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滿腦子新獲得的知識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林淵回到了濟世堂。推開那扇熟悉的、吱呀作響的木門時,他感覺自己仿佛與幾個時辰前判若兩人。世界依舊是那個世界,云嶺城依舊是那座喧囂的城池,但這片天地在他眼中,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了截然不同的、更深層次的奧秘。
“喲,舍得回來了?”柜臺后傳來石磊那略帶揶揄的聲音,“我還以為你小子樂不思蜀,真在黑風嶺找到什么寶貝,不打算回來給小爺我打雜了呢!”
林淵心中微微一緊,連忙收斂心神,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疲憊和一絲“失望”:“石大哥說笑了。黑風嶺哪有那么容易討生活,小子運氣不好,轉(zhuǎn)了兩天,別說清風草的影子,差點連小命都丟在那兒,遇到兩只變異的毒蟲,幸虧跑得快。”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和草屑,顯得有些狼狽,“這不,趕緊回來了,還是鋪子里安穩(wěn)。”
石磊瞥了他一眼,看他風塵仆仆、兩手空空的樣子,嘴角撇了撇,似乎早料到是這個結(jié)果,也沒再多問,只是揮揮手:“行了,知道就好。趕緊把后院那幾筐剛送來的黃精給處理了,仔細去皮切片,別偷懶!”
“好嘞!”林淵應(yīng)了一聲,放下心中一塊小小的石頭,快步走向后院。
接下來的日子,林淵的生活表面上恢復了往常的軌跡。白天在濟世堂忙碌不休,打掃、搬運、切藥、碾藥、偶爾跟著石磊去東市采買些普通藥材……他依舊沉默寡言,手腳勤快,將雜役的本分做得無可挑剔。
但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在悄然發(fā)生。
聞道樓的那場講座,如同在他眼前推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他不再是那個僅僅憑借本能和一部殘缺身法在黑暗中摸索的懵懂少年。他知道了“氣”為何物,知道了“煉氣”的步驟,知道了“靈脈”的重要,更知道了“功法”和“資源”的關(guān)鍵性。
白天繁重的勞作,對他而言不再僅僅是糊口的手段,更是一種對身體的錘煉和對心性的磨礪。每一次搬運沉重的藥筐,他都默默體會著力量的運用;每一次處理不同的藥材,他都用心記憶著它們的性狀、氣味和可能蘊含的微弱“靈性”;每一次與石磊或顧客的短暫交流,他都豎起耳朵,希望能捕捉到任何與修煉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
而當夜幕降臨,回到那間簡陋潮濕的柴房后,真正的“功課”才剛剛開始。
他關(guān)好門窗,盤膝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摒除雜念,開始嘗試百曉生所傳授的“靜心守一訣”。
起初,過程異常艱難。他的心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各種念頭紛至沓來:青木鎮(zhèn)的火光、泉叔決絕的眼神、坊市里修士們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石磊偶爾的抱怨、明天需要處理的藥材清單……他越是想集中精神,雜念就越是洶涌。額頭上很快就布滿了汗珠,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幾次嘗試無果后,林淵沒有氣餒。他想起了自己修煉《浮光掠影訣》時的感覺。那部身法自帶的呼吸吐納之術(shù),似乎有一種奇特的功效,能夠讓心神快速沉靜下來,并且提升對周遭環(huán)境的感知。
他心中一動,嘗試著將兩者結(jié)合起來。先是以《浮光掠影訣》的呼吸法調(diào)整氣息,引導心神進入那種空明、敏銳的狀態(tài),然后再將意念緩緩沉入下腹丹田,默默“守一”。
這一次,效果出奇地好!
仿佛找到了正確的鑰匙,那紛亂的雜念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的意識變得前所未有的寧靜和專注。在這種狀態(tài)下,他再次去“感應(yīng)”那虛無縹緲的天地靈氣。
時間在靜默中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炷香,或許是一個時辰。
忽然,林淵的身體微微一震!
在他的感知中,周圍的空氣似乎不再是“空”的。他“聽”到了一種極其細微、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嗡鳴”;他“觸”到了一種若有若無、如同微風拂過般的“流動”;他“嗅”到了一種不同于藥草、不同于塵土、帶著某種生機與活力的“氣息”……
更奇妙的是,在他的體內(nèi),尤其是在下腹丹田的位置,似乎也存在著某種與之呼應(yīng)的、極其微弱的“暖意”!
