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六郎皺著眉頭,揮退那些礙事的差役,徑直走向陳汝言的尸體。林笑緊隨其后,目光掃過陳府的布置。陳府遠不如張府那般氣派,甚至有些寒酸,院子不大,房屋也顯得有些破舊,看得出陳汝言為官清廉,家境并不富裕。
柳六郎仔細檢查著陳汝言的尸體。與張顯宗一樣,陳汝言也是胸口一個梅花狀的血洞,傷口邊緣紫黑,顯然是某種利器瞬間刺穿所致。他又檢查了傷口周圍的皮膚,眉頭越皺越緊。
“跟張顯宗的死法一模一樣?!绷烧酒鹕?,語氣凝重,“兇手用的,是同一種手法,同一種武器?!?/p>
林笑點點頭,目光在房間內(nèi)逡巡。這房間不大,陳設(shè)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書架。桌子上擺著筆墨紙硯,還有幾本翻開的書籍,書架上則是一些經(jīng)史子集,看起來也都是些尋常讀物。
他走到書架前,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翻,都是些枯燥乏味的記錄和一些經(jīng)義注解,沒什么特別之處。但當(dāng)他的目光掃過書架的角落時,忽然停了下來。
在書架的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靜地躺著一個東西。那東西被幾本書籍半遮半掩,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發(fā)現(xiàn)。
林笑心中一動,伸出手,將那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個小巧的木盒,材質(zhì)普通,做工也略顯粗糙,但卻被擦拭得十分干凈。
打開木盒,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林笑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木盒,他曾在張顯宗的書房中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
當(dāng)時,他只是匆匆一瞥,并未在意。但現(xiàn)在,再次看到這個木盒,而且是在兩個死者的家中同時出現(xiàn),這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柳大人,你看這個!”林笑拿著木盒,走到柳六郎身旁,將木盒遞給他。
柳六郎接過木盒,仔細端詳了一下:“這是什么?”
“我在張顯宗的書房里,也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林笑沉聲道。
柳六郎聞言,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他仔細摩挲著木盒的邊緣,眼神銳利。
“兩個死者的家中,都出現(xiàn)了同樣的木盒……”柳六郎喃喃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這絕不是巧合?!?/p>
“會不會是兇手留下的?”沈召湊過來,低聲問道。
柳六郎搖搖頭:“不像。這木盒太普通了,而且放在如此隱蔽的地方,不像是故意留下的線索?!?/p>
“那這木盒里,原本裝的是什么?”馬鳴也湊過來,好奇地問道。
林笑搖搖頭,表示不知。他仔細觀察著木盒的內(nèi)部,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但木盒內(nèi)部光滑平整,沒有任何痕跡。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傳來:“柳千戶!”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汴梁府尹黎正卿正快步走過來,神色焦急。
“柳千戶,下官有話說!”黎正卿走到柳六郎面前,拱手說道,“這陳汝言的死,恐怕另有隱情?!?/p>
“另有隱情?”柳六郎皺了皺眉,“什么隱情?”
“下官聽說,這陳汝言平日里為人耿直,嫉惡如仇,得罪了不少人?!崩枵鋲旱吐曇粽f道,“尤其是最近,他似乎在查一件案子,牽扯到一些權(quán)貴。”
“查案?”柳六郎眼睛一亮,“一個戶部主事查什么案子?”
“具體是什么案子,下官也不清楚?!崩枵鋼u搖頭,“只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而且十分小心謹(jǐn)慎,似乎怕被人發(fā)現(xiàn)。”
“他查的案子,跟他的死,有沒有關(guān)系?”林笑問道。
“下官不敢妄言?!崩枵鋼u搖頭,“但下官覺得,很有可能。畢竟,這陳汝言的死,實在是太蹊蹺了?!?/p>
柳六郎聞言,陷入了沉思。如果陳汝言的死,是因為他查案得罪了權(quán)貴,那事情就變得更加復(fù)雜了。
“黎府尹,多謝告知。”柳六郎拱手說道,“此事,本千戶會一并調(diào)查清楚?!?/p>
“下官告退?!崩枵淙玑屩刎?fù),連忙退了下去。
柳六郎轉(zhuǎn)過身,看向林笑:“小子,你怎么看?”
林笑望著黎正卿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疑竇叢生,這位汴梁府尹的表現(xiàn)未免太過積極了些。陳汝言一個六品主事,暗中查案,他為何能知曉?甚至主動向錦衣衛(wèi)提供線索。他是真的掌握了什么,還是想將這潭水?dāng)嚨酶鼫啠?/p>
就在這時,林笑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大人!你說那王記書鋪之中,會不會也有這么一個盒子?”
此言一出,柳六郎猛地抬起頭,眼中精光暴射!
對?。堬@宗家有,陳汝言家也有,那被滅門的王記書鋪呢?
兩位官員的盒子都藏在書架角落,雖然隱蔽,但對于熟悉書房的人來說,找到并不算太難。可王記書鋪不同,那里面層層疊疊全是書架,藏書甚多!兇手就算知道有這么個東西,在殺人后那等緊張時刻,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從那些書架中翻找出這么一個小木盒,恐怕也非易事!
