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藥廬漸漸安靜下來。巡夜的弟子提著燈籠走過回廊，腳步聲漸漸遠去。歐陽星辰倚在窗邊，看著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山脊之后。庭院里的古松在暮色中化作幢幢黑影，夜風拂過時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時辰差不多了。"慕容明月輕聲說道。她換了一身深色勁裝，長發(fā)束成馬尾，腰間系著一條素色綢帶——那是她將焦尾琴偽裝成的模樣。
歐陽星辰點點頭，從枕下取出葉清荷留下的青玉牌。玉牌在掌心泛著微弱的青光，觸手生溫。他試著將一絲靈力注入其中，玉牌上的青蓮紋路立刻亮了起來，在昏暗的室內(nèi)投下?lián)u曳的光影。
"這不僅是通行令，"慕容明月湊近觀察，"還是一件傳訊法器。"
果然，光影中浮現(xiàn)出幾行小字：
「子時三刻，后山松林第三株古柏處。持玉牌可破迷障。勿攜兵器，勿用靈力，勿留痕跡?！?/p>
字跡漸漸淡去，最后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歐陽星辰與慕容明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這樣的安排太過隱秘，簡直像是在防備什么。
"雪奴還沒回來。"慕容明月望向窗外，眉頭微蹙，"它說去探聽消息，已經(jīng)去了整整一日。"
歐陽星辰摩挲著玉牌，突然想起什么："你說...葉師姐會不會就是當年..."
"噓——"慕容明月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窗外傳來一陣窸窣聲，接著是輕微的叩擊聲。一只雪白的爪子從窗縫中探進來，隨后是熟悉的尖耳朵和濕漉漉的鼻尖。
"可算回來了！"歐陽星辰連忙開窗。雪狐靈巧地躍入室內(nèi)，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氣息。它抖了抖毛發(fā)，迫不及待地開口：
"我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的事情！玄月宗現(xiàn)在有兩派勢力在暗中角力！"
慕容明月迅速在房間四周布下隔音結(jié)界。雪狐跳到桌上，尾巴不安地擺動："劍閣確實出了大事，但消息被嚴密封鎖。我偷聽到幾個長老談話，說掌門最近行為反常，經(jīng)常獨自進入禁地..."
"凌無涯呢？"歐陽星辰追問。
"據(jù)說在閉關療傷，但奇怪的是，沒人親眼見過他。"雪狐的尖耳轉(zhuǎn)動，"更詭異的是，我溜到劍閣附近時，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它突然壓低聲音："是歸墟的味道！雖然很淡，但絕不會錯！"
歐陽星辰心頭一震。歸墟的氣息出現(xiàn)在劍閣？難道血色大門的封印真的松動了？他下意識摸向腰間，才想起混元劍早已被收走。
"還有更奇怪的。"雪狐繼續(xù)道，"我溜進藏經(jīng)閣，發(fā)現(xiàn)所有關于葉無塵的記載都被修改過?，F(xiàn)在的記載都說他是為封印歸墟而犧牲的英雄，但在一本殘破的舊冊子里，我找到了這個——"
它從毛發(fā)中抖出一片泛黃的紙頁。歐陽星辰小心展開，上面是一幅粗糙的畫像：一個面容陰鷙的年輕男子站在血色大門前，手中握著一柄纏繞黑氣的長劍。畫像下方題著幾個小字：
「魔種葉無塵，永鎮(zhèn)歸墟」
"這..."慕容明月倒吸一口冷氣，"與官方記載完全相反。"
歐陽星辰盯著畫像，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細節(jié)："你們看他的手腕！"
畫像中，葉無塵的左手腕上赫然有一個月牙形的標記——與歐陽星辰和慕容明月的月痕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慕容明月聲音發(fā)顫，"月痕是..."
