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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第2章

          凌燚傳之烽燼長歌 輝煌燦燦 117411 字 2025-06-04 23:5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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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車在土路上顛簸了三日,終于在第四天傍晚抵達(dá)振武軍大營。凌燚掀開粗布車簾,眼前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帳篷,黑色的軍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遠(yuǎn)處的校場上,無數(shù)穿著鐵甲的士兵正在操練,刀槍撞擊聲此起彼伏,驚飛了天際的雁群。

          “下車下車!”絡(luò)腮胡軍官——后來知道他姓王,軍中都叫他“王百夫長”——拎著皮鞭敲了敲車幫,“小子們聽著,進(jìn)了軍營就把你們那身臭毛病給老子扔了!現(xiàn)在,排成三列,跟老子去領(lǐng)甲胄和兵器!”

          凌燚跳下車,雙腿因久坐而發(fā)麻。他揉了揉膝蓋,目光掃過營地里來來往往的士兵:有的人胳膊上纏著滲血的布條,有的人背著弓箭腰間掛著獸牙,還有幾個皮膚黝黑的漢子正圍在一起啃硬餅,說話間露出嘴里缺了半顆的牙。

          “嘿,新來的?”一個瘦高個士兵湊過來,臉上有道從眼角斜劃到下巴的疤,“瞅你細(xì)皮嫩肉的,莫不是來混軍餉的?”他伸手想拍凌燚的肩膀,卻被少年側(cè)身躲開。

          “我叫張二柱,前年從南山村來的?!卑棠樖勘肿煲恍Γ冻霰粺熝S的牙齒,“跟你說個規(guī)矩,進(jìn)了營先去灶房拜灶王爺,不然分的餅子比別人小一圈——哎,王百夫長瞪我呢,快走快走!”

          領(lǐng)裝備的地方是頂巨大的牛皮帳篷,里面堆滿了鐵盔、皮甲和銹跡斑斑的長刀。負(fù)責(zé)發(fā)放的老兵坐在木凳上,眼皮都不抬一下:“名字,籍貫。”

          “凌燚,黑石鎮(zhèn)?!?/p>

          “黑石鎮(zhèn)……”老兵在竹簡上劃了幾筆,突然抬頭打量他,“聽說那兒上個月遭了蒼狼族的劫?燒了二十幾間屋子,殺了三個獵戶?”

          凌燚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掐進(jìn)掌心:“是。我爹說,那些人連孩子都沒放過?!?/p>

          老兵“哼”了一聲,從身后的架子上扔出一套皮甲:“穿上吧,明日卯時三刻到西校場集合。記住了,在這兒別想著報仇,想活命就先學(xué)會怎么挨打?!?/p>

          夜幕降臨時,凌燚躺在大通鋪上,聞著周圍此起彼伏的汗臭味和鼾聲,怎么也睡不著。他摸了摸枕頭底下的牛角弓,又摸了摸腰間父親給的短刀,指尖觸到刀鞘上刻的“忍”字——那是今早王百夫長訓(xùn)話時反復(fù)強調(diào)的字。

          “新兵蛋子們聽好了!”白天集合時,王百夫長的皮鞭抽在樹干上,驚得樹上的烏鴉撲棱棱飛起來,“在這兒,忍字當(dāng)頭!讓你們站著就別坐著,讓你們跑圈就別喊累,老子的皮鞭可比蒼狼族的馬刀溫柔多了!”

          忽然,帳外傳來一陣爭吵聲。凌燚翻身坐起,借著月光看見幾個黑影堵在帳篷門口,其中一個提著酒壺,嘴里罵罵咧咧:“老子喝你點兒酒怎么了?再廢話老子讓你明天訓(xùn)練時扛兩石米!”

          “軍規(guī)禁止私藏酒水?!绷硪粋€聲音不卑不亢,帶著幾分書生的溫潤,“張校尉若是再不走,卑職只能上報督戰(zhàn)隊了?!?/p>

          醉酒的校尉罵了句臟話,踉蹌著走遠(yuǎn)了。凌燚好奇地掀開帳簾,只見一個身著青衫的年輕人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藥包——顯然是剛才推搡中掉落的。

          “需要幫忙嗎?”凌燚走過去,撿起一包曬干的艾草。年輕人抬頭,月光照亮他清瘦的臉龐,眉骨高聳,眼神中帶著幾分書卷氣:“多謝。我是軍醫(yī)白薇,你是新兵?”

