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混沌中掙脫,凌霄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破舊不堪的屋頂,朽木混合著霉味的氣息鉆入鼻腔,有點嗆人。
身體像散了架,每一處關(guān)節(jié),每一寸皮肉,都在發(fā)出遲鈍而持續(xù)的痛感,無聲地控訴著不久前那場羞辱性的毆打。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僵硬得像是生了銹。想要撐起身體,手臂卻軟綿綿地,完全不聽使喚,胸口更是一陣氣悶。
他掙扎了幾下,最終還是無力地躺了回去,后腦勺磕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又引來一陣眩暈。
真他娘的疼……凌風(fēng)那幾腳,是下了死手。
然而,和以往每次被打后那種徹底的虛弱與空洞不同,這一次,丹田的位置,似乎有種極其古怪的、難以言喻的改變。
不再是那種亙古不變、萬物不生的死寂感。
雖然依舊感受不到半點真氣的存在,甚至連感應(yīng)天地靈氣都比以往更遲鈍,但那片區(qū)域,不再是絕對的虛無。仿佛一塊凍結(jié)了萬載的寒冰深處,有什么東西極其微弱地顫了一下。
他強迫自己平復(fù)粗重的呼吸,胸膛的起伏牽動著傷口,帶來細密的疼痛。他閉上眼,依照記憶中早已爛熟于心、卻從未成功過的法門,嘗試著引導(dǎo)天地間的靈氣。
意念沉入,小心翼翼地向外感應(yīng)。
周圍的靈氣如同無形的溪流,他能模糊地“看”到它們的存在,感受到它們的流動,甚至能感覺到它們偶爾拂過自己的皮膚。但它們就是那么疏遠,那么高傲,如同嫌棄著什么臟東西,只是環(huán)繞著他,沒有一絲一毫愿意進入他的身體。
他的丹田像一塊被油浸透了的頑石,靈氣擦身而過,連一絲漣漪都不曾留下。
果然……還是不行。
這個結(jié)果,他早就習(xí)慣了。十年來,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從未改變。
只是,丹田深處那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于死寂的悸動,像一根細小的針,扎破了他麻木的神經(jīng),讓他心底生出一絲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疑慮。
他僵硬地轉(zhuǎn)動脖頸,視線掃過這間空蕩蕩的破屋,最后落在了床邊。
那里孤零零地放著一個缺了口子的陶土花盆,里面栽著一株早已枯死不知多久的矮樹。枝干虬結(jié),干枯皴裂,了無生氣,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像是被遺忘的垃圾。
不知怎的,他的目光停在那株枯死的植物上,無法移開。丹田深處那幾乎不可察覺的悸動,似乎隨著他的注視,極其緩慢地,增強了一點點。
錯覺嗎?
他遲疑地伸出手,指尖有些顫抖,想要確認那虛無縹緲的感覺。
指尖剛剛觸碰到那枯槁的枝干。
【滋——】
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異響,在指尖傳來。
那株枯死的盆栽,在他觸碰的瞬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失去了最后一點點殘存的形態(tài)。
它沒有燃燒,沒有碎裂,甚至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而是像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瞬間抽干了所有存在的痕跡,直接化作了一捧極其細膩的灰燼,簌簌落下,散落在破舊的床單上。
與此同時,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甚至帶著一絲冰涼氣息的能量,順著他的指尖,蠻橫地鉆入了他的經(jīng)脈。
這股能量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枯敗、腐朽、終結(jié)的氣息,像是從墳?zāi)股钐幋祦淼娘L(fēng)。
它沿著干涸的經(jīng)脈急速流淌,最終匯入丹田。
幾乎就在這股能量進入丹田的剎那。
潛藏在丹田深處,那股之前吞噬了雨水中陰寒氣息的冰冷存在,如同蟄伏已久的野獸被血腥味喚醒,猛地活躍起來。
它像一個蘇醒的掠食者,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與暴戾,瞬間撲向了那股新來的能量。
沒有融合,沒有引導(dǎo),甚至沒有絲毫的停頓和緩沖。
是純粹而野蠻的吞噬。
冰冷的氣息如同絞肉機,毫不留情地將那股枯敗能量包裹,碾碎,分解,轉(zhuǎn)化。
整個過程迅猛無比,霸道絕倫,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柔。
僅僅是眨眼之間,那股外來的枯敗能量就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極其微小,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質(zhì)感的奇異力量,開始在丹田內(nèi)緩緩流轉(zhuǎn)。
這力量,陰冷,沉凝,如同九幽寒潭的潭水,與他認知中溫和浩瀚、光明正大的真氣截然不同。
但它真實存在。
并且,可以被他的意念所調(diào)動。
凌霄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擂鼓般劇烈跳動起來。
不是廢柴?
