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縛蝶骨
**【酉時·雪原】**
殘陽將雪地染成血漿的顏色時，江星辭割斷了第二匹狼的喉管。
滾燙的血噴在裴隱蒼白的臉上，他倚著冰裂的枯樹低笑："江姑娘的刀法...咳...比青樓剝葡萄皮的技巧還嫻熟..."
"閉嘴。"她撕下狼皮裹住他滲血的腰腹，指尖觸到他后腰刺青的瞬間，那些梵文突然游蛇般蠕動。雪地深處傳來鈴鐸聲，十二盞人皮燈籠自霧中浮出，照亮來者繡滿眼睛的袈裟——
是當年冷宮的瞎眼國師！
"小殿下長大了。"枯槁的手指撫過燈籠上的人臉，正是江星辭母親的模樣，"當年你娘親的皮，可是老衲親手..."
狼牙箭破空聲打斷了話語。裴隱的弓弦猶在震顫，箭矢卻穿透燈籠釘入國師左眼："本王的獵物，輪不到禿驢插嘴。"
雪霧突然暴漲，燈籠化作火蝶撲來。江星辭拖著裴隱滾下冰坡時，聽見自己后肩皮肉燒焦的聲響。他在劇痛中咬住她耳垂："東南方，三百步..."
冰層下的尸體睜著空洞的眼，正是她五歲時見過的凍斃宮女。
**【戌時·冰湖】**
月光在冰面割出幽藍裂痕時，追兵的火把已圍成赤紅的環(huán)。
江星辭將裴隱塞進冰窟，轉(zhuǎn)身點燃狼煙。煙霧騰空的剎那，她望見湖心冰棺中沉睡的女子——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額間點著朱砂痣。
"雙生子..."國師的笑聲震落冰棱，"昭華公主當年產(chǎn)下的，可是并蒂蓮。"
觸憶如利斧劈開冰川，江星辭看見產(chǎn)婆將哭聲響亮的嬰孩放入金盆，而孱弱的那位被塞進玉匣。戴青銅面具的女人舉起匕首："鳳凰血只要一滴便夠..."
冰棺突然爆裂，那女子睜眼的瞬間，江星辭的胎記灼痛欲裂。她們在劇痛中同時開口："殺了他！"
裴隱的劍卻貫穿了國師的心臟。
他染血的手握住江星辭執(zhí)刀的手，帶她將刀刃刺入冰棺女子心口："看清楚，這才是吃你血肉長大的怪物。"
女子胸腔里滾出的，竟是顆裹著糖紙的石頭。
**【亥時·鹿鳴澗】**
篝火舔舐著帶血的繃帶時，裴隱開始說胡話。
"...母妃的簪子...糖紙..."他滾燙的額頭抵著江星辭肩窩，左手死死攥著從國師身上扯下的佛珠，"冷...阿辭，我好冷..."
她解開發(fā)帶纏住他滲血的指節(jié)，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佛珠刻著生辰——正是自己與冰棺女子誕生之日。最駭人的是第八顆珠子，嵌著半片染血的指甲，與她左手小指缺失的月牙痕完全吻合。
"為什么當年返回火場？"她將雪水哺入他干裂的唇。
裴隱在昏迷中蜷縮成胎兒姿態(tài)，囈語染著哭腔："...你說會給我留飴糖..."
洞外傳來狼嚎，江星辭握刀的手忽然顫抖。她想起冰棺女子咽氣時，胎記傳來詭異的滿足感——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在蠶食這份死亡。
**【子時·血藤林】**
背裴隱穿過藤蔓時，江星辭的腳踝被尖刺劃破。
鮮血滴落的剎那，整片密林活了過來。血色藤蔓纏住裴隱的腰將他吊起，吸飽血的葉片顯出字跡：**"一命換一命，汝選孰歸？"**
"老把戲。"她割破掌心按在藤蔓根部，"當年冷宮槐樹吃了我三年血，最后還不是被雷劈了。"
藤蔓突然發(fā)出嬰兒啼哭，裴隱墜入她懷中的瞬間，林間亮起萬千螢火。那些光點聚成女子輪廓，輕輕拂過她缺失的小指："好孩子，到娘親這里來..."
