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參見大夫人。”
林萍跪在青石地上,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面。
姚玉蘭繡著金鳳的裙角在她眼前一晃,一雙保養(yǎng)得宜的手親自將她扶起。
“萍兒這是做什么?”姚玉蘭聲音里帶著嗔怪,“你我可是表姐妹,叫我表姐便是。”
林萍卻仍保持著恭敬的姿勢。
她太清楚如今的處境——林家早已沒落,而眼前這位卻是堂堂太傅府大夫人。
她眼角余光掃過廳內(nèi)鎏金香爐里升起的裊裊青煙,輕聲道:“謝大夫人對睿兒的照拂,奴婢愿為夫人肝腦涂地,在所不辭?!?/p>
“哎呀,”姚玉蘭打斷她,親自拉著她在紫檀木椅上坐下,“睿兒那孩子爭氣,不過是老爺在吏部遞了句話罷了?!?/p>
她示意嬤嬤上茶,待人都退下后,才壓低聲音道:“表姐要的不是你肝腦涂地?!?/p>
林萍捧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顫。
青瓷盞里映出她眼角的細紋,還有姚玉蘭意味深長的笑容。
“全聽夫人吩咐?!彼龑⒉璞K輕輕放下,瓷器與紅木相觸,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姚玉蘭滿意地點頭:“表妹如今已和那混賬和離,睿兒也入了國子監(jiān)……”
她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藍家女兒要嫁入大皇子府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
“恭喜夫人。”林萍立即接話,卻見姚玉蘭搖了搖頭。
姚玉蘭:“我要你做陪嫁姑子去到大皇子府,林家雖已沒落,但表妹到底是大家出身,我對表妹可是寄予厚望?!?/p>
林萍聞言,身子猛地一顫,手中的茶盞險些脫手。
她慌忙起身,膝蓋重重磕在紫檀木椅的雕花扶手上,卻渾然不覺疼痛。
“謝夫人信任!”她深深拜下,額頭幾乎觸到地面,“奴婢定當以性命護小姐周全?!?/p>
姚玉蘭輕笑一聲,鎏金護甲在案幾上輕輕一叩:“表妹誤會了?!?/p>
她俯身將林萍扶起,朱唇貼近她耳畔,“我要你去伺候的,是那個庶出的丫頭。”
林萍瞳孔驟然收縮。
窗外一陣風過,吹得珠簾嘩啦作響,她這才驚覺后背已經(jīng)濕透。
“夫、夫人,”她聲音發(fā)緊,“奴婢愚鈍,實在不明白為何要讓一個庶女和大小姐同嫁……”
姐妹共侍一夫的事,在侯門高戶屢見不鮮,多為鞏固家族恩寵??扇缃窨磥?,內(nèi)情遠比她能想到的復雜。
“噓——”姚玉蘭的護甲抵在她唇上,冰涼刺骨,“這是大殿下和老爺共同的決定?!?/p>
她轉(zhuǎn)身望向窗外盛放的海棠,聲音忽然飄忽起來,“有些花啊,看著嬌艷欲滴,實則不過是拿來……擋風罷了?!?/p>
林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株海棠被風吹得劇烈搖晃,花瓣紛紛墜落,零落成泥。
而旁邊那株名貴的姚黃牡丹,卻在海棠的庇護下安然無恙。
“奴婢明白了?!彼拖骂^,看著自己粗糙的指尖,“無論那丫頭日后多么風光……”
“她永遠只是塊墊腳石。”姚玉蘭突然轉(zhuǎn)身,翡翠鐲子撞在案幾上發(fā)出脆響,“記住,你的主子永遠只有一個?!?/p>
她指尖輕輕抬起林萍的下巴,“三日后入府,我要你當我的眼睛?!?/p>
林萍望著姚玉蘭眼底的寒光,突然想起兒子睿兒入國子監(jiān)那日,大夫人送來的那方上等徽墨。
墨香猶在鼻尖,她卻聞到了命運的鐵銹味。
“是,夫人?!彼钌畎菹?,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
一滴汗珠順著鼻尖滑落,在地面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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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宮中派來的秦嬤嬤與金嬤嬤如約而至,準備在藍府為藍末晞與藍顏姝講授宮廷禮儀和大婚當日的流程。
大夫人姚玉蘭攜林萍款款而來,溫聲道:“晞兒,姝兒,這位是秦嬤嬤,這位是金嬤嬤,都是宮里派來教導你們大婚禮儀的?!?/p>
兩位嬤嬤向兩位小姐福身行禮,舉止端莊。
姚玉蘭轉(zhuǎn)向藍末晞,語重心長道:“晞兒,這位是林萍姑姑。老爺特意為你尋來的陪嫁嬤嬤。她出身名門,禮儀周全,比那些年輕丫頭更穩(wěn)重些。你自幼在鄉(xiāng)間長大,入宮后難免需要人提點。這次就讓林萍與你一同學習宮中規(guī)矩,日后也好在宮里照應你?!?/p>
“末晞謝過夫人?!彼{末晞垂首行禮,面上恭敬,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
她暗自盤算著要盡快聯(lián)系墨九驍查探林萍底細。
前世姚玉蘭曾說林萍命途多舛,終身未嫁,但因其出身名門,舉止得體,才被選作陪嫁。
可此人能對姚玉蘭如此忠心耿耿,背后必有隱情。
正當藍末晞思索著如何讓墨九驍調(diào)查林萍時,午間卻傳來晴天霹靂——墨九驍在途中遭遇埋伏,身負重傷,性命垂危!
太傅已緊急入宮探望。
丫鬟們在院中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入耳中,藍末晞只覺得五內(nèi)俱焚。
可眼下?lián)u光尚在浣衣房當值,身邊竟無人可用。
更糟的是,林萍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讓她連出門打探消息的機會都沒有。
藍末晞攥緊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要強自按捺住內(nèi)心的焦灼,不敢顯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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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三刻,姚玉蘭扶著林嬤嬤的手踏入偏院,珠釵微晃,裙裾不驚。
秦嬤嬤正指點著藍末晞行拜禮,見她蓮步輕移間裙角紋絲不動,滿意地點了點頭。
藍末晞見她心情尚可,便趁機開口:“夫人,搖光的身世可查清楚了?能否讓她到女兒院里伺候?”
姚玉蘭聞言,笑意盈盈地拉過藍末晞的手,指尖隔著衣袖摩挲到她腕間的血曇印記。
那血曇仿佛受到感應,色澤愈發(fā)妖冶,刺痛灼燒感瞬間襲來。
藍末晞暗自咬牙,面上卻不動聲色,只聽姚玉蘭轉(zhuǎn)頭對林萍道:“林萍啊,你是不知道,咱們晞兒心腸最軟,前些日子從街上帶回一個賣身葬母的丫頭,見人可憐,非要收進府里?!?/p>
她說完,才又看向藍末晞,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晞兒放心,那丫頭的身世我已查過,沒什么問題。你且專心學規(guī)矩,過幾日我便讓她去你院里伺候。”
“末晞謝過夫人。”藍末晞垂眸行禮,心中卻焦灼難耐。
她急于探聽墨九驍?shù)南?,待禮儀課一結(jié)束,便徑直去了浣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