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帕角繡的合歡花。
思忖道：“具體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何時起了變化。畢竟他很早就入住太子府，而我久居后宮，除了宮廷宴會，甚少與他碰面。只是自你前些日子叮囑我要防備他起，我便多留了心眼，慢慢察覺到，他如今給我的感覺，和幾年前大不一樣。雖說外貌看著并無二致，可就是讓人覺得哪里變了，具體是哪兒，我也說不上來。”
墨九驍微微點頭，神色凝重，接著話鋒一轉(zhuǎn)：“母妃覺得酈妃此人如何？”
惠妃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奇怪地看著墨九驍，不解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她來了？”
墨九驍目光深邃，緩緩說道：“烏酈答，我記得沒錯的話，她是樓蘭送來和親的。聽聞她初來大召時，風頭無兩，短短時日，便從嬪位一路升至妃位?！?/p>
惠妃回憶起往事，點了點頭，應道：“確實如此。不過三年前生下十四皇子后，因著十四皇子體弱多病，她便深居簡出?！?/p>
墨九驍若有所思，再次點頭，叮囑道：“有勞母親往后多留意她，我總覺得，這個酈妃，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p>
惠妃看著兒子嚴肅的神情，點頭應下：“好?！?/p>
恰在此時，墨九驍身邊的暗衛(wèi)悄然現(xiàn)身，單膝跪地，恭敬稟報道：“主子，有事啟稟?！?惠妃輕輕拍了拍墨九驍?shù)氖直郏笃鹕黼x開房間。
墨九驍利落地從床上坐起，身姿挺拔，盡顯皇子風范，沉聲道：“說吧?！?/p>
暗衛(wèi)微微抬頭，目光平視前方，有條不紊地稟報道：“搖光傳來消息，今晚藍家大小姐要夜會新科狀元梁鈺塵?！?/p>
“哪個大小姐？”墨九驍指尖一頓，金絲楠木的床柱竟被他生生掐出五道指痕，“藍末晞還是藍顏姝？”
暗衛(wèi)喉結(jié)滾動：“是……藍末晞姑娘?！?/p>
“呵！”墨九驍突然低笑出聲，笑聲里淬著冰渣，“好一個藍大小姐！”
他扯開染血的繃帶，露出底下早已結(jié)痂的傷口，“時辰？地點？”
暗衛(wèi)見狀，立刻從懷里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雙手遞上。
墨九驍接過紙條，展開掃了一眼，臉上神色愈發(fā)陰沉，咬牙切齒道：“今晚，安排一下，本王也要去湊個熱鬧！”
暗衛(wèi)領(lǐng)命：“是！”
墨九驍抬手將紙條湊近燭火，火苗瞬間舔舐上紙張，橘色的火光映照著他冷峻的臉龐，他冷笑著喃喃自語：“藍末晞，本王倒要瞧瞧，你又要耍什么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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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梆子聲剛過，藍末晞便披著墨色斗篷踏出角門。
斗篷下擺掃過石階上未干的夜露，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蜿蜒的水痕。
搖光在前引路，腰間暗器與玉佩相撞，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南郊花廳湖畔，墨九驍斜倚在百年老槐的枝椏間，斑駁的樹影灑落在他身上，為其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他指尖勾著個鎏金酒壺，琥珀色的酒液順著壺口滴落，在月下泛著冷光。
一雙修長的丹鳳眼，在夜色中閃爍著冷冽的光，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亭子旁早已等候在此的梁鈺塵。
梁鈺塵一襲白衣立于亭中，腰間懸著的藥囊在風中輕輕晃動——竟比約定時辰早來了兩個時辰。
“呵……”
墨九驍仰頭灌下一口烈酒，喉結(jié)滾動間，酒液溢出唇角。
他死死盯著湖岸小徑，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闖入視線。