“這……這就是靈氣?”林淵的心臟猛地一跳,巨大的喜悅瞬間充斥了他的胸膛!雖然這種感覺極其微弱,縹緲不定,但他可以肯定,這絕非幻覺!這就是百曉生所描述的,“感氣”成功的征兆!
他強忍住激動,保持著靜心守一的狀態(tài),小心翼翼地嘗試著進行下一步——“引氣”。
他回憶著百曉生提及的幾個相對安全的穴竅,最終選擇了位于腳心的“涌泉穴”。他想象著,將感知到的那一縷縷如同發(fā)絲般纖細的、游離在外界的“暖流”,輕輕地、溫柔地牽引過來,通過腳心,導入自己的身體。
這個過程比感氣更加困難百倍!那些靈氣仿佛是活潑而頑皮的精靈,極難捕捉,更難引導。他的意念稍一分散,或者牽引的力度稍有不對,那些剛剛被“觸”到的靈氣便會立刻消散無蹤。
他一次次地嘗試,一次次地失敗。汗水沿著他的額角滑落,但他渾然不覺,完全沉浸在這種與天地靈氣“角力”的奇妙過程中。
連續(xù)數(shù)個夜晚的苦修,林淵終于取得了一絲進展。他能夠偶爾成功地捕捉到一縷極其微弱的靈氣,并將其勉強牽引到涌泉穴附近。但那靈氣一進入經(jīng)脈的入口,便如同不受控制的泥鰍般四處亂竄,很快就消散殆盡,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循環(huán),更別說將其煉化了。
“還是不行……沒有功法引導,這些引入的靈氣根本無法留存,更無法煉化成自身的真氣。”林淵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焦慮。
感氣、引氣,他憑借著《浮光掠影訣》的輔助和自身的毅力,勉強算是摸到了門檻。但“煉氣”這一步,卻如同天塹般橫亙在他面前。沒有功法,一切都是枉然。
他必須找到一部煉氣功法!
這個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狂滋長。
白天,他更加留意搜集信息。他去南城坊市送過幾次普通的草藥,每次都會在那些出售雜物的攤位前流連許久,希望能僥幸碰到一兩頁修煉功法的殘卷。然而,現(xiàn)實是殘酷的。那些攤位上所謂的“秘籍”、“仙法”,大多是些粗制濫造的騙錢玩意兒,偶爾有看起來像真東西的,價格也高得離譜,根本不是他能負擔得起的。
他也旁敲側(cè)擊地問過石磊關(guān)于修煉功法的事情。石磊只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功法?那玩意兒是你能想的?咱們濟世堂連本像樣的醫(yī)書都湊不齊,還想要修煉功法?就算有,也是那些不入流的大路貨,練了還不如不練,小心走火入魔!老老實實干你的活吧!”
