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繚繞的藥廬后院,歐陽星辰蹲在藥圃邊,指尖輕輕撥弄著一株青藍色的小花。這花形似鈴鐺,花瓣上還掛著晨露,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這是'夢魂草',"葉清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入藥可安神,過量則致幻。"她提著竹籃走來,籃中裝著幾味剛采摘的草藥,"昨夜休息得如何?"
歐陽星辰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的泥土:"做了些奇怪的夢。"他沒有細說夢境中那個站在血色大門前向他招手的黑影。
葉清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從籃中取出一株開著白花的藥草遞給他:"放在枕邊,可驅(qū)夢魘。"她頓了頓,"今日我要去后山采藥,你們?nèi)粝胧煜きh(huán)境,可以同行。"
這顯然是個借口。歐陽星辰會意地點頭,看著葉清荷走向藥廬另一側(cè)。晨光中,她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墨綠色的長衫幾乎與山色融為一體。
"她隱瞞了很多事。"慕容明月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回廊下,手中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藥茶。她今天換了一身淺青色衣裙,發(fā)間只簪了一支木釵,看起來像個普通的玄月宗女弟子。
雪狐從她袖中探出頭,鼻尖輕顫:"我聞到青鸞的氣息了,就在后山深處。"
歐陽星辰摩挲著混元劍的劍柄。自從昨夜取回后,這把劍就一直處于半沉睡狀態(tài),青紋黯淡無光,只有在他情緒波動時才會微微發(fā)亮。
"凌無涯說需要特殊儀式才能恢復劍的力量,"他低聲道,"但葉師姐提到的'雙月同輝'儀式,總覺得..."
"太過巧合。"慕容明月接過話頭,抿了一口藥茶,"正好在我們需要恢復力量時,就遇上三年一次的天象異變。"
雪狐的耳朵突然豎起:"有人來了!"
腳步聲從藥廬前院傳來,伴隨著藥童清脆的嗓音:"玉衡師伯早安!"
三人頓時繃緊了神經(jīng)。玉衡子——現(xiàn)任玄月宗掌門,正是暗中破壞封印的主謀!慕容明月迅速將焦尾琴偽裝成普通包袱,歐陽星辰則把混元劍藏在了藥架后方。
一位身著素白道袍的老者緩步走入后院。他須發(fā)皆白,面容慈祥,腰間懸著一枚青玉令牌,乍看就像個普通的清修長者。但歐陽星辰注意到,老者行走時袍角紋絲不動,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托著他。
"清荷師侄在嗎?"老者的聲音溫和醇厚。
葉清荷從藥房走出,恭敬行禮:"掌門師伯。"
"不必多禮。"玉衡子微笑著擺手,"聽說劍閣凌師弟送來了幾位傷患?老朽特來看看。"
他的目光掃過院中眾人,在歐陽星辰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看似溫和,卻讓歐陽星辰如芒在背,仿佛有冰冷的蛇爬過后頸。
"這兩位是..."
"山下獵戶家的孩子,"葉清荷面不改色,"被妖獸所傷,送來醫(yī)治。"
玉衡子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九轉(zhuǎn)還魂丹',對內(nèi)外傷都有奇效。"他將藥瓶遞給葉清荷,狀似無意地問:"聽說昨夜后山有異光,守夜弟子說像是有人進了古禁地?"
院中空氣驟然凝固。歐陽星辰的手悄悄移向藏劍處,卻見葉清荷從容接過藥瓶:"可能是山間的螢火蟲群。這個季節(jié),它們常在古柏附近聚集。"
"是嗎?"玉衡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老朽就不打擾了。"他轉(zhuǎn)身欲走,突然又回頭道:"對了,三日后是'雙月同輝'之夜,宗門要舉行祭典。你們?nèi)粲信d趣,可以來觀禮。"
待掌門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三人才長舒一口氣。葉清荷的臉色卻更加凝重:"他在試探我們。"
"那瓶藥..."慕容明月盯著葉清荷手中的瓷瓶。
"有毒。"葉清荷直接道,"不是致命的毒,但會讓人靈力凝滯,神志昏沉。"她將藥瓶收入袖中,"不過瓶身是上好的青玉,可以用來煉制解毒丹。"
雪狐從慕容明月袖中鉆出,抖了抖毛發(fā):"那個老家伙身上有股腐朽的味道,像是..."
