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大哥?!?/p>
王建國癱坐在霉味刺鼻的草墊上,這才發(fā)現(xiàn)中年男人的工裝褲膝蓋處打著補丁,褲腳還沾著干涸的泥漿。
他蹲在窗邊警戒,從懷里摸出個水壺灌了一口。
“混哪里的?”
他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這年頭還有大晚上鉆林子的,瘋了?”
“不好意思...我是貢市人,家住高新區(qū)那邊?!?/p>
王建國只見面前的男人挑眉盯著自己,沒說話。
“唉,一言難盡,我也不想的,我都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來的這兒?!?/p>
他沮喪的又補充了一句。
男人往火堆里丟了根樹枝,火星噼啪炸開時,他瞇起眼睛。
“高新區(qū)?”
“就...就城西新開發(fā)區(qū)??!這里難道不是貢市?!”
他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兩人大眼瞪小眼。
他摘下滿是油污的爛鴨舌帽,露出額角猙獰的疤痕,突然湊近。
“你說的貢市,是哪個鬼地方?老子在這活了三十多年,怎的會沒聽說過?”
木屋陷入詭異的寂靜,只有火堆里的松脂滋滋作響。
王建國摸出那個印著“銅心”字樣的煙盒。
他打算先發(fā)根煙給眼前的男人,緩和一下氣氛。
煙盒在火光下,文字清晰可見,男人突然奪過煙盒。
“媽的,這是給執(zhí)行局的特供——”
話音戛然而止,金屬的質感突然頂住王建國下頜。
“你他媽是市政的人?!我說你小子怎么穿這么奇怪!”
在被狼群追逐時,王建國沒時間仔細觀察面前這個男人,現(xiàn)在兩人只有一拳的距離,這時才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不是龍國人的長相。
男人抬手將額前汗?jié)竦淖匕l(fā)捋向腦后。
他的鼻梁帶著明顯的歐洲人特征,一道疤痕像熔化的蠟油般從耳垂蜿蜒至嘴角。
而正抵著自己下顎的金屬...只瞟了一眼王建國就意識到那是蒸汽手槍!
我靠,這是《華納海姆》游戲里鋼鐵都市*特雷哈莫羅*研發(fā)的一種武器!
而他手上那把,槍管上纏著電工膠布,銅制壓力表裂了道縫。
霎那間,他腦內驚雷炸響。
這、這怎么可能...?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
當前的情形,王建國不得不判斷自己真是穿越到華納海姆里了。
就算理性告訴自己這是假的,但他不得不相信。
剛剛跟狼群的戰(zhàn)斗時自己的意外死亡觸發(fā)了讀檔,以及他實實在在的看到這柄槍擊殺了兩只狼,并且現(xiàn)在它就抵在自己的下顎。
“說!別想?;?,敢騙老子一槍崩了你?!?/p>
窗外傳來夜梟凄厲的啼叫,火堆爆出最后一點火星。
王建國喉結滾動,冷汗順著槍管滑進領口。
“我要說這煙是網吧買的,你信嗎?”
槍管在下頜壓出凹痕。
王建國能聞到槍油混著劣質煙草的味道。
汗珠順著鼻尖滴在蒸汽手槍的散熱管上,滋啦一聲化作白煙。
“網吧?”
男人用槍口挑起王建國的下巴,生銹的金屬刮破了皮膚。
“那是什么新式拷問室?用網把人吊起來?”
“就是...一種放滿鐵盒子的屋子,鐵盒子里裝著會發(fā)光的鏡子?!?/p>
王建國艱難地比劃著,食指在空氣里畫出顯示器的輪廓。
“投幣就能讓鐵盒子活過來,里面住著電子精靈...”
“電子精靈...”
男人咀嚼著這個詞。
王建國喉結動了動。
“我們那兒管那個叫電腦...”
