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回我賭坊贏來的錢最后都進了不知誰的口袋,想想這不義之財還是不好撈的。要想來點財,還得是做買賣。
晨霧未散,我蹲在往生齋后院清點木偶,那些千燈刻的木頭小人兒在竹簍里堆成了小山。最頂上那只包子臉少女正抱著鎖魂鏈打盹,發(fā)髻上還頂著塊迷你桂花糖,好像是某狐貍最近新雕出來的。
"對不住了小可愛們,"我挨個戳過木偶鼻尖,"幫姐姐掙點脂粉錢。哈——"檐角鎮(zhèn)魂鈴又在叮咚作響,千燈的白衣掠過西廂窗欞,我忙將竹簍蓋上麻布。
趁他沒注意,趕緊做生意!
朱雀橋頭剛支起攤子,隔壁狐貍精老板娘就搖著團扇湊過來:"喲,這木偶瞧著像往生齋那位..."她尖指甲戳中機關,我慌忙去攔已來不及——Q版千燈突然"啪"地展開狐尾,彈出鎖魂鏈咻地纏住她金步搖甩進了朱雀河。
"這是…最新款防盜傀儡!居家旅行必備,"我頂著冷汗胡謅,"試過后要不要來一個?"
沒想到的是,木偶格外受歡迎,尤其是達官貴人家的小姐姐們,紛紛夸贊雕的可愛,一捎就是一對兒。
日頭西斜時,竹簍里木偶已所剩無幾。把賺來的錢數(shù)了一遍,嗯,這收入還算可以啊,看來以后每隔幾日來賣個一次,胭脂水粉錢就不必擔心了。我正拿著剩下的一只狐貍木偶,玄甲鱗片的碰撞聲混著松香而來。秦翊珩走到我的竹簍面前,果然停了下來。"云朵姑娘還做這營生?"他隨意地拿起一只木偶。屈指彈了彈狐貍耳朵,木偶突然"咔嗒"彈出尾巴,嚇得路過的貍貓炸了毛,對著他直哈氣。
"純手工限定款!"我晃著木偶的狐尾機關,"附贈驅(qū)邪功能哦!"少城主若是喜歡,這個送你鎮(zhèn)宅!"
秦翊珩卻輕笑一聲,眸光掠過竹簍角落——那里躺著個被壓扁的少女木偶。發(fā)髻歪斜沾著木屑,懷里卻緊緊抱著塊桂花糖,裙角還刻著歪歪扭扭的"朵"字。
"我倒覺得這個更生動。"他拎起少女木偶晃了晃,糖塊突然"啪"地彈出來,正巧落進我掌心,"畢竟..."玄色披風揚起時,暮色將他耳尖染成楓葉色,"糖糕可以讓少城主在巡街時不會餓肚子。"
這個木偶我好像也是第一次見,之前怎么沒有注意呢…看起來這個木頭的成色老舊,應該是有年頭的東西了。
“這個舊了,少城主要不要再看看其他…”
“不礙,就要這個?!鼻伛寸駥⒛九歼谑掷?。
我盯著木偶與自己七分相似的包子臉,正要開口,發(fā)間忽然多了支點翠蝴蝶釵,翅尖綴著的南海珠映出他眼底星芒:"作為回禮,這個更適合糖糕姑娘。"
檐角銅鈴被晚風驚動,少女木偶突然歪頭眨了眨眼。
抱著一匣胭脂溜回往生齋時,月牙已攀上槐樹枝椏。千燈倚著棺材刻著新模具,滿地木屑中還混著被我順走糖的油紙包。
果然想要從他眼皮子底下溜回房是行不通的。"房東大人吃宵夜嗎?"我故作鎮(zhèn)定晃著東街買的酒釀圓子,"加了三倍蜂蜜..."