“姑娘與狀元郎夜會，奴婢在這兒可是礙眼？”搖光故意提高聲調(diào)，引得樹梢的墨九驍捏碎了手中酒壺。
藍末晞攏了攏斗篷，腳步未停，低聲說道：“聽著吧，大婚當日，還要你幫我?！?/p>
搖光微微一怔：“大婚？”
二人很快來到?jīng)鐾み叄ぶ?，梁鈺塵轉(zhuǎn)身時帶起一陣藥香。
藍末晞走上臺階，緩緩掀開斗篷，露出一張清麗卻又帶著幾分決絕的面容，對著梁鈺塵盈盈下拜，輕聲說道：“梁大人?！?/p>
梁鈺塵見狀，急忙拱手回禮：“藍大小姐。”
緊接著，他神色急切，迫不及待地問道：“藍大小姐的詩句，是何意？”
“申家強搶民女，令堂狀告反遭毒手?！彼{末晞目光坦然，直視著梁鈺塵的眼睛，緩緩說道：“梁大人棄醫(yī)從仕，不就是為了這個？”
梁鈺塵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是如何知曉的？”
藍末晞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我還知道，殺害你妹妹和母親的兇手是申家人。如今在京城，申家既有從商之人，也有為官者。申家平日強搶民女，無惡不作，你母親當年狀告申家，卻慘遭殺害。梁大人，你想要報仇，絕非易事?！?/p>
梁鈺塵微微皺眉，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服：“我如今今非昔比，姑娘何出此言？”
藍末晞?wù)Z氣篤定，斬釘截鐵道：“因為申家身后的靠山，不是你一個狀元郎的身份所能抗衡的，想必梁大人對此也有所耳聞了。”
梁鈺塵聞言，沉默了片刻，而后抬頭看向藍末晞，問道：“那姑娘今日見我，究竟是何意？”
藍末晞挺直腰桿，目光堅定：“我?guī)土捍笕藞蟪?，而梁大人，幫我換親。”
梁鈺塵滿臉疑惑，重復道：“換親？”
“十五日后，我與妹妹同嫁大皇子?！彼{末晞的聲音在夜風中格外清晰，“我要梁大人在同一天迎親，然后——”
她頓了頓，“換親?！?/p>
梁鈺塵腳下一顆碎石，在夜色里發(fā)出‘咯吱’一聲響。
“藍大小姐是要……嫁我？”他喉結(jié)滾動，“可你我素不相識，為何……”
“權(quán)宜之計，各取所需?！?藍末晞微微仰頭，眼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然，“若梁大人信我，大婚之日，便是你血仇得報之時。"
話音未落，樹梢突然傳來破空之聲。
一道黑影如鷹隼般掠下，梁鈺塵還未來得及反應，后頸便挨了重重一擊。
緊接著，兩個身形矯健的暗衛(wèi)，如同附骨之蛆般跟著那道黑影飛下樹來，轉(zhuǎn)眼就將昏迷的新科狀元拖入夜色之中。
“誰？！”藍末晞踉蹌后退，繡鞋踩到斗篷下擺，整個人向后仰去——
一柄玉骨折扇穩(wěn)穩(wěn)托住她的后腰，搖光促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滿京城會飛檐走壁吃飛醋的，除了我家主子還能有誰？”
她轉(zhuǎn)身時，腰間的鎏金鈴鐺叮當作響，很快消失在竹林深處。
藍末晞還未回神，就被一股大力拽入懷中。
墨九驍身上凜冽的松木香混著酒氣撲面而來，她掙扎間，斗篷滑落，露出里面單薄的月色襦裙。
“放開……”抗議聲戛然而止。
墨九驍打橫抱起她，大步走向湖心亭。
湖面突然蕩起漣漪，驚起一灘鷗鷺。
月光透過雕花亭頂，在墨九驍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斑駁光影，勾勒出緊繃的下頜線。
“所以，”他將她按在石凳上，自己則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整個身子側(cè)對著她，在皎潔月光下，肆無忌憚、露骨地打量著藍末晞：“那日讓我娶禹琬柔是假，想自己嫁我是真？”
藍末晞別過臉，卻被他用折扇扳回來。
月光下，她頸間那道未愈的紅痕格外刺目。
“臣女不敢……”
“不敢？”墨九驍冷笑，扇尖滑過她顫抖的唇瓣，“那為何急著給新科狀元說媒？”
他突然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還是說……你做媒人上癮？說不了我的媒，就急著給新科狀元說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