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秋天來得格外溫柔，漫山遍野的柿子樹像被點了朱砂，沉甸甸的果實壓彎了枝椏。我蹲在溪邊教女孩子們編草鞋，腳丫子泡在涼絲絲的溪水里，聽著她們銀鈴般的笑聲，恍惚間以為自己真成了這里的山民。李逸背著竹簍從后山回來，簍子里裝著新采的野山菌，發(fā)梢還沾著幾片楓葉，遠遠望見我就笑：“今晚給你燉菌子湯?！?/p>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整整三個月，直到那幾個外鄉(xiāng)人出現。
那日我正在教孩子們玩“翻花繩”，麻繩在稚嫩的手指間變幻出各種花樣。突然，村口的大黃狗狂吠起來，緊接著傳來陌生的腳步聲。我抬頭望去，三個裹著灰布頭巾的漢子正站在老槐樹下，他們腰間凸起的輪廓分明是佩刀的形狀。
“大嫂，打聽個人?！睘槭椎臐h子操著西北口音，眼神卻像毒蛇般在人群里游走，“一男一女，男的白凈書生模樣，女的......”他上下打量我，目光在我腰間頓了頓，“體態(tài)豐腴，見過沒？”正在曬谷的王嬸手一抖，簸箕里的稻谷撒出半把。她立刻賠著笑臉：“您找錯地兒了！我們這兒都是莊稼人，哪見過您說的城里人?！?/p>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出慘白的影子。李逸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小滿，我總覺得那幾個人不對勁?！痹捯粑绰?，遠處傳來銅鑼急促的敲擊聲——這是村里約定的警報信號。
我沖出門時，只見村口火光沖天，數十支火把連成蜿蜒的長龍，像條吐著信子的赤蛇。李逸臉色煞白，一把將我拽到身后：“是太子的人！”我透過籬笆縫隙望去，火把照亮了士兵們玄色的甲胄，為首的正是太子座下最狠辣的驃騎將軍。
整個村子瞬間沸騰起來。張大叔抄起鋤頭擋在我們面前，胡茬子上還沾著晚飯的米粒：“小兔崽子們，想從老子地盤抓人，先過我這關！”王嬸帶著婦女們舉著菜刀、搟面杖圍過來，連八十歲的李大爺都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站在最前面。
“林小滿！別躲了！”太子的聲音像冰錐般刺破夜空。他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走來，月光映得他腰間的螭紋玉佩猩紅如血，“再不出來，本太子就把這村子燒成白地！”我攥著李逸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他掌心。地窖的木板縫隙里漏進微弱的光，我聽見外面?zhèn)鱽砗⒆拥奶淇藓蛬D人的啜泣。
“不能連累大家?！蔽乙е擂D身。李逸死死拽住我的胳膊：“你瘋了？！”他的眼睛通紅，“我就算拼了這條命......”“然后看著全村人為我們陪葬？”我打斷他，淚水滾燙地砸在他手背上，“還記得水車轉動那天，李大爺說這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嗎？”
推開地窖門的瞬間，寒風裹挾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太子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早這樣不就好了？”他一揮手，士兵們立刻蜂擁而上。李逸突然暴起，抄起地上的木棍打倒兩個士兵，卻被驃騎將軍一腳踹倒在地。我沖過去護住他，卻被冰冷的鎖鏈纏住手腕。
“放開她！”李逸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士兵們用長槍抵住胸口。我最后看了眼村民們——王嬸在抹眼淚，張大叔的鋤頭還舉在半空，孩子們嚇得躲在大人身后。馬車啟動時，李逸撕心裂肺的呼喊聲穿透夜空：“小滿！我一定會救你！”
車輪碾過石子路，揚起的塵土遮住了月光。我蜷縮在馬車角落，懷中的鳳血玉突然變得滾燙，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積蓄力量。透過車簾縫隙，我看見太子在馬上仰頭大笑，他身后的村莊漸漸變成黑暗中一點微弱的火光，而我知道，這一次的重逢，必將是一場腥風血雨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