          “凌燚。”少年注意到對方腰間掛著個葫蘆,葫蘆上用朱砂畫著十字交叉的劍戟紋,“這是什么標(biāo)記?”

          “軍醫(yī)署的徽記?!卑邹睂⑺幇来畏胚M(jìn)木箱,動作輕柔而熟練,“劍戟代表戰(zhàn)場,葫蘆裝的是救人性命的藥。你身上有舊傷嗎?我這兒有配好的金瘡藥?!?/p>

          凌燚搖頭,目光落在白薇身后的帳篷上,那里掛著一面寫有“醫(yī)”字的白旗,帳篷里透出昏黃的燭光:“這么晚還在忙?”

          “有個傷兵發(fā)了高熱,得盯著。”白薇擦了擦手,從懷里掏出一塊硬餅掰成兩半,“吃嗎?今晚的粥太稀,我猜你沒吃飽?!?/p>

          兩人坐在帳前啃餅時,遠(yuǎn)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白薇突然指著天上的星群:“那是天狼星,主兵災(zāi)。去年冬天它格外亮,果然開春就打起了仗?!?/p>

          凌燚抬頭望去,只見漫天星斗中,一顆泛著紅光的星星格外醒目。他想起父親書中的記載:“天狼星現(xiàn),邊疆必亂。”正要開口,卻見白薇突然站起身,朝不遠(yuǎn)處的黑影打招呼:“蘇先生,這么晚還在查崗?”

          來人穿著普通士兵的服飾,腰間卻掛著一串算籌,手里捧著一卷羊皮地圖。他約莫三十歲上下,膚色蒼白,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白軍醫(yī),又在給新兵講星象?”他轉(zhuǎn)向凌燚,“你叫凌燚?王百夫長說你箭術(shù)不錯,明日卯時來演武場,我教你認(rèn)方位。”

          “蘇先生是軍師帳下的參軍,精通兵法?!卑邹钡吐暯忉?,“軍中都叫他‘算無遺策蘇墨’,跟著他能學(xué)到真本事。”

          次日清晨,凌燚提前半個時辰來到演武場。露水打濕了草地上的枯草,遠(yuǎn)處的瞭望塔上,哨兵正抱著銅喇叭打哈欠。蘇墨已經(jīng)等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根三尺長的木棍,地上擺著一堆沙土堆成的小丘。

          “看見那些旗子了嗎?”蘇墨指著校場邊緣的五色旗幟,“紅代表火,藍(lán)代表水,黃旗為中軍,青旗指左翼,白旗是斥候營。記住,戰(zhàn)場上每個旗子都是一條命?!彼媚竟髟谏车厣袭嫵鲆粋€扇形,“現(xiàn)在你是斥候,要偵查前方五里內(nèi)的敵情。告訴我,你會怎么做?”

          凌燚蹲下身,指尖捏起一把沙土:“先看風(fēng)向,再找最高的土坡。蒼狼族的騎兵喜歡揚塵造勢,順風(fēng)時能聞到馬糞味,爬上高處能看見他們的軍旗?!?/p>

          蘇墨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如果遇到雨天呢?”

          “聽馬蹄聲?!绷锠D想起進(jìn)山打獵時的經(jīng)驗,“雨天泥土濕軟,馬蹄聲會比平時沉悶,隔三里都能聽見。還有……”他突然停住,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

          “繼續(xù)說。”蘇墨遞給他一塊干糧,“在我這兒不用藏著掖著,能活到最后的斥候,都是把本事亮出來的人?!?/p>

          “還有馬尿的味道?!绷锠D接過干糧咬了一口,“蒼狼族的戰(zhàn)馬喜歡吃一種紅棘草,尿味特別沖,雨天里能飄出二里地?!?/p>

          蘇墨突然笑了,他蹲下來,用木棍在沙堆上畫出幾個小點:“假設(shè)這是蒼狼族的前哨,共二十騎,分散在松樹林里。你只有兩個人,如何偵查?”