話音未落,男人突然用槍管挑起他襯衫下擺,露出王建國腰間未經鍛煉的白肉。
“呵,執(zhí)行局的走狗可沒這種肥膘?!?/p>
男人嗤笑著收回槍,從靴筒抽出小刀開始削一塊烤焦的鼠肉,油脂滴在火堆滋滋作響。
屋外風聲漸歇,男人沉默著把蒸汽手槍拆成零件鋪在防水布上保養(yǎng)。
當他用沾著機油的布擦拭壓力表時,王建國注意到他脖頸處露出的皮膚上隱約可見烙鐵的印痕。
那是串編號:XC-03。
王建國縮在霉變的草墊上,睡慣了床,現(xiàn)在的王建國根本睡不著。
咔嗒、咔嗒——男人保養(yǎng)蒸汽手槍的節(jié)奏讓他想起網吧里被人敲擊的機械鍵盤,但那聲音現(xiàn)在讓他膀胱發(fā)緊。
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也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王建國盯著男人手上的動作,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額…那個,我可以問一下我們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嗎?”
“特雷哈莫羅城外。”
男人頭也不抬地回答,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
“你他媽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還敢往這種地方鉆。腦袋里裝的石頭?”
尷尬的笑容像劣質粉底般糊在王建國臉上,他心中默念著特雷哈莫羅這幾個字。
是了。
穿工裝的男人,蒸汽槍,特雷哈莫羅。
認清現(xiàn)實吧。
大腦發(fā)出刺耳的忠告,像鉛塊般沉進胃里。
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若有所思了幾秒,抬起頭看著王建國,眼神中帶著審視。
“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對了,抱歉,剛剛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王建國,大哥您貴姓?”
“菲恩?!?/p>
男人有點不耐煩的用匕首在木墻上刻出歪扭的符號,和煙盒上的文字似乎是同一種。
王建國試探般的將目光蹭過菲恩的脖頸。
“鋼鐵都市的狗牌罷了?!?/p>
他扯開領口,露出更多燙痕。
“烙上這個,也就算是條家養(yǎng)狗了?!?/p>
他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終止了話題。
“聽著,土包子,不管你是什么人,從哪兒來,我都不關心。特雷哈莫羅往西十里路,路上有三處沼澤,還有廢棄回收站,明天天亮,我可以帶你進城——”
他拋了拋王建國的煙盒。
“這個就當這段路的保護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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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國被菲恩一腳踹醒,破舊的靴子狠狠地踢在他屁股上。
“起來,別他媽裝死了!”
他迅速爬起來,昨晚在木屋里的草墊上躺了一宿,身上有些酸痛。
菲恩已經把那些烤焦的鼠肉用一片寬大的樹葉包好,背在身上,那把蒸汽手槍插在腰間。
“跟著我,別掉隊?!?/p>
菲恩丟下這句話便率先走出了木屋。
菲恩的靴底碾過枯枝敗葉,在死寂的林間踩出“咔嚓”的脆響,格外刺耳。
王建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三步遠。
目前還沒出現(xiàn)什么危險,但菲恩帶他離開那間木屋時不斷念叨著這一路上需要王建國做到的注意事項,讓王建國莫名緊張起來。
他注意到越往前走,樹木越來越稀少,空氣里也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鐵銹味。
前方遍地的廢棄金屬零件、鐵皮、鋼筋鐵架,讓王建國警惕起來。
這里應該就是出發(fā)前菲恩提醒過的廢棄回收站。
據(jù)說有危險,但具體是有什么危險菲恩懶得解釋,只讓他聽命令就行。
視野中,一座金屬碎片拼湊出來的高塔刺破晨霧。
王建國的瞳孔驟然收縮——那輪廓,那造型…蜂巢!
跟華納海姆里一模一樣!
蜂巢是特雷哈莫羅周邊的機械生命小怪聚集起來造的建筑,換句話說,那是一座刷怪點。
這個念頭讓他頭皮開始發(fā)麻。
菲恩猛地蹲下身,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百米外的蜂巢,只見塔身布滿的六邊形蜂巢狀排氣孔,正絲絲縷縷地滲出煙霧。
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突然響起,三只拳頭大小的機械造物從排氣孔處鉆了出來!
工蜂!
