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漿如同貪婪的活物,肆意灌入口鼻,帶著山石腐敗的腥氣,幾乎堵塞了所有呼吸的通道。林風(fēng)被那滅頂?shù)臎_擊力撞得如同破麻袋般翻滾著,意識在劇痛和窒息感中沉浮,每一次翻滾都像是被無形的巨輪碾壓過骨頭,每一次碰撞都撞散胸腔里的最后一點熱氣。死亡的陰影,沉重冰冷,帶著泥流的腥味和絕望的咆哮,緊緊攫住了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墜入無邊黑暗的瞬間,胸前那一點突兀的、仿佛要將皮肉都灼穿的滾燙感,卻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穿了他瀕臨消散的意志!
是那塊玉佩!
娘咽氣前死死攥在干枯手掌里,用盡最后力氣塞到他懷中,氣息微弱卻異常清晰地重復(fù)著“死也不能丟”、“靠它……活命”的祖?zhèn)饔衽?!那塊從小貼身佩戴、除了微涼的觸感從未有過異常的青色舊玉!
它此刻竟燙得如同剛從熔爐里撈出來!那種灼熱穿透了濕透的粗麻布衣,直烙心口!
劇烈的翻滾撞擊中,這個荒謬又無比清晰的認知,混合著娘臨終那雙不肯瞑目、飽含希冀的眼睛,猛烈地沖垮了林風(fēng)腦中混沌的恐懼與痛苦!玉佩……在發(fā)熱?!這怎么可能?!
然而,還沒等他因為這奇跡般的異樣升起一絲渺茫的希望——
“噗通!”
一聲沉悶巨大的水響!刺骨的冰冷如同無數(shù)冰錐,瞬間刺穿了林風(fēng)所有的感官!激流巨大的沖力裹挾著他猛地扎入一片冰冷刺骨、深不見底的黑暗!是水!
下墜的力量被水緩沖,但巨大的慣性依舊推著他沉沉地向黑暗深處墜落,肺里灌入的冰冷潭水讓他本能地想咳嗽,卻嗆進更多的水,火燒般的灼痛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胸口。冰冷的潭水瘋狂地包裹擠壓著他,視野里只有一片流動的、帶著泥沙的混沌昏暗。上方是山洪泥流渾濁沉重的咆哮聲,如同天幕崩塌,隔著潭水傳來悶悶的震動。
水底的世界混亂又安靜到詭異。
他拼命掙扎,手腳卻沉重得像灌滿了鉛塊,凍得幾乎失去知覺,肺里的空氣在急劇消耗,求生的本能讓他在冰冷的渾濁中死命向上蹬踹。胸腔憋得要炸開,眼前陣陣發(fā)黑,意識又開始模糊。
就在這時,胸前那股幾乎要灼穿皮肉的玉佩熱力,驟然加?。?/p>
嗤……
仿佛烙鐵燙透濕布的輕響,在溺水的掙扎和林風(fēng)自己粗重的耳鳴中顯得微不足道,卻實實在在地傳遞到了他緊貼玉佩的胸膛皮膚上!
緊接著,一縷青白色、微弱得如同盛夏夜里螢火蟲的光芒,幽幽地、頑強地從他緊貼胸口的破爛衣襟縫隙里透了出來!
這光芒淡得幾乎可以忽略,渾濁的潭水里只是隱約映出一點微白的暈。但林風(fēng)卻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他正死命向上劃水的動作猛地一僵,瞪大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光……玉佩……在發(fā)光?!
劇烈的窒息感和肺部的爆裂感狠狠提醒著他現(xiàn)實的殘酷!他強迫自己從這詭異的景象中回神,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他不再細想那光,幾乎是憑著本能,身體爆發(fā)出最后一股力氣,雙臂發(fā)瘋般地劃拉,雙腿拼命蹬水,朝著上方那片微光更集中、更亮一些的水域方向死命掙扎!
就在他覺得最后一口氣即將耗盡,四肢沉重得像要脫離身體,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即將熄滅時——
“嘩啦!”
頭頂?shù)膲毫E然一輕!帶著泥土腥氣的空氣猛地涌入火燒般疼痛的鼻腔和喉嚨!林風(fēng)如同瀕死的魚,大半個身子猛地沖出水面!他劇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每一次都咳出混著泥沙的潭水,身體因寒冷和脫力而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幾乎咬碎。
他終于從水底掙扎出來了!