千燈袖中飛出的鎖魂鏈徑直超我飛來,鏈子中卷著的東西“啪嗒”落到我手中的木匣上。趁著月光我低頭看,木匣上躺著的是一個少女木偶,發(fā)間的迷你點翠釵——那支微縮蝴蝶釵的南海珠,竟與秦翊珩贈我的別無二致。
"解釋?"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狐尾眼直勾勾地盯著我臉,我自是被這道審判似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
西廂房窗紙"唰"地捅破三個洞,小白頂著紙扎高帽探頭:"開盤了下注了!賭云朵姑娘今晚睡棺材還是房梁!"
"記得你以前摔了一個木偶,三天沒有從房梁上下來…"算盤珠的聲音戛然而止,小黑從賬本里抬起頭。
我扒著棺材沿訕笑:"那些個木偶吧…丑萌丑萌的多可愛呀,姑娘們搶著要呢!都夸千燈大人的手藝好!"指尖悄悄勾走他纏著發(fā)梢的刻刀,"最后那個純屬意外..."
檐角鎮(zhèn)魂鈴無風自動,千燈指尖猝然燃起幽藍鬼火。所有售出的木偶突然從虛空跌落,每只后頸都纏著肉眼難察的鎖魂絲——原來他早在雕刻時,就給每個木偶下了追魂咒。
滿院木偶齊刷刷轉(zhuǎn)頭瞪我。抱著糖糕的那個"啪嗒"吐出舌頭,拉出橫幅【見利忘義】四個字;握鎖魂鏈的突然纏住我腳踝,腦門浮現(xiàn)朱砂批注【見色起意】。最絕的是秦翊珩拿走的那只,此刻一步一歪著向我走來,還在月光下投影出幽冥大字:色膽包天小云朵。
不至于不至于…
要不是這些日子已經(jīng)習慣了神神鬼鬼這些事,這詭異的場面真能把人直接嚇到閻王那里報個到。
“偷賣往生齋私物者,罰試吃黃連餡桂花糕!”千燈冷哼一聲,木偶們將我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就在工作室給大人騰個手辦展柜!"我舉起木匣子發(fā)誓,"擺滿一百零八種造型!"
房東大人惹不起…我可不想試吃那種玩意兒。
子時三刻,灶間飄出焦糊味。我捧著燉成紫色的酒釀小圓子蹭到千燈房門口,從門縫里窺見他正拿著秦翊珩看上的那個舊木偶,指腹輕輕摩挲著,溫柔地好像在摸人臉似的。
"這個木偶也是你雕的?"我端著碗推門進去,在他對面坐下?!斑@應該雕了很久了吧?”我朝著木偶努努嘴,千燈的手頓了頓。
“這是第一個?!?/p>
原來是千燈大人的處女作,怪不得嘞…
可是為什么這第一個木偶也和我的樣子那么相似?而且那個刻著的“朵”字,怎么跟我ID名字里的朵一樣,真是極為湊巧啊。
我正想著,千燈眸光一轉(zhuǎn),從木偶看到了我臉上:"展柜呢?"
我掀開簾帳,后方多寶閣的一部分已被改造成木偶樂園。他雕的狐貍?cè)晃掖魃霞堅呙?,最醒目的位置擺著琉璃罩,罩內(nèi)是抱著刻刀的Q版千燈,底座是我給他寫上的:【天下第一巧手】。
"賠禮。"我舀了勺勉強能入口的酒釀圓子遞過去,佯裝乖巧:"千燈大人雕刻技藝精湛無雙,下回要不刻個雙人像?那兒還有個大空位。"
千燈耳尖泛起薄紅,就著我手抿了口酒釀甜羹:"糖放多了。"不多會兒,卻把空碗往我面前推了推。檐角銅鈴輕響,他袖中掉出塊新木料,隱約是交握著雙手的模樣。
小白扒著門縫撒紙錢當花瓣,被小黑拎著后領拖走:"看來房梁上不用準備被褥了。"
那個陳舊的少女木偶被千燈放在了展柜中央的位置,至于它為何與我神似我也沒有深究下去,畢竟那時肯定還沒有我這個人,不關自己的事也就無所謂知不知道了。是夜,往生齋防腐咒又裂了七道。許是我偷加在酒釀甜羹里的彼岸花蜜太醉人,連棺材里的老鬼都笑出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