"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歐陽星辰接話,隨即被自己的比喻驚到。他確實在玉衡子靠近時,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葉清荷示意眾人進屋,關緊門窗后才低聲道:"玉衡師伯二十年前就開始修煉一種秘術,據(jù)說是為了延長壽命。但代價是..."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每月需要服用活人精血煉制的丹藥。"
慕容明月面露厭惡:"邪修手段。"
"更可怕的是,"葉清荷的聲音更低了,"我懷疑他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玉衡子了。三年前,我在整理典籍時發(fā)現(xiàn),真正的玉衡子應該已經(jīng)..."
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鐘聲打斷。鐘聲悠長沉重,連響九下,震得窗欞微微顫動。
"宗門召集令。"葉清荷皺眉,"我得去一趟。你們留在藥廬,千萬別出去。"
她匆匆離去后,三人面面相覷。
"她剛才想說什么?"歐陽星辰困惑道,"真正的玉衡子已經(jīng)..."
"死了?"慕容明月接上,"或者被取代了?"
雪狐跳到窗臺上,透過窗縫觀察外面:"那個掌門身上確實有古怪。不過我更在意他提到的祭典——正好是'雙月同輝'之夜。"
歐陽星辰取出混元劍,劍身上的青紋依然黯淡:"如果掌門真的在打血色大門的主意,我們必須阻止他。但憑現(xiàn)在的力量..."
"所以要先恢復法器的力量。"慕容明月輕撫焦尾琴,"葉師姐說后山有青鸞蹤跡,或許是個突破口。"
正午時分,葉清荷才返回藥廬。她的臉色異常蒼白,手中攥著一卷竹簡。
"出事了。"她關緊房門,聲音發(fā)顫,"玉衡師伯宣布要在祭典上開啟'玄天鏡',說是要尋找失蹤的弟子。"
"玄天鏡?"歐陽星辰疑惑道。
"宗門至寶,能照見千里之外的景象。"葉清荷展開竹簡,上面繪著一面古樸的銅鏡,"但更重要的是,它也是開啟劍閣密室的鑰匙之一。"
慕容明月敏銳地察覺到關鍵:"之一?"
"需要三把鑰匙。"葉清荷指向竹簡上的圖示,"玄天鏡、混元劍,還有..."她的指尖停在第三件物品上——一枚形如新月的玉佩。
"月魂玨!"雪狐突然叫道,"我就說青鸞的氣息怎么這么熟悉!"
葉清荷驚訝地看著小狐貍:"你知道?"
"青鸞是月魂玨的守護靈獸。"雪狐的尾巴激動地搖晃,"傳說月魂玨是上古時期,月宮仙子遺落人間的寶物,能溝通陰陽兩界。"
歐陽星辰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一塊殘破的玉片:"這是我在昆侖冰川下找到的,會不會..."
葉清荷接過玉片仔細查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這就是月魂玨的碎片!"她翻到竹簡背面,指著一行小字:"完整的月魂玨能平衡歸墟之力,是封印的關鍵。"
"所以我們需要找到青鸞,"慕容明月總結(jié)道,"拿到完整的月魂玨,恢復法器的力量,然后在祭典上阻止掌門。"
葉清荷卻搖頭:"沒那么簡單。青鸞行蹤飄忽,而且..."她猶豫片刻,"根據(jù)古籍記載,最后一只青鸞應該已經(jīng)..."
