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三載,長安酒肆的幌子在春風中翻卷如浪。念安坐在胡姬酒肆的二樓,
看一名白衣男子趴在酒壇上揮毫,墨汁濺在胡姬的石榴裙上,
卻換來一聲輕笑:“李公子又要賒酒?”“且記在賀監(jiān)賬上!”男子仰頭灌酒,玉冠歪斜,
腰間的金龜符隨著動作晃出細碎的光。念安挑眉——那是賀知章所贈的金龜,
此刻卻被拿來換酒,當真是“天子呼來不上船”的做派?!昂迷?!”念安擊節(jié)贊嘆,
目光落在墻上剛題的《將進酒》,“‘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某許久未聽見這般豪言了。”白衣男子轉頭,醉眼微瞇:“老丈識貨!某李白,
這長安能入眼的,不過三五人——”他忽然指著念安的白發(fā),“你這頭發(fā)白得妙,
好似昆侖雪,可曾見過仙人?”念安下樓時,木樓梯發(fā)出吱呀聲:“某見過的‘仙人’,
都在人間賣酒。”他坐在李白對面,從袖中取出個青銅酒樽,樽身刻著春秋戰(zhàn)國的云雷紋,
“此樽曾盛過邯鄲酒,公子可愿共飲?”李白瞳孔驟縮,伸手撫摸酒樽:“老丈究竟何人?
這樽上的饕餮紋,與秦陵出土的酒器相似!”“某不過是個看慣了興亡的酒徒?!蹦畎舱寰?,
酒香混著草藥味,“公子且嘗這酒——關中粟米釀的,比你剛才喝的胡人葡萄酒,
多些煙火氣?!迸d慶宮的牡丹開得正艷時,李白醉醺醺地撞進止戈堂:“老念!
某被逐出長安了!”他手里攥著玄宗賜的金錯刀,刀鞘上的寶石脫落了兩顆,
“那些閹黨說某‘醉后草詔,辱慢宦官’,哈哈!高力士那廝,也配讓某脫靴?
”念安正在給藥柜貼標簽,抬頭看見他衣襟上的酒漬:“早知道你會有這天。
”他遞過醒酒湯,湯里泡著解酒的葛花,“某送你四個字:‘且放白鹿青崖間’。
”李白嗆了口湯:“老念何時學了道士話術?”“某在終南山住過百年,聽多了松濤,
自然會些‘仙言’?!蹦畎蔡嫠韥y發(fā),忽然從墻上取下一幅《蜀道難》手稿,
“你看這‘蠶叢及魚鳧’,某曾見過他們的古蜀國,青銅器上刻著的符文,
比你的狂草還難懂?!崩畎椎纱罅搜劬Γ骸袄夏钅皇恰宥¢_山’時的神人?
”念安笑而不語,從柜底取出個布包,里面是曬干的蜀地辣椒:“明日啟程去四川,
某帶你走陳倉古道,看真正的‘天梯石棧相鉤連’?!笔竦赖臈5涝谠旗F中若隱若現(xiàn)時,
李白抓著藤條蕩過深澗,忽然回頭大喊:“老念!看某學猿猱攀援!”念安搖頭,
腳尖輕點巖壁,如履平地般跟上,白發(fā)在山風中飛揚,宛如仙人駕云。“老念的功夫,
比劍仙還妙!”李白趴在巖石上啃胡餅,忽然指著遠處的雪山,“那可是岷山?
某聽說大禹曾在此治水!”“是岷山,也是當年秦軍入蜀的路?!蹦畎裁鲅g的碎面具,
在陽光下折射出幽光,“張若修筑成都城時,某曾幫他丈量土地。”李白忽然放下胡餅,
盯著他的眼睛:“老念究竟活了多久?為何對千年往事如此熟稔?莫不是——”他壓低聲音,
“瑤池的蟠桃吃多了?”念安撿起一粒石子,彈向遠處的松果,
松果應聲落地:“某的‘長生’,不過是比常人多喝了幾壺忘憂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