石磊的話雖然不中聽,但也反映了現(xiàn)實。對于底層凡人而言,想要獲得一部安全可靠的修煉功法,難于登天。
林淵的心情,漸漸蒙上了一層陰霾。難道自己真的要被這最關(guān)鍵的一步卡住,永遠徘徊在仙途的大門之外嗎?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希望,準備先攢錢,以后再另想辦法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卻以一種極其偶然的方式,降臨了。
這天下午,鋪子里沒什么客人,石磊大概是覺得后院庫房太亂,看著礙眼,便指使林淵去徹底清掃一下。
“……把那些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爛玩意兒都給我清理出來!沒用的直接扔掉,占地方!”石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吩咐道。
濟世堂的庫房位于后院最里面,陰暗潮濕,常年無人打理,里面堆滿了各種雜物:廢棄的藥材容器、破損的桌椅、蒙塵的舊賬本,還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瓶瓶罐罐和零碎木料??諝庵袕浡鴿庵氐幕覊m和霉味。
林淵對此早已習慣,拿起掃帚和抹布,便開始動手清理。他將雜物一件件搬出來,灰塵揚起,嗆得他連連咳嗽。
就在他搬開一個破舊的木箱時,箱子底部的朽木忽然斷裂,一些散落在箱底的東西掉了出來。大多是些殘破的紙張和幾塊碎裂的瓦片,但其中,有一個用油布包裹著的小物件,引起了林淵的注意。
那是一個長條形的包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油布表面沾滿了污漬。他好奇地撿起來,掂量了一下,感覺里面似乎是卷軸或者竹簡之類的東西。
他下意識地想打開看看,但又怕被外面的石磊發(fā)現(xiàn)。他不動聲色地將這個油布包裹塞進了自己的懷里,然后繼續(xù)清理其他雜物。
等他將整個庫房大致清理完畢,天色已經(jīng)擦黑。石磊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林淵回到自己的柴房,關(guān)好門,這才迫不及待地將那個油布包裹取了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外面層層包裹的、已經(jīng)有些發(fā)硬的油布,露出了里面的東西——是三卷顏色發(fā)黑、遍布劃痕和蛀孔的古舊竹簡!竹簡用細麻繩穿著,但麻繩早已腐朽斷裂,使得竹簡散亂開來。
林淵的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起來。竹簡!在這個時代,紙張雖然已經(jīng)普及,但真正古老或重要的傳承,依舊有使用竹簡記錄的習慣!這會不會是……
他拿起其中一卷,借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仔細查看。竹簡上的字跡是用某種特殊的墨汁刻寫上去的,筆畫古樸,很多字他都不認識,似乎是一種極為古老的文字。而且,竹簡本身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壞,不少地方字跡模糊不清,甚至有斷裂和缺失。
他強壓住激動,將三卷竹簡攤開,一卷一卷地仔細辨認。
第一卷,似乎是一些關(guān)于藥理和丹方的記載,但文字古奧,內(nèi)容深澀,很多藥材的名字他聞所未聞。
第二卷,則像是一部劍訣,上面繪制著一些模糊的人形圖案和揮劍的軌跡,旁邊同樣有古老的文字注釋,但損毀得更加嚴重,幾乎無法連貫閱讀。
林淵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難道只是些無用的廢品?
他不甘心地拿起最后一卷。這一卷保存得相對完好一些,雖然也有不少損壞和模糊之處,但至少還能勉強辨認出一部分內(nèi)容。
開篇的幾個字,是用一種更加古拙的字體書寫的,林淵辨認了半天,才認出似乎是——“導……氣……初……訣?”
導氣初訣?!
林淵的呼吸猛地一滯!這……這難道真是一部煉氣功法?!
他連忙往下看去。竹簡上記載的內(nèi)容,果然與煉氣有關(guān)!開篇簡述了天地靈氣的性質(zhì),然后便是關(guān)于人體經(jīng)脈、穴竅的簡圖(雖然繪制得極其粗糙,與他從醫(yī)書上看過的標準經(jīng)脈圖似乎還有些出入),接著便是一段段關(guān)于如何引導靈氣在體內(nèi)特定幾條經(jīng)脈中運轉(zhuǎn)的口訣和心法!
其描述的行氣路線,雖然簡單,甚至有些古怪,但大致上,似乎遵循著某種規(guī)律,與百曉生所講的“煉化靈氣為己用”的原理隱隱相合!
找到了!他竟然真的在濟世堂的故紙堆里,找到了一部疑似煉氣功法的殘卷!
巨大的狂喜沖擊著林淵的內(nèi)心,讓他幾乎想要大喊出聲!他雙手顫抖著,反復看著那竹簡上的文字,如同捧著無價的珍寶。
然而,狂喜過后,冷靜也隨之而來。
他仔細檢查著這卷《導氣初訣》。問題很明顯:
第一,殘缺。這部功法顯然并不完整,只記載了最初步的幾條經(jīng)脈的行氣路線和心法,后面似乎還有內(nèi)容,但竹簡已經(jīng)斷裂遺失了。這意味著,就算能修煉,恐怕也只能達到煉氣初期的某個階段,后續(xù)無以為繼。
第二,古怪。其中描述的幾條行氣路線,與他看過的醫(yī)書上記載的標準經(jīng)脈圖略有不同,甚至有些“偏門”和“險峻”。這讓他有些不安。
第三,風險。百曉生反復強調(diào)過修煉劣質(zhì)或殘缺功法的危險性。萬一這《導氣初訣》本身就有問題,或者因為殘缺而導致行氣路線錯誤,后果不堪設(shè)想!走火入魔,經(jīng)脈寸斷,甚至當場斃命都有可能!