“走!”柳六郎再無猶豫,將木盒往懷里一揣,率先沖了出去。
林笑緊隨其后,兩人甚至顧不上等下屬備馬,直接施展輕功,身影如電,朝著城西王記書鋪的方向掠去。
晨曦微露,街道上已經(jīng)有了早起的行人,被這兩道飛奔而過的身影驚得紛紛側(cè)目。
“我的包子!”一個剛出攤的小販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蒸籠被勁風(fēng)帶翻,滾了一地。
“哎喲!我的老腰!”一個挑著擔(dān)子的老漢被帶得一個趔趄,差點閃了腰。
兩人一路“雞飛狗跳”,根本無暇理會身后的混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
當(dāng)他們再次氣喘吁吁地停在王記書鋪門前時,這里依舊被錦衣衛(wèi)牢牢封鎖著。幾名錦衣衛(wèi)正在清理現(xiàn)場,仵作也已收斂了尸體,但空氣中那股血腥味依舊刺鼻。
看到柳六郎和林笑,負(fù)責(zé)留守的錦衣衛(wèi)小旗官連忙上前行禮:“大人,林小旗?!?/p>
柳六郎顧不上寒暄,從懷里掏出陳汝言家找到的那個木盒,厲聲道:“都停下!立刻給我找!找一個木盒,和這個一模一樣的!里里外外,所有書架,所有角落,都給我仔細搜!”
那小旗官一愣,雖然不明所以,但看著柳六郎的神色,立刻揮手:“聽到了嗎?都給我找!仔細點!”
十幾名錦衣衛(wèi)立刻行動起來,原本正在進行的清理工作被打斷,所有人開始在這片狼藉的血腥之地,展開了一場地毯式的搜索。
書鋪不大,但書是真的多。書架歪斜,書籍散落滿地,許多還沾染著已經(jīng)凝固發(fā)黑的血跡。錦衣衛(wèi)們強忍著不適,兩人一組,一人負(fù)責(zé)搬開書籍,一人負(fù)責(zé)仔細查看書架的每一個角落、縫隙,甚至連掉落在地上的紙張堆都要翻開檢查。
“嘩啦——”一個校尉不小心碰倒了半邊搖搖欲墜的書架,上面的書冊如下雨般砸落下來,揚起一片灰塵和紙屑。
“他娘的,輕點!”柳六郎吼了一嗓子,焦躁地在原地踱步。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的臉色越來越沉。
林笑沒有參與搜索,他站在一旁,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整個書鋪。他的腦子飛速運轉(zhuǎn),將張顯宗、陳汝言、王記書鋪這三起案子串聯(lián)起來。
五行殺人?坎離交濟圖(水火),木紋嵌金戈圖(木金),下一個是土?這似乎是一條線索。
禁軍靴???這指向了軍隊,甚至可能牽扯到宮廷。
現(xiàn)在又多了這三個一模一樣的空木盒。它們將三個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受害者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一個禮部侍郎,一個戶部主事,一個書鋪掌柜。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共同點?這木盒里,原本又裝著什么?
還有黎正卿,林笑總覺得這位府尹大人出現(xiàn)的時機和說的話,都透著一股刻意。他提供的線索,究竟是想幫忙,還是想誤導(dǎo)?如果陳汝言真是因為查案得罪了權(quán)貴而死,那黎正卿如此“坦誠”,就不怕引火燒身?除非……他本身就與此事有關(guān),或者,他想借錦衣衛(wèi)的手,去對付某些人?
“找到了!”
就在這時,一個驚喜的聲音從后宅院墻附近傳來。
眾人精神一振,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去。
只見一名錦衣衛(wèi)校尉,正半蹲在后院靠近院墻的一個雜物堆旁,手里高高舉起一個東西——正是一個小巧的木盒!
柳六郎和林笑幾乎是同時沖了過去。
那校尉獻寶似的將木盒遞上:“大人,您看,是不是這個?藏得可真夠隱蔽的,壓在一堆柴火下面,要不是剛才挪動了柴火,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p>
柳六郎一把奪過木盒,也顧不上上面沾染的灰土和蛛網(wǎng),急切地打開。
里面,竟然是一塊腰牌!
腰牌入手微沉,似是某種堅硬木料所制,打磨得頗為光滑,顯然經(jīng)常被人摩挲。正面刻著三個古樸的小字,筆鋒銳利,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射聲營……”柳六郎幾乎是咬著牙念出了這三個字,瞳孔猛地一縮,原本就陰沉的臉色瞬間又難看了幾分。
他旁邊一個錦衣衛(wèi)校尉湊近看了看,又看腰牌背面,念道:“王二郎!”
“射聲營?”林笑心中一動,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
柳六郎猛地攥緊了手中的腰牌,眼神變得極其復(fù)雜,“射聲營……好一個射聲營!”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六年前,廢吳王謀逆,這支專為皇家狩獵而設(shè)的親軍便是吳王的主力之一!事敗之后,射聲營被陛下下令就地解散,將領(lǐng)盡數(shù)斬首,余者或流放或貶為庶民,永不錄用!這王二郎,定然就是當(dāng)年射聲營的余孽!”
果然是和廢吳王府那幫陰魂不散的家伙有關(guān)!柳六郎心中那點猜測終于得到了證實,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困惑。
“兇手為何要殺他,如果兇手是吳王余孽他們不該是一伙的嗎?”林笑倒吸一口涼氣,“那張侍郎和陳主事呢?他們又怎么會和射聲營扯上關(guān)系?”
這也是柳六郎想不通的地方。查!去查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