他趴在一處冰冷的、布滿濕滑苔蘚的巖石上,身體還浸在及腰深的、奇寒刺骨的潭水里。他貪婪卻又痛苦地呼吸著充滿硝塵和泥土腥氣的空氣,每一次吸氣都像吸入刀子,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肌肉,痛得他蜷縮起來。
意識一點點艱難地回歸。
頭頂上方,依舊傳來沉悶的、大地震動的隆隆悶響,還有山石崩塌滾落的碎裂聲,伴隨著遙遠而模糊不清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哭喊哀嚎——是熊管事?王二?李歪嘴?還是其他同樣來不及逃走的雜役?那聲音在高高懸壁之上,隔著重重的山石和水幕傳來,如同地獄的回響,充滿了極致恐懼和痛苦后的死寂尾聲。很快,那聲音就被更宏大的泥石流動聲淹沒了。
僥幸?不,是僥幸中的絕望!
林風(fēng)艱難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打量著四周。
這里似乎是一處被巨大崖壁三面包裹的天然凹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半密閉寒潭。潭水幽綠深邃,寒氣彌漫,顯然直通地底暗河或極寒的泉眼。上方極高處是狹窄的、被云霧和水汽遮掩的、橫跨斷裂崖壁的巨石形成的“一線天”,那滅頂?shù)哪嗍榱髌孥E般地被上方橫生交錯、宛如天橋般延伸的幾塊巨大危石阻擋了傾瀉而下的路徑,大部分泥流順著巨石的斜面滑落到了另一邊的深谷,只剩下邊緣夾雜著碎石的水流如瀑布般不斷砸落,激起潭面大片渾濁的浪花和漣漪。也正是頭頂上方這三面峭壁,加上幾塊突兀延伸出的巨大山石形成的天然屏障,才在最危急的時刻擋住了最核心的泥流沖擊,讓他沒有直接被砸入潭底碾成肉泥。
寒潭邊緣的淺水區(qū)和被苔蘚覆蓋的潮濕石頭上,散落著不少滾落下來的碎木斷枝、扭曲損壞的鐵器雜物,甚至還有幾件破布片一樣的東西,顯然是雜役所丟……和一兩只被巨大沖擊力撕裂的、死不瞑目的腐爛山獸尸體,在渾濁的冰水里起起伏伏,平添幾分猙獰與死氣。
寒冷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毒蛇,沿著他的脊柱一路向上,瘋狂噬咬。浸透的麻布衣此刻不再是負擔,而是徹骨的刑具,緊緊貼在身上,瘋狂地抽取著他那點可憐的熱量。手腳已經(jīng)凍得失去知覺,只有牙齒在不受控制地瘋狂打戰(zhàn)。失溫……很快會要了他的命!必須上岸!
他想爬出去,四肢卻僵硬得不聽使喚。每一次試圖用力,骨頭縫里都透出針扎般的酸楚。胸口之前被沖撞、翻滾的地方,現(xiàn)在火辣辣地疼得厲害,呼吸都牽扯著劇痛,顯然傷到了內(nèi)腑。后背撞在竹子上、石頭上留下的擦傷和撞傷,被冰冷的潭水一泡,反而刺痛得更加尖銳清晰。
更致命的是,他那塊賴以為生的、用來御寒的破舊蓑衣,早就不知在翻滾中掉到哪里去了!身上只有單薄濕透的粗麻布衣!
冷,無孔不入的冷,似乎連思緒都要凍結(jié)。
他咬著牙,雙手死死摳住岸邊長滿厚厚滑膩苔蘚的粗糙巖石棱角,指甲瞬間劈開,鮮血混著淤泥滲出都毫無知覺。他一點點地、用盡最后的意志力,如同瀕死的蟲子般向上挪動、拖曳著自己完全麻木的下半身。
水中的冰冷阻力像是粘稠的膠水。每一次發(fā)力,胸腔都火燒火燎,他壓抑著劇烈的咳嗽,血絲不受控制地溢出嘴角。終于,當冰冷的空氣拂過他浸在水面之上的腰腹時,一種脫離牢籠般的虛脫感幾乎讓他再次暈厥。他癱在冰冷的巖石上,急促地喘息,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jié)。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濕透的衣服緊貼肌膚,寒意瘋狂鉆入骨髓。
完了嗎?躲過了粉身碎骨的瞬間,卻要在這冰冷孤寂的石頭上,被失溫和內(nèi)傷慢慢折磨至死?
