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馬車上,陸子諾斂目養(yǎng)神?!八??!鄙倌甑牡袜驍嗔岁懽又Z的思考,
那少年好似清醒了一些,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水,又是蹙了眉:“水?!彼穆曇袈运粏。?/p>
低沉下來時自有氣勢,并不似普通人,他不似是頤指氣使,而是語調(diào)低沉,
仿佛又像是懇求似的。翟仙有些不滿,卻被陸子諾攔住動作,他解下隨身帶著的酒囊,
拔去木塞,聲線里是毫不掩飾的興味與笑意,伸手點一點少年的臉頰,又捏一捏,揉一揉,
揉面團(tuán)似的,手感還不錯?!皝?,喝點兒,潤潤嗓子。
”他并不在意的將酒垂直倒在少年嘴邊,酒液略洗凈了少年的灰撲撲的唇色,
卻是那種不怎么健康的淺粉色,像是一朵嬌嫩玉碎的櫻花,少年困難的吞咽幾口酒,咂咂嘴,
陷入了更深的昏迷,陸子諾低眸看一看他軟下來的身體,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無奈又伴隨著一貫狐貍狡黠笑瞇瞇的樣子:“知道回去該怎么說吧?
”陸子諾說話的尾音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上挑,讓翟仙的后背緊了又緊。正是三月末,
古樸的街上有種自然而然的熱鬧,桃花釀的香氣醇厚,小商販的吆喝聲,孩童的嬉笑玩鬧,
卻被這一句話劈出了短暫的停滯。翟仙對上陸子諾輕佻又略帶諷刺的眸,
那一汪潭水似的眼睛,始終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使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方才的四個黑衣人,
殺氣雖隱,血氣仍存,應(yīng)是殺手無疑,而這個少年不知招惹了什么而引來殺身之禍。
大搖大擺地回到陸宅,正好撞見陸老爺在府門口送客,
陸青麟身上有著老儒士應(yīng)有的一切特點,溫文爾雅,不茍言笑,情緒絕不肯外露,
看著陸子諾一路悠哉,而婢女翟仙還背著個小娘子,卻也僅是微微一皺眉。
門前拱手的人陸子諾認(rèn)識,是貝州府衙的寧師爺,不知是貝州出了何事,讓他親自來陸家。
她一時好奇,將手里的東西交給翟仙,讓她先行回房,自己則立在父親身后。
“我也知道先生素不參與朝廷的事,但陸家在貝州人脈廣闊,
勞煩先生費心助我們抓捕逃犯了?!薄皩幮秩绱苏f我就更是不懂了,即使抓捕逃犯,
為何不發(fā)下海捕文書,廣而告之,而且這逃犯才十多歲的少年……”陸青麟有意推脫。
“此人關(guān)系重大,卻只能秘密緝捕,免得引發(fā)騷亂。要知道我大晟皇朝,
經(jīng)歷了那幾十年的變亂,可是剛剛安穩(wěn)些,就有亂臣賊子不甘寂寞了。
”寧師爺?shù)难酝庵獯巳硕ㄊ桥c之前的反賊叛將脫不了干系,怕海捕文書一下,人沒抓住,
舊部倒是聚集起來了。陸青麟點頭稱是:“我自當(dāng)盡力。”陸子諾雖依舊低眉,
眼睫卻不由得微微一動,心中隱隱不妥,自然而然聯(lián)想到帶回的“小娘子”身上,
看來此人只能繼續(xù)裝扮成女子了。陸子諾這廂胡思亂想,陸青麟拈須點頭,
仿佛忽而想起什么,一拱手:“倒還有一件事要勞煩寧兄?!彼麄?cè)身,
正好讓來人看到陸子諾:“犬子子諾半月后生辰,還請寧兄大駕光臨。
”這一句話驚雷似的嚇呆了兩個人,一個是寧師爺,一個就是被通知過生辰的陸子諾,
他們兩個目瞪口呆地對視了幾秒鐘,
不約而同的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該寒暄一下:“想不到六郎終要考取功名了,可喜可賀。
”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哈哈哈,承蒙關(guān)照?!闭l又能想得到呢。
直到寧師爺夢游一樣離開,陸子諾還處在一個呆滯的狀態(tài)里無法自拔,陸青麟早已離去,
行前輕飄飄的告知陸子諾:“芊兒會向你解釋?!标懽又Z聽到芊字,瞳孔猛地一縮,
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心里驚濤一樣擊起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不知道陸紫芊又出了什么主意。
旁人或許不明白生辰有什么好怕,可陸子諾卻清楚的知道,這十三年來,她從未過過生辰,
又或者說,每每生辰,是一家人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因為她的生辰,就是母親的忌日。
而今年的生辰,并不是父親突然之間的大發(fā)善心,而是因為她的年紀(jì)已經(jīng)到了考取功名,
要做入仕準(zhǔn)備的時候,借生日宴的機(jī)會遍請名門望族,借機(jī)結(jié)識官場上的一些人,
先打通好關(guān)系,才好繼續(xù)向上走,一步步通過會試,進(jìn)入國子學(xué)。但實際上,
這些都只是他們的愿望而已,陸子諾自己只想著一輩子逍遙快樂,最不濟(jì)也要平安終老,
當(dāng)然,最好還能等旁人都遺忘了她的時候恢復(fù)一下女兒身,就算碰不到喜歡的人也沒什么。
可他們連這點奢望也不肯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