是福?是禍?
林淵陷入了劇烈的掙扎。
一方面,是對力量的渴望,是對踏上仙途的期盼。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部功法,放棄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下一個機會。
另一方面,是對未知的恐懼,是對生命安全的顧慮。泉叔的囑托還言猶在耳,他不能如此輕易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他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對著那卷散發(fā)著古老氣息的竹簡,枯坐了整整一夜。
窗外的天色,由漆黑轉(zhuǎn)為魚肚白,再到晨曦初露。
林淵眼中布滿了血絲,但他的眼神,卻在反復的掙扎后,最終化為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富貴險中求,仙途更是如此!”他喃喃自語,“泉叔,爹娘……我不能永遠只當一個任人宰割的凡人!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要抓??!”
他并非魯莽。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和對比,他發(fā)現(xiàn)《導氣初訣》開篇描述的幾條經(jīng)脈,雖然略有偏差,但都屬于人體中相對“寬闊”和“堅韌”的主干經(jīng)脈,并非那些脆弱的支脈。而且,其最初的行氣法門,講究的是“緩”、“柔”、“順”,似乎是以穩(wěn)妥為主。
或許,可以嘗試修煉其中最開始、最簡單的那一部分?只引導極其微弱的一絲靈氣,沿著最安全的一條路線運轉(zhuǎn)一個周天?這樣即使功法有問題,造成的損傷應(yīng)該也是最小的,可以及時停止。
這個想法,如同黑暗中的火苗,給了他巨大的勇氣。
他再次調(diào)整呼吸,進入修煉狀態(tài)。這一次,他不再是漫無目的地牽引靈氣,而是按照《導氣初訣》開篇第一段心法的要求,將意念集中,小心翼翼地從外界牽引來一絲微不可察的靈氣。
然后,他屏住呼吸,全神貫注,依據(jù)竹簡上描述的、那條略顯古怪卻相對簡單的路線,開始引導這絲靈氣,緩緩地……緩緩地……向前推進!
過程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那絲靈氣仿佛有著自己的意志,時而停滯不前,時而想要偏離軌跡。林淵必須耗費巨大的心神去約束、去引導。竹簡上描述的那條經(jīng)脈路線,也確實給他一種滯澀、甚至隱隱刺痛的感覺,仿佛那條道路久未通行,布滿了荊棘和淤泥。
汗水再次濕透了他的衣衫。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牙關(guān)緊咬。
但他沒有放棄!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絲微弱的靈氣,在他的意念引導下,正一點一點地,沿著那條古老的、沉寂的經(jīng)脈,艱難地向前“跋涉”!
一寸,兩寸,三寸……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
嗡!
當那絲靈氣完成了在第一條指定經(jīng)脈中的完整循環(huán),最終匯入下腹丹田氣海的那一刻,林淵的身體猛地一震!
一股前所未有的、難以言喻的舒暢感,瞬間傳遍四肢百骸!雖然那一絲被煉化的靈氣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它真真切切地沉淀在了他的丹田之中,不再是無根浮萍,而是變成了……屬于他自己的力量!
成了!
他真的憑借這部殘缺古怪的《導氣初訣》,成功煉化了第一縷真氣!
林淵猛地睜開眼睛,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內(nèi)部,似乎發(fā)生了一種微妙的、本質(zhì)性的變化!雖然極其微弱,但變化確實發(fā)生了!
他成功地……踏出了煉氣的第一步!
盡管前路依舊迷霧重重,這部功法充滿了未知與風險,但此刻,林淵的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勇氣。
他低頭看向那卷古老的竹簡,眼神無比復雜,既有感激,也有警惕。
“《導氣初訣》……”他輕聲念道,“無論你是福是禍,從今以后,你便是我林淵……踏上這絕淵之上的第一塊基石了!”
窗外,朝陽初升,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欞,灑落在少年堅毅的臉龐上,也照亮了他腳下那條剛剛開啟、卻注定不會平坦的……求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