絕望如同潭水深處的寒意,無聲地蔓延上來。眼皮像墜了鉛塊,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就在他的神智即將被冰冷拖回無邊的黑暗沉眠時,胸前!
那塊玉佩的位置,那點熟悉的、如同炭火余燼般的灼熱感,再次突兀地、頑強地穿透了冰冷濕透的衣物,清晰地烙印在他幾乎麻木的皮膚上!
而且,這一次,遠比在水底時更加清晰、更加穩(wěn)定!
它不再是一次性的爆發(fā),更像是一種……持續(xù)的、溫和的煅燒!
玉佩……玉佩沒有沉寂!
求生的意志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草堆,轟地一下重新被點燃!他不能睡!玉佩異變,這是娘最后留下的唯一東西!是唯一的……變數(shù)!
林風(fēng)猛地一咬舌尖,劇烈的刺痛和一股咸腥味讓他打了個激靈,渙散的視線重新聚焦。身體依舊凍得篩糠般發(fā)抖,但一股不服輸?shù)暮輨庞采沃?/p>
他掙扎著抬起酸麻僵硬的胳膊,手指如同凍僵的枯枝,顫抖著探入濕透、冰冷、緊貼胸口的衣襟內(nèi)部,艱難摸索著。布料凍得幾乎和皮膚粘在一起,每一次微小的拉扯都帶來針刺般的撕裂感。終于,隔著那一層薄薄的粗布,他的指尖觸碰到了那個硬硬的、略高于體溫的凸起。
那塊祖?zhèn)鞯挠衽澹?/p>
他不再猶豫,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把那個硬物生生從衣襟內(nèi)層拽了出來!濕透的麻繩被粗暴地拽斷。
冰寒的空氣瞬間裹挾住玉佩和它下方一片裸露的、凍得發(fā)紫的皮膚。
巴掌大小的玉佩,形制古樸,似乎是一條盤繞的螭龍。材料卻并非想象中的溫潤羊脂白玉,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深沉內(nèi)斂的、帶著奇異暗青色的石料,觸手不再冰冷,而是透著一種奇異的溫涼——在這酷寒的環(huán)境下,這種溫和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讓林風(fēng)瞳孔驟然收縮,呼吸都為之停滯的是——玉佩正中心,那一點溫熱的來源!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裂縫!
那道裂紋極細,卻異常清晰,如同黑色蛛絲,斜斜地貫穿了螭龍身軀的一小部分!而就在這條細微裂紋的中心點深處,一點指甲蓋大小、極其暗淡的、如同凝固燃燒的燭火般的微弱光芒,正在緩緩地、以一種恒定不變的節(jié)奏,隱隱脈動著!青白色的光芒像是擁有生命的螢火蟲,被牢牢封在暗青石質(zhì)深處,每一次明滅呼吸,都伴隨著一絲微弱卻清晰可感的、穩(wěn)定的暖意,透出裂縫,絲絲縷縷地滲入緊握它的掌心!那熱量雖然微不足道,對比起這徹骨的冰寒杯水車薪,卻頑強地抵抗著周圍鋪天蓋地的寒意,在掌心這一點方寸之地,死死地守住了一小塊溫暖區(qū)域!
光……是活的?!
林風(fēng)的心跳驟然加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死死攥著玉佩,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緊貼著那溫潤的暖意,如同抓住溺水時唯一的稻草。這打敗認知的景象帶來的震撼,暫時壓過了身體的痛楚和冰冷!
這暖意是如此微弱,卻又如此真實、如此堅韌!它像一顆小小的火種,在冰冷黑暗的絕境里倔強燃燒!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掌心那微弱的脈動光芒,它每一次跳動,仿佛都牽引著他僅存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活著……要活下去……
玉佩殘破,光芒微弱,但它是唯一的希望!娘沒有騙他!這玉佩……真的不一般!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那點脈動的青色微光驟然一亮!如同從沉眠中猛然驚醒!一股比之前強烈得多的熱流,猛地從裂縫中噴薄而出,瞬間順著手臂洶涌而上!這能量并不燙人,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沛然莫御的氣勢!