王建國立刻認了出來,這是鋼鐵都市周邊最常見的基礎雜兵,雖然在游戲里這種小怪不強,但對于現(xiàn)在的自己來說卻極度危險。
王建國甚至能看到它們那由上百個微型攝像頭組成的復眼,以及鞘翅邊緣正在高頻震顫、閃著寒光的鋸齒。
這些東西不再是發(fā)光二極管投射的幻象——真實的像素正在的視網膜上跳躍,讓指尖開始不自覺地抽搐。
這不對勁。
興奮感像是漏電了,在皮下組織里制造著虛假的溫暖。
我該害怕的。
我本該害怕的。
弱點,弱點在哪……對了!
“翅根,翅膀根部那個發(fā)紅的鉚釘是弱點?!?/p>
王建國極力壓低聲音朝菲恩說。
“打、打那里,打中了能讓它們短路?!?/p>
菲恩詫異地回頭瞥了他一眼,眼神銳利。
就在這一剎那,最左側的那只工蜂毫無征兆地俯沖下來,發(fā)出尖銳的破空聲!
菲恩反應極快,猛地旋開氣罐閥門,蒸汽手槍發(fā)出壓縮氣體急速泄漏特有的嘶鳴。
一團冒著熱氣的酸性液體從工蜂尾部噴射而出!
王建國狼狽的臥倒,堪堪躲過那團液體,身后一棵樹干瞬間被腐蝕,發(fā)出“嗤嗤”的聲響,留下一個冒著白煙的孔洞。
蒸汽槍在幾乎同時轟然作響,鉛彈裹挾著高壓蒸汽,精準地穿透了那只工蜂翅根的鉚釘。
炸開的翅膜在空中劃出一道螺旋軌跡,殘骸冒著電火花墜落。
巨響招來了其他的工蜂。
王建國鼓起勇氣抓起一塊尖銳的石塊,朝著另一只機械飛蟲的復眼猛力砸去。
石塊狠狠地撞在攝像頭陣列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但僅僅是彈開而已,沒能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就在這個間隙,菲恩已經完成了裝填,第二發(fā)子彈呼嘯而出,精準無比地命中了翅根的紅色鉚釘。
那只工蜂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哀鳴,像斷線的風箏般失去控制,重重撞在凈化塔上。
“嘭”的一聲,它爆開,迸射的電解液四處飛濺。
第三只工蜂的尾部突然彈射出一根尖銳的針,直奔菲恩面門。
菲恩的反應速度超乎王建國預想的迅捷,他僅僅側了側身子就避過,游刃有余。
緊接著那只工蜂俯沖而來,菲恩右手隨意從垃圾堆里抽出一根生銹的鐵管,輕松的捅進了它的排氣孔!
失去平衡的工蜂發(fā)出瘋狂的嗡鳴,一頭栽進旁邊的灌木叢,六條機械腿徒勞地抽搐著,在地面上劃出幾道焦黑的溝壑,徹底不動了。
菲恩踩著工蜂的殘骸,拔出那根還在冒煙的鐵管,電解液順著滴落下來,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他抬起頭,再次審視般地看向王建國,棕色的眼眸里帶著一絲探究。
“…不像新手?!?/p>
他很想脫口而出自己昨天還在游戲里刷這種小怪,但理智及時阻止了他。
不能說!
現(xiàn)在的局面,絕對不能把這種事情說出去!
好不容易讓對方放下了戒心,要是再把他當成可疑人員就麻煩了...
說實話,自稱菲恩的這人在王建國自己都沒提的情況下,主動提出可以帶王建國進城,讓王建國很是驚喜。
但他其實也擔心過這人是否有二心。
如果換位思考,把王建國的立場放在菲恩的位置的話,他大概率不會幫助可疑的陌生人。
在王建國的思維里,沒來由的幫助往往伴隨著目的,雖然對方要走了自己那包煙,但王建國總覺得一包煙而已,并不值得。
疑心是一種慢性毒藥,無色無味,但會在人的血管里結晶。
起初只是輕微的刺痛——某個眼神停留太久,某句話尾音略微上揚。
然后它會開始生長,像霉菌一樣爬滿人的神經突觸,直到每個念頭都裹著一層黏膩的猜忌。
如果自己拒絕對方的幫助,在林子里瞎晃呢?