他的丹田,并非無法儲存能量。
而是……它只接受,或者說,只吞噬特定的東西?
他看著指尖殘留的灰燼,又感受著丹田內(nèi)那一縷微弱卻真實的力量,一種難以置信的狂喜涌上心頭,幾乎讓他顫抖。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瘋狂滋長,如同破土而出的野草,再也無法抑制。
吞噬。
他的丹田,擁有某種吞噬的能力。
吞噬的對象,似乎是……死亡?或者說,是失去生命力的東西?
為了驗證這個瘋狂的猜想,他掙扎著想要爬下床鋪。
身體的疼痛依舊劇烈,每動一下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他已經(jīng)顧不上這些了。丹田內(nèi)那一絲新生的力量,雖然微弱,卻也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給他帶來了一點支撐,一點希望。
他在這個簡陋得幾乎家徒四壁的房間里,如同饑餓的野獸般,四處搜尋。
墻角,幾片枯黃卷曲的落葉,在陰暗的角落里散發(fā)著腐朽的氣息。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沖過去,伸出手指,輕輕觸碰。
【滋……】
細微的聲響再次出現(xiàn),如同蚊蚋的嗡鳴。
枯葉如同被狂風(fēng)吹散的沙礫,瞬間化作飛灰,消散在空氣中。
一股比剛才盆栽微弱許多,幾乎難以察覺的能量被吸入體內(nèi),進入丹田,然后被那股冰冷氣息毫不客氣地吞噬、轉(zhuǎn)化。
丹田內(nèi)那一縷奇異力量,壯大了微不可察的一絲,如果不是他全神貫注地感知,幾乎無法察覺。
真的可以!
他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指尖微微顫抖著,繼續(xù)尋找。
窗臺上,一只早已死去多時的飛蛾,翅膀殘破,身體僵硬,靜靜地躺在那里,失去了最后的生機。
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指。
【滋……】
飛蛾無聲無息地化為灰燼。
能量被吸入。
丹田內(nèi)的力量再次增長,雖然依舊微弱得可憐,但確實在增長。
雖然每一次增長都極其微弱,但這無疑證實了他那匪夷所思的猜測。
他的丹田不是廢物。
它只是……挑食。
它拒絕天地間純凈溫和、浩瀚無垠的靈氣,如同一個厭食癥患者,對所有食物都嗤之以鼻。
卻唯獨對這些蘊含著“死亡”、“枯敗”氣息的東西,來者不拒,照單全收,如同一個饑餓到了極點的饕餮,恨不得將一切腐朽都吞噬殆盡。
而且,似乎被吞噬的物體本身蘊含的“生命力”越強,或者說,它“死亡”得越徹底,轉(zhuǎn)化來的能量就越精純,越多。
那株枯死的盆栽,顯然比幾片落葉和一只死蛾子蘊含的“死亡信息”更多,轉(zhuǎn)化來的能量也更明顯。
凌霄站在原地,破舊的單衣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身體因為激動和難以置信而微微顫抖。
絕望的黑暗中,似乎真的裂開了一道縫隙,雖然微弱,卻足以讓他看到一絲光亮。
這詭異的吞噬能力,到底是什么?
它從何而來?
是那晚涌入腦海的破碎畫面?還是丹田本身就隱藏的秘密?亦或是,那個吞噬了雨中陰寒氣息的冰冷存在帶來的異變?
這種吞噬,有沒有限制?會不會有什么可怕的副作用?
那股盤踞在丹田深處的冰冷氣息,又扮演著什么角色?是友是敵?
無數(shù)的疑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讓他既興奮,又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他低頭,攤開自己滿是傷痕和污泥的手掌。
這只曾經(jīng)被所有人嘲笑、被隨意踐踏、只能用來承受毆打和屈辱的手,現(xiàn)在,似乎擁有了吞噬死亡,汲取力量的可能。
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一絲陰冷和瘋狂的渴望,在他心底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