“嗡——!”
林風(fēng)只覺得自己的頭顱,仿佛被一只無形大錘狠狠砸中!又仿佛瞬間墜入了滾沸的鐵水熔爐!一種龐大到超乎想象、根本不屬于他的信息洪流,如同決堤的天河,粗暴地、蠻橫地灌入了他因為寒冷和瀕死而顯得格外脆弱的腦海!那根本不是什么文字!也不是畫面!更像是一種純粹抽象的規(guī)則信息碎片組成的混沌風(fēng)暴!無數(shù)扭曲閃爍、難以名狀的符號、破碎的軌跡圖、玄奧的符文碎片……狂暴地沖撞、攪碎著他原本的意識!劇痛!無法形容的精神層面的撕裂感!遠超身體痛楚百倍!仿佛整個頭顱下一瞬就要爆炸開!
“啊——!”
林風(fēng)仰天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痛嚎!雙手死死抱住頭顱,身體蜷縮如蝦米,不受控制地在濕冷的巖石上劇烈地抽搐翻滾!手指深深插入濕透的亂發(fā),青筋在額角暴跳如顯!眼球因為劇痛而暴突出來,布滿血絲,幾乎要脫出眼眶!他感覺自己的腦子正被強行塞入超過極限的東西,每一個念頭都被碾碎、被撕扯!
就在他感覺自己精神即將被這股狂暴的洪流徹底沖垮,靈魂都要被撕裂湮滅的瞬間!
那股龐大混亂的信息洪流似乎猛地一滯!隨即,如同百川歸海,又似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見的巨手強行梳理!
所有的碎片、符號、扭曲軌跡,以難以言喻的速度自發(fā)旋轉(zhuǎn)、組合、坍縮!瞬息之間,在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海核心,凝聚成型——
并非有形之物。
而是一種“法”的雛形!一種“道”的痕跡!一段被銘刻在他靈魂深處、再難磨滅的奇異運行路線!
它復(fù)雜到了極點,卻又在形成的剎那變得無比清晰、銘心刻骨!
它沿著一條前所未有的、在人體內(nèi)絕對不存在的玄奧軌跡自行流轉(zhuǎn)!每一次流轉(zhuǎn),就有一個意念烙印般印在林風(fēng)的心神深處:
《太玄引氣訣》!
五個字,并非聽到,而是直接在心田中轟鳴顯現(xiàn)!古樸蒼茫,蘊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境。緊接著,這套法訣自行運轉(zhuǎn)時,對于“炁”的感知、提煉、流轉(zhuǎn)途徑的種種精微奧義,如同醍醐灌頂,瞬間明悟!
仿佛與生俱來!仿佛早已演練了千萬遍!
轟!
當這條“法”的軌跡最終穩(wěn)定下來,徹底融入林風(fēng)意識的剎那,那股幾乎撐爆他頭顱的信息洪流陡然消退!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清晰無比的“太玄引氣訣”烙印和那玄奧流轉(zhuǎn)的核心路徑圖。
撕裂頭顱的劇痛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玄妙空靈之感。之前的瀕死、劇痛、冰冷仿佛都成了遙遠的背景音。
林風(fēng)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濕衣服貼在身上又冷了幾分。他依舊蜷縮在冰冷的巖石上,抱著頭顱的手指慢慢松開,眼神一片茫然,瞳孔深處是風(fēng)暴過后的劇烈震顫與難以置信。過了好一會兒,渙散的目光才重新凝聚。
他看著自己顫抖的、同樣冰冷的手,又低頭,目光死死盯住掌心中那塊青黑色的玉佩。
暗淡的裂紋似乎比剛才寬了一絲絲。
那點微光……也似乎更加微弱了一點。
這就是代價嗎?
他猛地攥緊玉佩,指節(jié)發(fā)白,緊貼胸膛。
冰寒依舊刺骨,身上的傷口依舊劇痛。但此刻心中翻涌的,不再僅僅是絕望和恐懼。
那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太玄引氣訣》奧義自行流轉(zhuǎn)的玄奧軌跡,如同永不磨滅的印記,正清晰地印在他的心神深處!
