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將軍府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投下不安的光影。
陸聞笙跨過府門時,右肩的箭傷已浸透半邊衣袍,暗紅的血跡在玄色衣料上洇開一片。
"將軍!"南一從回廊飛奔而來,少年清亮的嗓音里帶著驚慌,"您受傷了?"
成玖緊隨其后,手中攥著半截染血的斷箭,
“師傅,將軍這是…”
卻見身后成玖臉色凝重:"別聲張,去請府醫(yī)。"
南一剛要轉(zhuǎn)身,成玖卻突然將那半截斷箭塞進他手里:"收好。"
斷箭入手冰涼,南一低頭細看,瞳孔驟縮。箭尾處隱約可見赤煉衛(wèi)的九瓣菊紋。
"將軍…"南一猛地抬頭,卻見陸聞笙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南一。"陸聞笙聲音低沉,額角因疼痛滲出細汗,"今日之事,不必聲張。"
"是。"南一低頭應(yīng)下,卻見成玖已扶著陸聞笙往內(nèi)院走去。
師傅的腳步比平日沉重,背影繃得筆直,顯然在強壓怒意。
待府醫(y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南一退至廊柱后。
他盯著手中那半截斷箭,指尖微微發(fā)顫。
箭傷、赤煉衛(wèi)的標記。
南一又悄然后退幾步,突然拔腿就往偏門跑。
夜風刮得臉頰生疼,他卻越跑越快。
昭和殿的燈火透過窗紗,在雪地上映出暖黃的光暈。
南一氣喘吁吁地拍開門時,秋棠正在修剪燭花。
"我要見公主!"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將軍中了赤煉衛(wèi)的箭!"
秋棠手中的銀剪"當啷"落地,燭火猛地一晃。
次日,齊王府
秋棠將粗布頭巾往下壓了壓,跟著送炭的板車混進慕皓府內(nèi)時,檐角冰棱正滴滴答答化著雪水。
"新來的,把這筐銀炭送去小廚房。"
管事嬤嬤將竹筐重重擱在她背上,"仔細著點,這可是給殿下煨藥用的。"
她佯裝吃力地弓著腰,腕間偽造的奴籍烙印被寒氣凍得發(fā)紅。
穿過兩道回廊,秋棠抱著銀炭的手微微發(fā)緊。
灶間蒸騰的熱氣裹著苦澀的藥味撲面而來,熏得她眼眶發(fā)澀。
"擱灶邊。"
胖廚娘頭也不抬地攪著藥罐,鐵勺刮過陶罐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褐色藥汁里浮著幾片幽藍碎屑,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秋棠慢條斯理地碼放銀炭,一邊打量著四周。
余光里,灶臺角落的石臼泛著幽藍,臼底殘留著莫名的碎渣。
"咳咳——"她突然彎腰嗆咳,素白帕子"不慎"滑落。
她佯裝無意的彎腰,拾帕時袖口拂過石臼邊緣,小指指甲已悄然刮下一撮藍粉。
"發(fā)什么呆?"廚娘突然厲喝,藥勺重重砸在灶臺上,"去后院取些干凈雪水來!"
她沒有張口,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點頭應(yīng)下后便快步離開。
后院假山后,周煥沙啞的嗓音混在風里。
"當年的參湯里,就是用的臼磨的粉,這般東西還敢留著,快處理了,"
另一個聲音諂媚道:"大人放心,那石臼小人這就拿去扔了…"
秋棠呼吸一滯,靴底卻不慎踩碎冰殼。
"咔嚓"一聲輕響,假山后的交談戛然而止。
"誰?!"
她轉(zhuǎn)身就跑,卻在拐角撞進一片溫暖的狐裘里。
清冽的雪松香撲面而來,她抬頭對上一雙含笑的鳳眼,額頭那片花鈿,一抹紅色像極了慕安瑜肩頭刺青。
"小丫頭凍壞了?"美人狐裘一展,將她裹進懷里,"隨我去取些蜜餞暖暖身子。"
周煥的腳步聲近在咫尺,秋棠感覺腕間被塞入個冰涼的物件。
"大人安好。"美人沖著追來的周煥福身,"這丫頭我使喚去取果脯了。"
秋棠僵著身子看周煥打量她們。
突然頰邊一疼,那美人竟掐著她臉蛋擰了半圈:"沒眼色的,還不快去!"
這一擰力道不輕,秋棠眼眶瞬間紅了,卻也順勢低頭退開,直到被推出角門,她才發(fā)現(xiàn)掌心多了個銀色小盒。
打開后,里面竟是半塊未融盡的寒鐵渣,底下壓著張薄如蟬翼的紙,畫著赤煉衛(wèi)九瓣菊徽記的一支箭簇。
"公主!"
秋棠氣喘吁吁地撞開殿門時,慕安瑜手中的箭簇"叮"地落在案幾上。
她挑眉看著滿臉通紅的侍女,訕笑道:"這般慌張,莫不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沒被發(fā)現(xiàn)…"秋棠話到一半突然改口,"不對,奴婢差點被發(fā)現(xiàn)了!"
慕安瑜笑容驟斂,一個箭步上前抓住秋棠的手腕,指尖不著痕跡地搭上脈搏:"傷著哪了?"
"奴婢沒事,"秋棠攤開汗?jié)竦恼菩?,露出一張對折的薄紙?是個很漂亮的姐姐救了奴婢,還給了這個。"
慕安瑜展開紙張,燭光下九瓣菊紋清晰可見。
她的指尖猛的停在圖案某處,劍尾處被人用胭脂刻意圈出個極小的焰心印。
"這印記…"她猛地抓起案上箭簇對比,鎏金漆填充的紋路與紙上標記嚴絲合縫。
紅唇忽地勾起:"大皇兄府上,竟養(yǎng)了只會啄主的金絲雀。"
秋棠歪著頭:"應(yīng)當不是府上的人,那姐姐一襲紅衣,周煥大人對她很是恭敬…"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帶了線索,壓低聲音,"對了!奴婢還帶了東西。"
迅速將沾著炭灰的手帕層層展開,露出里面泛著幽藍的黑色粉末。
秋棠湊近慕安瑜耳邊:"廚房灶臺下藏的,奴婢親耳聽見周煥說什么…'參湯里摻了這個'。"
慕安瑜眉頭微皺,這藍光她莫名覺得熟悉。
她將秋棠拉近,朱唇幾乎貼上侍女耳垂,"再去趟庫房,把賬本“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