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皇宮的鐵門在身后轟然閉合時,腐木與血腥混雜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一只巨獸張開的咽喉將我吞噬。我被粗暴地推進柴房,膝蓋重重磕在發(fā)霉的青磚上,揚起的灰塵里漂浮著陳年稻草碎屑。頭頂梁木傳來細碎的聲響,三只老鼠瞪著血紅的眼睛,正蹲在蛛網(wǎng)密布的角落啃食著不知名的殘骸。
“嘩啦”一聲,鐵鏈從門外甩進來纏住我的腳踝。冰涼的鐵環(huán)在皮膚上勒出紅痕,我順著鎖鏈望去,正迎上太子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斜倚在雕花紫檀椅上,白玉茶盞里升騰的熱氣模糊了他陰鷙的面容,金絲繡龍的袍角垂落在地,被燭火映得像蜿蜒的血河。
“林小滿,別做無謂的掙扎?!彼勉y匙攪動著茶湯,看也不看我,“交出鳳血玉,做本太子的側(cè)妃,你依然能享盡榮華?!蔽因榭s在散發(fā)著餿味的稻草堆里,懷中的玉石隔著三層里衣依然滾燙,仿佛在回應太子的威脅。
“太子殿下可知‘寧為玉碎’的道理?”我扯動嘴角,露出帶血的牙齒,“您這副吃相,倒像是街邊搶食的野狗?!痹捯粑绰洌Fけ拮庸鼟吨瓶章暢樵谏砩?,劇痛從后背炸開,粗糙的鞭繩在皮膚上犁出三道血痕。我悶哼一聲栽倒在地,嘗到滿嘴鐵銹味,卻聽見太子愉悅的笑聲:“很好,本太子就喜歡你這張伶牙俐齒的嘴?!?/p>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墜入阿鼻地獄。每到飯點,摻著瀉藥的稀粥準時送來,我拖著被鐵鏈磨出血的腳踝在茅房與柴房間往返,雙腿漸漸虛軟得站不穩(wěn)。更難熬的是深夜,太子會帶著一群骨瘦如柴的舞姬前來“消遣”。她們身著薄如蟬翼的紗衣,在燭光中旋轉(zhuǎn)如紙鳶,卻用尖細的嗓音嘲諷:“這般臃腫體態(tài),怕是連走路都要氣喘吁吁!”
我倚著斑駁的墻壁,看著自己在月光下投出的巨大陰影,突然想起在山村時李逸說我“像熟透的石榴,飽滿得剛剛好”。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卻挺直腰板回擊:“你們這般風一吹就倒的模樣,難怪只能在太子面前賣笑。可曾想過,哪天太子膩了,連街邊乞兒都不如?”舞姬們的動作猛地僵住,有個年輕的舞姬甚至踉蹌著摔在地上,露出腳踝處青紫的鞭痕。
最絕望的時刻發(fā)生在第七個夜晚。高燒讓我意識模糊,恍惚間看見李逸站在柴房門口,伸手要拉我出去。我掙扎著想要觸碰他,卻被鐵鏈狠狠拽回原地。劇烈的咳嗽震得傷口撕裂,鮮血染紅了前襟,我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里了。
“姑娘!醒醒!”蒼老的聲音混著溫熱的觸感傳來。我費力睜開眼,看見佝僂著背的老宮女正用帕子擦拭我額角的冷汗。她布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懷里的食盒還冒著熱氣:“快喝些熱粥,老身偷偷藏了塊臘肉。”
此后的每個深夜,老宮女都會借著巡查的機會送來吃食。有次她將我冰涼的腳捂在懷中取暖,突然壓低聲音:“姑娘,老身在宮里當差四十年,什么腌臜事沒見過......”她警惕地望向門外,“太子根本不是皇上親生。當年前皇后與人私通生下孽種,又買通太醫(yī)篡改生辰......”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她松弛的皮膚。老宮女顫抖著從袖中掏出半卷泛黃的密信:“這是太子與突厥人的往來書信,他們約定......”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老宮女迅速將密信塞進我衣襟,用身體擋住我的動作。
“老東西,又在干什么?”侍衛(wèi)粗暴地推開房門,火把照亮老宮女布滿溝壑的臉。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渾濁的痰液濺在侍衛(wèi)甲胄上:“咳咳......老身給這賤婢收尸呢,看樣子快不行了。”侍衛(wèi)嫌棄地后退幾步,罵罵咧咧地離開。
待腳步聲遠去,老宮女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半塊桂花糕:“這是御膳房剩下的,你吃?!彼郎啙岬难劬镩W著光,“姑娘,老身年輕時也被人欺負過,這次拼了這條老命......”我咬著糕點,淚水滴落在她布滿老繭的手上。窗外,烏云遮住了月亮,卻有零星的星光穿透云層,如同希望的火種在黑暗中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