人拱手行禮:“狼群無知,驚擾了各位,云七在此賠罪了。”
南一收起刀,忍不住嘀咕:“怎會有人與狼為伍?”
“南一,不得無禮!”
陸聞笙沉聲呵斥,隨后朝云七回禮,“多謝公子解圍。只是不知,這狼群為何會聽命于笛聲?”
云七耐心的笑著解釋:“大人有所不知,我自幼無父無母,是狼群養(yǎng)大的,所以與它們親近些?!?/p>
“狼養(yǎng)大的?”慕安瑜抬眸看他,目光微動。
云七對上她的視線,微微一怔,隨即慌忙低頭:“姑娘恕罪,我只是覺得姑娘格外眼熟,一時失禮。”
南一立刻擋在慕安瑜身前,不滿道:“放肆!這是當(dāng)朝昭和公主,豈容你無禮?”
“無妨?!蹦桨茶さ_口,南一這才退下。
她又問:“公子可知,這附近是否有人居???”
云七思索片刻,搖頭道:“北狄滅族后,這皇陵早已荒廢,方圓十里無人煙,不曾有村落。”
“那公子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