"還活著。"雪狐堅定地說,"我能感覺到它的氣息,就在后山最深處的幽谷中。"
午后,四人悄悄離開藥廬,沿著一條隱蔽的山徑向后山深處進發(fā)。隨著海拔升高,植被逐漸變化,普通的松柏被一種葉片呈銀白色的奇特種樹取代。這些樹的枝干扭曲如龍蛇,在陽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月影樹,"葉清荷輕聲解釋,"只生長在靈氣濃郁的地方。"
山路越來越陡,最后幾乎消失不見。葉清荷取出一張符紙折成紙鶴,吹了口氣,紙鶴便活了過來,振翅向前飛去。
"跟著它,就不會觸發(fā)山中的禁制。"
穿過一片濃霧后,眼前的景象讓眾人屏住了呼吸——一個被環(huán)形山壁包圍的幽谷出現(xiàn)在眼前,谷中央是一泓碧藍的湖水,湖邊開滿了青藍色的花朵,與歐陽星辰早晨在藥圃見到的那株一模一樣,只是規(guī)模大了千百倍。
"夢魂草的花海..."慕容明月驚嘆道,"難怪會有致幻的傳說。"
雪狐從她肩上跳下,輕盈地落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青鸞就在湖對岸的洞穴里。但是..."它的耳朵不安地抖動,"氣息很微弱,像是受了傷。"
眾人小心地繞湖而行。隨著距離拉近,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飄了過來。葉清荷突然加快腳步,沖向湖邊一處被藤蔓遮掩的洞口。
撥開藤蔓的瞬間,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洞穴深處,一只巨大的青羽鳥蜷縮在干草鋪就的巢中。它體長約有兩丈,羽毛本該是華麗的青藍色,此刻卻黯淡無光,右側(cè)翅膀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已經(jīng)化膿潰爛。更令人震驚的是,它的脖頸上套著一個青銅項圈,項圈連著鎖鏈,深深嵌入皮肉。
"這是...禁錮法器!"葉清荷聲音發(fā)抖,"有人在囚禁青鸞!"
青鸞察覺到動靜,勉強抬起頭,金色的眼瞳中閃過一絲警惕。當它的目光落在歐陽星辰身上時,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鳴叫,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又因傷勢過重而倒下。
"它在害怕什么?"慕容明月疑惑道。
歐陽星辰卻如遭雷擊——青鸞的目光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他手中的混元劍上!更詭異的是,混元劍此刻竟然微微震顫,青紋閃爍不定,仿佛在回應青鸞的鳴叫。
雪狐小心翼翼地靠近青鸞,發(fā)出一種奇特的咕嚕聲。青鸞的敵意似乎減輕了些,但仍緊盯著混元劍。
"它說..."雪狐翻譯道,"'那把劍上有惡魔的氣息'。"
葉清荷已經(jīng)開始為青鸞檢查傷勢:"傷口上有黑氣殘留,是邪修手段。"她從藥囊中取出幾味草藥,搗碎后敷在傷口上,"至少傷了半個月,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奇跡。"
慕容明月注意到洞穴角落有東西在反光。走近一看,是半塊破碎的玉佩,形狀如新月,材質(zhì)與歐陽星辰那枚殘片一模一樣。
"月魂玨!"她小心地拾起玉佩,"怎么會碎成這樣?"
雪狐與青鸞交流片刻,神色越來越凝重:"半個月前,有人闖入幽谷,打傷了青鸞,搶走了大半塊月魂玨。青鸞說那人穿著玄月宗掌門的服飾,但..."
"但不是玉衡子?"歐陽星辰敏銳地察覺到異常。
"青鸞說,那人身上有死氣。"雪狐的毛發(fā)全部豎起,"像個活死人。"
葉清荷的手突然頓住:"果然...我就知道..."
就在此時,混元劍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劍身上的青紋全部亮起,指向洞穴深處。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洞穴后方還有一條狹窄的通道。
"有什么東西在召喚這把劍。"歐陽星辰握緊劍柄,感受著那股牽引力。
葉清荷猶豫片刻,最終點頭:"我們進去看看,但要小心。"
通道蜿蜒向下,溫度越來越低。約莫走了百步,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圓形的石室出現(xiàn)在眼前,四壁刻滿了星象圖案。石室中央是一個石臺,臺上放著一個青銅匣子,匣子表面纏繞著已經(jīng)斷裂的鎖鏈。
混元劍的震顫達到了頂點,幾乎要脫手而出。歐陽星辰強忍著沖動沒有上前,因為他注意到石臺周圍的地面上刻著一圈古怪的符文。
"這是...封印陣?"慕容明月辨認著那些符文,"但已經(jīng)被破壞了。"
雪狐突然尖叫:"快退后!"
青銅匣子猛地彈開,一道黑氣沖天而起!黑氣中浮現(xiàn)出一張扭曲的人臉,赫然是葉無塵的模樣!