"是什么？"歐陽星辰追問。
慕容明月卻抿緊了嘴唇，沒有說下去。窗外，月亮已經(jīng)升到中天，子時將近。
"我們該出發(fā)了。"她最終說道，撤去了隔音結(jié)界。
三人悄無聲息地離開藥廬。青玉牌在黑暗中泛著微光，所過之處，那些巡邏的弟子仿佛視而不見。他們沿著一條隱蔽的小徑向后山行進，夜露打濕了衣袍。
后山松林比想象中更加幽深。古木參天，枝椏交錯，月光只能零星地漏下來。青玉牌的光暈指引著方向，在第三株古柏前，光芒突然變得強烈。
古柏樹干上有一個不起眼的凹槽，形狀與青玉牌吻合。歐陽星辰將玉牌放入凹槽，樹干竟然無聲地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向下的石階。
"障眼法。"慕容明月輕聲道，"真正的入口一直在這里。"
石階蜿蜒向下，兩側(cè)墻壁上鑲嵌著發(fā)光的螢石。走了約莫百步，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圓形的石室出現(xiàn)在面前，四壁擺滿了古籍和卷軸。中央是一張青玉案幾，案上攤開一幅巨大的星象圖。
"來了。"葉清荷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她換了一身墨綠色長衫，發(fā)髻松散，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
石室角落里還坐著一個人，當那人抬起頭時，歐陽星辰差點驚呼出聲——竟是凌無涯！只是這位劍閣首座此刻形容枯槁，右臂纏著厚厚的繃帶，哪還有往日的威嚴。
"坐吧。"凌無涯的聲音嘶啞，"時間緊迫。"
慕容明月警惕地沒有移動："首座不是應該在閉關？"
"那是對外的說辭。"凌無涯苦笑，"真正的我在這里躲了七天。"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掌心浮現(xiàn)出一道劍氣——那氣息確實是凌無涯無疑。
葉清荷示意眾人圍坐在案幾旁："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今夜，我們會告訴你們部分真相。"
她從袖中取出一面青銅小鏡，放在星象圖中央。鏡子只有巴掌大，邊緣刻著繁復的符文，鏡面卻渾濁不清，像是蒙著一層霧氣。
"這是'溯光鏡'的仿品，"凌無涯解釋道，"能照見部分被隱藏的歷史。"
葉清荷將靈力注入鏡中，渾濁的鏡面漸漸清晰起來，浮現(xiàn)出畫面：
二十年前的玄月宗，年輕的葉蓁蓁抱著一個嬰兒在夜色中奔逃。她身后，數(shù)名黑衣人緊追不舍。就在她即將被追上時，一個身影突然出現(xiàn)，攔住了追兵——那人赫然是年輕時的凌無涯！
"當年是我放走了葉師妹。"現(xiàn)在的凌無涯低聲道，"她帶走混元劍，是為了保護那個孩子——也就是你，歐陽星辰。"
鏡中畫面變換，顯出劍閣地下的場景：葉無塵站在血色大門前，手中握著一柄漆黑長劍。他的身體正在被黑氣侵蝕，卻露出瘋狂的笑容。
"葉無塵自愿成為'容器'，讓歸墟的力量寄宿在自己體內(nèi)。"葉清荷聲音發(fā)顫，"他說...這樣就能永遠守護玄月宗。"
"愚蠢！"凌無涯突然拍案，"那根本不是什么守護，而是最危險的枷鎖！歸墟的力量腐蝕了他的心智，所謂的'犧牲'，實則是被吞噬！"
歐陽星辰盯著鏡中的葉無塵，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細節(jié)："他的月痕...在變化！"
確實，畫面中葉無塵手腕上的月痕正從銀色漸漸變成暗紅，如同凝固的血跡。
"月痕到底是什么？"歐陽星辰忍不住問道。
石室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葉清荷與凌無涯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后由凌無涯開口：
"那是'守門人'的標記。"他指向歐陽星辰和慕容明月的手腕，"擁有月痕者，能夠感應并操控時空裂隙的力量。玄月宗創(chuàng)派祖師發(fā)現(xiàn)，這種力量可以用來封印歸墟。"
慕容明月突然插話："所以葉無塵、葉蓁蓁，還有我們...都是被選中的守門人？"
"不完全是。"葉清荷搖頭，"月痕分陰陽。銀色為陽，可鎮(zhèn)守封印；暗紅為陰，會吸引歸墟。"她指向鏡中葉無塵的月痕，"他的月痕被污染了，從陽轉(zhuǎn)陰，這才導致悲劇。"
鏡中畫面再次變化：葉蓁蓁抱著嬰兒躲在一個山洞中，她將混元劍放在嬰兒身邊，劍身上的青紋自動纏繞上嬰兒的手臂。與此同時，嬰兒的鎖骨處浮現(xiàn)出青羽胎記。
"姑姑用秘法將混元劍與你的血脈相連。"葉清荷解釋道，"這樣即使劍被奪走，也只有你能發(fā)揮其真正力量。"
歐陽星辰突然想起血色大門前的場景："所以葉無塵才說...母親當年真正封印的是..."
