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歡意直翻白眼。
放一塊兒比較便叫她生氣,最好沾邊也別沾。
周寅冷聲細數(shù):“伎子又如何?汴京李師師,錢塘蘇小小,八艷之首柳如是,都是藝伎出身。她們的才情風骨,你望塵莫及。”
陸歡意自知言辭草率,不該將藝伎一棍全部打死。
可他細數(shù)的那些女子,或聰慧過人富有才情,或性子剛毅視死如歸,或位卑不敢忘憂國。
柳靜姝有什么可取之處,如何能和這些女中豪杰相提并論?
“冒昧問一句。才情和風骨,你的妾室占了哪樣?”
周寅淡淡道:“不似你金貴,靜姝自小家中清貧,做慣苦活累活,五歲便會砍柴劈柴,八歲便種地插秧。有一口飯吃便足矣,從何去談才情。”
他語氣里的心疼,陸歡意聽出來了。
可分明柳靜姝的手白皙細膩,一個薄繭都沒有,哪里像是做過很多粗活的樣子?
她倒是聽人說過另一個說法。
青樓女子為博恩客憐惜,激起恩客英雄救美的情懷,總是要編些凄凄慘慘的故事。
“她受了這么多苦,是要好生對待,”陸歡意嗤笑道,“不如同我和離,叫她做你的夫人,也成一段佳話?!?/p>
周寅搖頭。
“前朝有位官員為了風塵女子休妻,反而致使那位女子郁郁而終。我斷不能讓靜姝走她的后路。”
這樁舊事,陸歡意也有耳聞。
那位原配生兒育女也侍奉公婆,不僅賢惠人緣也極好。
乍然被休棄,親疏鄰里皆為其抱不平,稱那位風塵女子為狐貍精,處處排擠。
直到那女子懸梁自盡,罵聲都未停歇。
陸歡意的嘴角扯起自嘲的弧度。
原來周寅拒絕和離,并非想留住她這位夫人,而是對柳靜姝愛得太深。
若只納妾,他救風塵的事跡被議論一陣,也就過去。
和離了,這事兒就大了。
她活到如今,竟然成了她夫君的一塊遮羞布!
陸歡意轉身往下船的方向去。
她一走,周寅身旁的婢女開口說:
“周大人,您誤會了,昨晚夫人并非有意棄您不顧,您醉倒之后夫人為您擋酒,后來也喝得人事不省?!?/p>
周寅愣了愣,轉眸看向那道越走越遠的纖影,眼底流露出復雜神色。
緩緩后,他收回目光,鄙夷道:“婦人當眾喝得爛醉,丟人現(xiàn)眼。”
……
下船那一刻,陸歡意改了主意。
她不躲了,她偏要住進周府去。
柳靜姝見她回來,毫不忌諱的譏諷道:
“若我與姐姐易地而處,如此顏面掃地,斷不會厚著臉皮回來的?!?/p>
陸歡意目光落于桌面上的冊子,指尖將它撥開一頁,語氣淡淡:“你是慣了日夜顛倒,大白天的就說起夢話。無論你怎么肖想,都無法與我易地而處?!?/p>
柳靜姝嘲弄道:“所以姐姐是想明白了,來替郎君納我進門?”
陸歡意眼簾微動,繼續(xù)看這冊子。
自然。
不僅她要親自張羅,還要盡心盡力。
這冊子上記錄的是納妾時的流程,以及采買吉物的事宜。她一字一字的看過去,柳靜姝似乎也很緊張,盯得死死的。
這首頁最后一行,便讓陸歡意目光凝住。
其他的小物件,張揚些也就罷了,不引人注目。
可這四抬轎……
尋常官員納妾都是二抬轎,百姓娶妻亦是二抬轎。
四抬的轎子,得有些地位的人家才能用,且須是娶妻之時。
周寅納妓女為妾,還用這樣一頂轎子路過長安城的街,抬進周府的大門,必然引人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