"終于...找到你了..."黑氣發(fā)出嘶啞的聲音,朝歐陽星辰撲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青鸞的悲鳴從通道另一端傳來,一道青光后發(fā)先至,與黑氣撞在一起。兩股力量相撞的沖擊波將眾人掀翻在地。
"走!"葉清荷拉起歐陽星辰,"那是葉無塵留下的殘念!"
眾人狼狽地沖出洞穴,發(fā)現(xiàn)青鸞已經(jīng)掙扎著站了起來,頸部的項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碎裂。它仰頭發(fā)出一聲清越的長鳴,雙翅展開,雖然受傷的右翼無法完全伸展,但全身羽毛都亮起了淡淡的青光。
黑氣追出洞穴,卻被青光阻擋。青鸞轉(zhuǎn)頭看向眾人,眼中流露出決然之色,然后用喙指了指慕容明月手中的半塊月魂玨,又指了指湖水。
"它說..."雪狐的聲音帶著哽咽,"月魂玨可以借助湖水暫時修復,但需要有人獻祭靈力。"
葉清荷毫不猶豫地上前:"我來。"
青鸞卻搖頭,目光落在歐陽星辰身上。
"必須是你。"雪狐翻譯道,"因為混元劍已經(jīng)認你為主。"
歐陽星辰接過月魂玨殘片,在青鸞的示意下走向湖邊。湖水清澈見底,卻看不到任何生物,連水草都沒有。他跪在湖邊,將殘片浸入水中。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湖水以殘片為中心開始旋轉(zhuǎn),形成一個漩渦。漩渦中升起無數(shù)光點,漸漸凝聚成缺失的那部分玉佩形狀。與此同時,歐陽星辰感到體內(nèi)的靈力正被快速抽走,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堅持?。?慕容明月扶住他搖晃的身體。
就在歐陽星辰即將力竭時,青鸞突然低頭,從胸前啄下一根泛著青光的羽毛,輕輕放在湖面上。羽毛融入水中,缺失的玉佩部分瞬間凝實!
完整的月魂玨浮出水面,落在歐陽星辰掌心。它通體晶瑩剔透,形如新月,內(nèi)部似有星光流轉(zhuǎn)。
洞穴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黑氣沖破了青鸞的阻攔,朝湖邊撲來!青鸞長鳴一聲,用身體擋在眾人前方,與黑氣纏斗在一起。
"走!"葉清荷拽起虛弱的歐陽星辰,"青鸞為我們爭取時間!"
眾人倉皇逃離幽谷。最后回頭時,歐陽星辰看到青鸞的身影與黑氣一同墜入了湖中,激起沖天水柱。湖水瞬間變成了詭異的青黑色,然后歸于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返回藥廬的路上,沒人說話。歐陽星辰緊握著月魂玨,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溫和力量。這件上古寶物似乎與混元劍有著某種聯(lián)系,在他手中微微發(fā)熱。
"青鸞犧牲了自己。"雪狐趴在他肩上,聲音低沉,"它用最后的力量凈化了葉無塵的殘念。"
葉清荷突然在一株古樹下停步:"我們得改變計劃。現(xiàn)在有了月魂玨,可以在祭典前就恢復法器的力量。"
"怎么做?"慕容明月問。
"去觀星臺。"葉清荷指向遠處一座隱約可見的高臺,"明晚子時,趁'雙月同輝'的前夕,星力最強的時候舉行儀式。"
歐陽星辰摩挲著月魂玨,突然問道:"葉師姐,你之前說真正的玉衡子已經(jīng)...什么?"
葉清荷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我在古籍室發(fā)現(xiàn)一份密錄,記載二十年前,玉衡師伯為了救回葉無塵,曾經(jīng)嘗試過一種禁術——魂魄置換。但儀式出了差錯,他的肉身被來自歸墟的某種存在占據(jù)了。"
"所以現(xiàn)在的掌門..."
"很可能已經(jīng)不是人類了。"葉清荷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而青鸞剛才證實了這一點。"
夜幕降臨,藥廬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歐陽星辰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月亮。明晚此時,"雙月同輝"的天象就會出現(xiàn),而他們必須在祭典前恢復足夠的力量。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月魂玨,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秀遍g,他似乎聽到了一聲遙遠的青鸞鳴叫,又像是風聲掠過山谷。
明天,一切都將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