"你不是她。"江星辭的刀斬碎幻影，"我娘親臨死前，右手小指是被齊根切斷的。"
螢火轟然散作毒蛾，她護著裴隱跌進深坑。腐葉下的石碑刻著：**"昭華愛女星辭之墓"**，而棺中空無一物，唯余半本被蟲蛀的《醫(yī)典》。
裴隱忽然驚醒，抓過典籍撕開封皮——夾層里掉出張泛黃的信箋：
**"雙生蠱解法：誅至親，焚同源，以血親心頭血為引..."**
**【丑時·破廟】**
漏雨的佛像俯視著這對亡命之徒。
江星辭在裴隱心口試第七種解毒劑時，被他按在掉漆的供桌上。他眼底翻涌著蠱毒催生的血色，指尖卻溫柔地描摹她眉眼："當年你分我的半塊飴糖，其實摻了砒霜吧？"
供桌下的老鼠啃咬著燭臺，她仰頭承受他染毒的吻："是啊，可惜毒不死你。"
他忽然扯開她衣襟咬住肩頭，在血腥味中呢喃："因為從那時起...我的血里就淌著你的毒..."
瓦頂傳來異響，十二枚透骨釘穿透窗紙。江星辭翻身將裴隱護在身下，卻聽見暗器入肉的悶響——他竟用后背做了盾牌！
"你..."
"噓。"裴隱染血的手捂住她的眼，"當瞎子比較快活，真的。"
廟門轟然倒塌，月光勾勒出紫衣公子的輪廓。他轉(zhuǎn)動著螭紋玉玨輕笑："表兄真是狼狽，不如把王妃之位讓給小弟？"
江星辭的銀針在袖中淬了蛇毒，卻見裴隱突然奪過她發(fā)簪刺入自己左眼："想要這雙能辨龍脈的眼睛？拿去。"
慘叫聲中，她讀懂了他唇語：**"東南角地磚。"**
**【寅時·密道】**
江星辭拖著裴隱在鼠道爬行時，摸到了石壁上的抓痕。
那些刻痕深淺不一，最新的一道還沾著血漬——分明是兩日內(nèi)所留！轉(zhuǎn)過彎角時，火折子照亮前方蜷縮的身影：穿粗布衣的少女抱著陶罐，抬頭露出與昭華公主九分相似的臉。
"阿姐..."少女怯生生舉起陶罐，"喝藥..."
罐中漂浮的正是雙生蠱蟲！江星辭的銀針已抵住少女眉心，卻被裴隱握住手腕："她才是養(yǎng)蠱人。"
少女忽然咧嘴笑開，嘴角撕裂至耳根。她脖頸后赫然有串烙?。?*"丙戌年七月初七，祭品叁號"**。
密道開始塌陷時，江星辭將陶罐砸向石壁。蠱蟲遇風即燃，燒出妖異的藍焰。裴隱在火海中扣住她五指："怕嗎？"
"怕你死得太痛快。"她反手與他十指相扣，縱身躍入暗河。
**【卯時·漁村】**
晨霧中飄來魚腥味時，江星辭在船板上挑出裴隱傷口的碎骨。
他因高燒不停囈語，卻在她貼近時精準咬住她喉管："...為什么當年...不毒死我..."
"留著你剜心頭血啊。"她將蠱蟲尸體按進他傷口，"畢竟王爺?shù)难?，比砒霜甜些?
蘆葦蕩忽然傳來兒歌聲：
"金娃娃，銀娃娃，不如地宮玉娃娃..."
撐船的老嫗遞來碗浮著人牙的魚湯，缺了舌頭的嘴一張一合。
裴隱暴起擰斷老嫗脖頸的瞬間，江星辭看見船艙深處堆著的嬰孩襁褓——每件都繡著"星辭"二字。
胎記突然劇烈搏動，她嘔出大口黑血。血滴在船板上竟長出肉芽，扭曲成鳳凰圖騰。
"找到了..."裴隱的笑混著血腥氣，"你的本體果然藏在..."
潮水吞沒了未盡的話語。
**【辰時·旋渦】**
江星辭在深海睜開眼時，看見裴隱如墨蓮般在碧波中綻開。
他胸前的傷口飄出縷縷血絲，纏繞著她腕間的玉蟬。旋渦深處傳來鐘磬聲，青銅巨門再度顯現(xiàn)，這次門環(huán)上盤著兩條互相撕咬的蛇。
記憶如潮水襲來：
五歲生辰夜，娘親用玉蟬割開她與冰棺女子的掌心，將血滴入青銅樽；
裴隱蜷縮在祭壇下，偷吃她供奉給蛇神的糕餅；
最后是此刻——他在激流中捧住她的臉，將氧氣渡入她唇間，眼底是決堤的星河。
雙蛇門轟然開啟時，江星辭聽見天道的聲音：
**"弒汝半身，可得..."**
裴隱的匕首卻刺穿了自己心臟。
血霧染紅海域時，他笑著將玉璧按進她掌心："江星辭，我要你余生...咳...都忘不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