"是他。"凌無涯沉聲道，"葉蓁蓁沒有完全封印歸墟，而是將已經(jīng)被污染的葉無塵封印在了門內(nèi)。但現(xiàn)在..."
"封印松動了。"葉清荷接過話頭，"因為掌門在暗中破壞。"
"什么？"三人異口同聲。
凌無涯苦笑："現(xiàn)任掌門玉衡子，是葉無塵的師尊。二十年來，他一直相信愛徒是被葉蓁蓁陷害的。最近他發(fā)現(xiàn)劍閣下的秘密，開始嘗試解開封印，想要'救回'葉無塵。"
"愚蠢！"雪狐忍不住道，"那根本不是救人，是在釋放惡魔！"
葉清荷點頭："所以我們才需要你們的幫助。歐陽星辰，你是唯一能完全操控混元劍的人；慕容姑娘，你的琴音能穩(wěn)定時空裂隙；至于小雪..."
她突然從案幾下取出一個長條形的玉盒："這是給你的。"
雪狐好奇地湊近，當葉清荷打開玉盒時，它渾身毛發(fā)都豎了起來："這是...我的內(nèi)丹？"
玉盒中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珠子，散發(fā)著淡淡的月華光芒。雪狐難以置信地抬頭："兩百年前我被玄月宗所救時，內(nèi)丹已經(jīng)..."
"一直由葉家保管。"葉清荷輕聲道，"現(xiàn)在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雪狐猶豫片刻，還是低頭吞下了內(nèi)丹。霎時間，它的身形暴漲，化作一只通體雪白的巨狐，額間浮現(xiàn)出一枚月牙形的印記。但很快，它又恢復成小狐貍的模樣，只是眼神更加靈動。
"多謝。"它鄭重道，"我的記憶恢復了不少。"
凌無涯站起身，走到石室一角，從暗格中取出一個狹長的木匣："這個也還給你們。"
打開木匣，里面赫然是混元劍和焦尾琴！只是混元劍上的青紋黯淡了許多，而焦尾琴的琴弦也只剩五根。
"劍閣一戰(zhàn)后，它們的力量受損。"凌無涯解釋道，"需要特殊的儀式才能恢復。"
"什么儀式？"歐陽星辰接過混元劍，熟悉的觸感讓他稍稍安心。
葉清荷指向星象圖："三天后是'雙月同輝'之夜，屆時在觀星臺舉行儀式，可以借助星力修復法器。"
"但在這之前..."凌無涯突然咳嗽起來，葉清荷連忙扶住他。
"首座需要休息了。"她歉意地說，"今夜就到這里吧。記住，不要相信任何自稱掌門派來的人，也不要輕易展示你們的月痕。"
離開密室時，東方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三人悄無聲息地回到藥廬，各自沉浸在紛亂的思緒中。
歐陽星辰躺在床上，摩挲著混元劍上的紋路。窗外的天空漸漸亮起，晨霧籠罩著遠山。藥童們開始了一天的勞作，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平靜。
但他知道，這平靜之下暗流涌動。葉無塵、掌門玉衡子、被污染的月痕...還有更多未解的謎團。而三天后的"雙月同輝"之夜，或許就是一切見分曉的時刻。
慕容明月輕輕敲響了他的房門，手里捧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粥："吃點東西吧，接下來恐怕沒時間休息了。"
雪狐從她肩頭跳下，神秘地說："我剛才在回來的路上，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什么氣息？"歐陽星辰問。
"青鸞。"雪狐的眼中閃著異樣的光彩，"這座山里，藏著一只活著的青鸞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