跟找死也沒什么區(qū)別,不如先跟著菲恩看看情況,如果對方真的圖謀不軌那再隨機應變。
他強壓下心中的后怕,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沒有接話。
腳下的土地逐漸被灰白色的粉塵所覆蓋,空氣中的鐵銹味也愈發(fā)濃重。
王建國的運動鞋深深陷進粉末里,每一步都揚起嗆人的塵霧。
又一座蜂巢。
菲恩猛地扯住他的后衣領,力道大的差點把他拽倒。
“閉氣!”
菲恩低聲喝道,語氣比之前凝重。
王建國連忙屏住呼吸,他看到塔底的裂縫里,正涌出刺鼻的黃綠色氣體。
那些氣體如同有生命般蠕動著,迅速凝結成膠狀物,三只新的機械工蜂,竟然從那粘稠的膠體中緩緩成型。
這是王建國頭一次看到小怪真實的刷新過程。
這次的工蜂明顯和剛才的不同,其中一只的尾針,竟然換成了高速旋轉的鏈鋸,關節(jié)處還加裝了厚厚的防彈鋼板,金屬光澤冰冷而猙獰。
他意識到,這是加強型的...
也可以說是精英怪。
菲恩低聲咒罵了一句,迅速給蒸汽槍更換了一個紅色的特種氣罐,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
“自求多?!?/p>
他接下來的警告,被鏈鋸瘋狂的轟鳴聲徹底淹沒。
王建國本能地朝著最近的掩體猛撲過去——那是一截半埋在粉塵中的蒸汽機車殘骸。
“鐺!”
鏈鋸狠狠劈在銹跡斑斑的生鐵車身上,火星四濺,甚至有幾點濺到了他的后頸,灼熱的刺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菲恩的蒸汽槍再次連續(xù)轟擊,但這一次,鉛彈打在工蜂翅根的防彈鋼板上,只能留下淺淺的凹痕,根本無法擊穿!
加強型...王建國腦子里嗡嗡作響,游戲里的記憶再次涌現(xiàn)。
弱點…弱點是腹部的冷卻管!
“跟剛剛的不一樣!打冷卻管!腹部的冷卻管!”
王建國語速飛快,同時已抓起機車殘骸里一塊沉重的齒輪零件,朝著精英怪狠狠砸去。
齒輪帶著風聲砸向加強型工蜂的復驗,迫使它閃避,菲恩同時扣動扳機。
子彈精準的穿過鋼板的縫隙擊中藍色的冷卻管,冷卻液在空中噴射而出。
“轟”的一聲響起,加強型工蜂的燃料艙爆炸。
沖擊波瞬間掀翻了王建國的掩體,他像個破布娃娃般滾進了旁邊的土坡后,手臂和腿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真他媽疼!
他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抬頭便看到剩下的兩只工蜂已呈夾擊之勢,帶著尖嘯俯沖而來!
他心頭一緊,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然而,菲恩的身影閃過,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側身從兩只工蜂之間滑過,同時左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匕首,反手精準地插進左側工蜂軀干處的接口縫隙又拔出!
這只工蜂立刻失控翻滾出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菲恩腳尖在地面一點,身軀在空中扭轉,迎向那只和自己擦身而過的另一只工蜂。
匕首再次閃電般刺出,一聲脆響,第二只工蜂的復眼瞬間暗淡下去,像塊廢鐵般墜落地面,抽搐兩下便徹底沒了動靜。
整個過程快得讓王建國眼花繚亂。
腎上腺素褪去后的空虛感爬上脊椎。
這他媽算什么?新手大禮包?
遠處蜂巢的排氣孔又開始滲出黃綠色煙霧。
王建國突然很想笑。
以前這個時間他還在為全勤獎狂奔,現(xiàn)在卻要擔心會不會被機械昆蟲開膛破肚。
生活真是個婊子,總愛在他以為摸到底牌時亮出新的Joker。
菲恩扯下加強型工蜂的鏈鋸,粗暴地剖開它的頭部,挖出兩個虹膜識別器,隨手丟給王建國。
“夠你吃頓飽飯了。趕緊爬起來,爆炸的動靜會引來更多這些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