          凌燚盯著沙堆,腦海中浮現(xiàn)出黑石鎮(zhèn)后山上的地形。他伸手撥弄沙粒,做出迂回的手勢:“一人在前誘敵,一人繞道敵后,用石子驚馬。馬群受驚后會亂跑,趁機數(shù)馬蹄印。”

          “妙?!碧K墨用木棍敲了敲沙堆,“不過你漏了一點——蒼狼族的馬靴上有鐵刺,蹄印邊緣會有放射狀的痕跡。記住這個,以后能救命?!?/p>

          兩人在演武場待到日上三竿,直到王百夫長吹哨集合,才匆匆結(jié)束。新兵們排成整齊的隊列,聽著軍需官宣讀軍規(guī),凌燚卻注意到前排幾個老兵在偷偷交換眼神,其中一個人的袖口上,繡著和父親盔甲上一樣的狼頭紋章。

          “等會兒解散后,別去領(lǐng)午飯。”張二柱趁人不注意,往他手里塞了塊硬餅,“昨天新來的李三兒多嘴問了句糧餉,現(xiàn)在還在馬廄里搬草呢?!?/p>

          凌燚皺眉:“糧餉怎么了?”

          “噓——”張二柱左右張望,壓低聲音,“上個月該發(fā)的銀子到現(xiàn)在沒影,說是被轉(zhuǎn)運到青州了。王百夫長說再鬧就按嘩變論處?!彼牧伺牧锠D的肩膀,“新來的別瞎打聽,能活著打完這場仗比什么都強?!?/p>

          正午時分,凌燚跟著隊伍去領(lǐng)飯食。木桶里的粟米粥稀得能照見人影,窩頭硬得像石頭。他咬了一口,聽見旁邊幾個老兵在嘀咕:“蒼狼族的鐵騎要是來了,咱們拿這粥去擋嗎?”“聽說前營的兄弟已經(jīng)有人餓死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所有人轉(zhuǎn)頭望去,只見數(shù)騎快馬沖進(jìn)大營,騎士們穿著染血的戰(zhàn)袍,胸前的狼頭紋章被撕開了幾道口子:“蒼狼族!蒼狼族的前鋒離這兒不到三十里了!”

          整個營地瞬間炸開了鍋。王百夫長沖過來,皮鞭抽得“啪啪”響:“都他媽慌什么!新兵跟我去修筑工事,老兵馬上整隊!蘇參軍,您看……”

          “讓斥候營先出發(fā)。”蘇墨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一旁,手中的地圖換成了一副牛皮手套,“凌燚,你跟我來。白軍醫(yī),準(zhǔn)備好止血藥,傷員很快就會送過來。”

          凌燚跟著蘇墨跑到兵器架前,后者扔給他一張硬弩和一袋弩箭:“試過這個嗎?射程比弓箭遠(yuǎn),但精度差。蒼狼族的騎兵喜歡集群沖鋒,對著馬腿射,比射人管用。”

          兩人翻身上馬,身后跟著二十名斥候。凌燚握緊韁繩,感覺心跳得比馬蹄還快。這是他第一次離戰(zhàn)場這么近,空氣中已經(jīng)隱約飄來硝煙味,遠(yuǎn)處的山丘后,偶爾閃過幾縷黑色的煙塵——那是騎兵過境揚起的塵土。

          “記住,我們的任務(wù)不是殺敵?!碧K墨勒住馬,從懷里掏出一把算籌,“數(shù)清敵軍人數(shù),探明他們的糧草位置,活著回來才算本事??匆娗懊婺瞧瑯鍢淞至藛??咱們從右翼繞過去,你眼力好,負(fù)責(zé)盯著中軍大旗?!?/p>

          凌燚點頭,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短刀。陽光照在他汗?jié)竦念~頭上,少年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真正的戰(zhàn)場,不是你死我活,而是算清楚自己能活多久?!彼钗豢跉?,跟著蘇墨策馬向前,身后的軍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像一道撕開天際的黑色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