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混雜著強烈的求生欲,在他胸膛里瘋狂燃燒!他必須嘗試!現(xiàn)在!這里!趁著烙印最清晰、最深刻的這一刻!
引氣!
引動這天地間無處不在的“炁”!
林風(fēng)不再猶豫。他掙扎著爬起來,強忍著渾身的酸痛和寒冷帶來的僵直感,就在這冰冷的、濕漉漉的巖石上,盡量盤膝坐起。雙腿凍得像兩根冰柱,擺出這個簡單的姿勢都異常艱難。
他閉上眼,不再試圖去對抗身體的劇痛和冰冷,心神收斂,努力驅(qū)散雜念。回想著腦海中那如同星辰軌跡般清晰無比的《太玄引氣訣》行功路線圖——那根本不是什么文字描述,更像是一種宇宙規(guī)則的投影,自帶領(lǐng)悟!
他的意念順著那道玄奧軌跡的起點——眉心靈臺紫府位置,小心翼翼地沉了進去。
屏息。凝神。
感知如同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沉入一片昏暗、沉寂、無邊無際的……虛無。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炁。只有他自己沉重壓抑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微弱聲響在意識里嗡嗡回響。身體外界的寒冷依舊如同千萬根鋼針,瘋狂地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試圖將他的意念拉回現(xiàn)實的苦痛折磨。
不對……不是這樣……
林風(fēng)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烙印里明明無比清晰的感覺,為什么現(xiàn)實嘗試時,依舊是凡人感知的混沌一片?
難道……那一切瀕死時感知的異象……都是幻象?都是絕望中的臆想?
失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點點淹沒上來。
就在這時!
當林風(fēng)的意念放棄主動搜尋,轉(zhuǎn)而放棄一切執(zhí)念,只純粹地跟隨腦海中那“太玄引氣訣”烙印自行運轉(zhuǎn)所描繪的軌跡,開始冥想般地流轉(zhuǎn)模擬時——
嗡!
一點極其微弱的、無比陌生的“漣漪”,仿佛在他意念模擬運轉(zhuǎn)到丹田氣海位置時,在那片意念感知的昏暗虛無之中,極其突兀地、幾乎不可察覺地蕩漾了一下!
比風(fēng)中燭火還要微弱億萬倍!
若非此刻林風(fēng)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那玄奧軌跡的模擬上,心神處于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空靈狀態(tài),他絕對會忽略這微乎其微的異樣!
但這絲異動出現(xiàn)的剎那,林風(fēng)的心神如同被一道閃電擊中!
炁?!
真的是炁!
盡管微弱到幾乎不存在!但它存在!它回應(yīng)了!
他不敢有絲毫分心,將所有意識徹底沉浸在那意念模擬的軌跡流轉(zhuǎn)之中,小心翼翼地引導(dǎo)著那一點點被牽引而出的、如游絲般難以捉摸的“炁”,順著軌跡,艱難地、生澀地向上流轉(zhuǎn)向膻中、紫府……
意念所至,軌跡運轉(zhuǎn)?!疤龤庠E”宛如無形的磨盤,開始緩緩轉(zhuǎn)動,每一次意念模擬的循環(huán),似乎都在從冥冥之中,從那寒冷稀薄的天地間,極其艱難地牽扯、抽取、剝離出那么一絲絲微不可查、卻又無比真實的能量因子,匯入那條意念模擬形成的、虛妄的“河道”之中。
他全身冰冷僵硬,坐在濕滑的巖石上,身影在寒潭朦朧的濕氣中顯得渺小而孤絕。胸口那塊裂開的玉佩,貼近皮膚的位置,依舊散發(fā)著微弱卻倔強的暖意。
幽綠的寒潭水面之下,靠近林風(fēng)盤坐的岸邊,一小片因為水溫略高而異?;钴S的、閃爍著銀色細碎亮光的、指頭大小不知名寒潭小魚群,似乎被什么無形的東西吸引,突然改變了悠哉的巡游方向。它們甩動著晶瑩剔透的細尾,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懵懂無知地向著這位氣息微弱卻在向天地艱難撬動力量之門的少年周身匯聚而來,圍繞著水下的巖石陰影,緩緩地、好奇地打著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