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收工時間到了,經(jīng)過十子路口走上東南西北路的人結(jié)束了這一天的辛苦勞動,掮锨的,提筐的。帶著不同的勞動工具走進自己的家門??蛇@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蹲在西山頂?shù)奶柨煲渖搅?他抱著孩子還在這里落淚,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傷心成這樣?呂玉平下班回家路過,看他那傷心的淚眼心里想到這頓飯又該她做了。她走進南屋門,面板上搟好的面,她趕緊洗涮掉,就把面切著下進鍋里。他把面下好,給請來幫忙種洋芋的雪眉和秀花舀過兩個碗,請他們過來在方桌旁的椅子里坐下來吃飯,再舀三個碗給她的孩子們,她坐進單人沙發(fā)里和影子側(cè)身坐下來。心里五味雜陳的想這孫敏他這是咋啦?一定和影子有關(guān),他命丹丹去叫了他三趟。第三次孫敏抱著孩子走進門,他不時來吃飯。只想給孩子煮一點白米飯。他拿起勺子舀水時,又沒有水可舀。他把孩子放進三人沙發(fā)的扶手角里。挑起水桶走進澇壩;他一連挑了三趟,倒?jié)M了平時盛兩桶的高鐵桶,和
做飯鍋,給豬蒸小洋芋的一個鍋,剩余的倒?jié)M了所有的盆盆罐罐和吃過飯的碗,擺放在方桌上和茶幾上,他輕飄飄的提過高鐵桶,蹾在坐在單人沙發(fā)里的影子面前。他又去挑來一擔(dān),放在高鐵桶的兩邊,把影子用水圍起來。影子坐在沙發(fā)里象是丟了一個炸彈,左圍了右圍,她對面床沿上坐著的眉雪和秀花,她在這兩個請來幫忙的外甥女面前,那平時高高在上又傲氣十足的形象一掃而光,又顯得非常尷尬。幾十年了,這個老妖女在這家里誰還敢把她做的惡毒事用這種方式讓他難堪過,這真的是惡人遇到強對手。你連一個幾個月大的孩童都那樣對待,你還是奶奶嗎?
街門外嚷嚷著孩子們看電影的叫聲。影子面前被一個高兩個矮滿蕩蕩水桶圍困住。眼睛里充滿了求救的視線看著床沿坐了的秀花和眉雪。兩個外甥女相互使了眼色,秀花說;''舅媽!我們要走了。''影子說;''街門外頭有電影,看完電影再走。''眉雪說;''沒有興致''影子說;''沒有興致呀!還是沒有興趣呀?''眉雪重復(fù)說;''沒有興致。''她話音一落就站起身來要走。影子只用平時那甜言蜜語說了幾句,眼睛瞄著孫敏那張憂傷的臉。有呂玉平把客人送出街門,又送過十字路口。她還沒有走進街門。就被三個孩子當(dāng)進電影場子里。呂玉平在孩子們擺好的椅子里坐了一會,見灰子和桔子陪著影子走出街門。看著王力和王星擺好的椅子走過去安然無恙的坐下來。呂玉平安撫好三個孩子,她想;孫敏一句話都不說;也不吃飯。想必也是和影子發(fā)生沖突才會這樣?她又走進街門,她想把灰子給她的那件,本來是桔子過年前就買給孫敏的白色高領(lǐng)胸前有幾個紅黑十字花,轉(zhuǎn)了一圈到了她手里。她呂玉平已經(jīng)有了一件,她不能貪心的把兩件都得上。孩子們小的時候,她呂玉平補丁摞補丁不是也過來了嗎?她何必用這件不屬于她的東西傷害人呢?這場電影她呂玉平不看也罷。她站起身來走進西小屋,提起早晨從田姑媽家里帶來的包袱匆匆走進南屋門。
孫敏這時正坐在單人沙發(fā)里給孩子喂熬的細膩的白稀飯,幾天了這孩子也是沒有奶吃。看把孩子餓的,哪里像是小孩子吃東西。呂玉平走進門;在孫敏側(cè)身的單人沙發(fā)里坐下來。抱過他正給灌稀飯的孩子,她手拿勺子,給孩子灌著條上白糖的稀飯說;''再生多大的氣,飯總是要吃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看把你氣的連飯都不吃。人家照樣不是笑呵呵的在看電影嗎?還不如趕緊把飯吃上呢。''孫敏依然惱悻悻的不說話。肚子里滿滿的一肚子話,心里腦子里都是影子捆綁住他孩子的情景,他已經(jīng)感覺到要出大事,這家里隱藏這人不知道的隱秘,他夢里的仙鶴可是天上來了仙鶴,仙鶴的兩個眼睛是那么明朗,閃爍這親切的目光盯住他的臉看;天上的東西一定知道些什么?他是被孝子的名稱蒙混過關(guān)走進這個家里。曾經(jīng)的電影場子里,是他美好的開始!是他向往這青舂的渴望,他的青春就這樣被一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男人糟蹋了,事實面前他連孩子都有了。他被孝子這個名稱欺騙的他好凄慘,年輕的青舂被埋葬的一沓弧度。他的生命賤如糞土。夢里的仙鶴飛向祁連山西南,給他留下了一條向陽大道。他要走了,他要走那條向陽大道,他不會放過這個騙子。他要把這個騙局徹底摧毀,不讓他在人間留下絲毫污點,讓潔身自好的人們?yōu)樽约旱那圄┳鲋鳌?/p>
孫敏心里想了這么多;他的不說話反而使呂玉平感到了由然而生的困惑,她是一個沒有文化的人,九歲之年;她媽病逝,留下她和一個哥一個弟。她老爹拉把它們?nèi)置靡话咽?一把尿的拉巴他們長大成人,二十一歲就被她爹應(yīng)許在這家里和王滑結(jié)了婚。影子當(dāng)初還懷著眉丫頭。婆婆在她呂玉平面前就是妖嬈的孕婦。她這個新媳婦就被妖嬈的氣息指點她,像婆婆的使喚丫鬟。‘’白天去隊里勞動掙工分,下班回來坐這吃飯,飯吃過洗刷掉。王星,灰子,桔子都還小。在煤油燈光下錐邦衲底的做鞋,做衣裳。生下眉子我又伺候月婆子,把老的伺候這出了月子,又一針一線伺候人家小的長大。我多次回到娘家,爹他勸我好好過,說日子總會好起來的,沒有辦法就熬到現(xiàn)在,也不是過來了么?你不吃不喝孩子沒有奶吃跟著你受罪,在這家里除了自己給自己打氣。
女人能在苦難的日子里堅持熬過來,是因為男人身上的份倆,一個男人能背得起來一個大家庭的責(zé)任和義務(wù),說明他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使女人有安全感!這就是幸福!幸福是人類身上最美好的向往。如果在男人身上沒有看到過他一絲優(yōu)點,那這個女人還能向往什么吶?
自從呂玉平離開電影場子,影子的心里就好比丟進了一個炸彈,心不在焉想這兩個媳婦在一起,一定沒有好事。她時不時的擠出包圍在他身邊的人群,聶手聶腳走進街門,走過東臺沿,把自己隱藏在南屋門前的粗柱子后邊,這時的妯娌兩正聊的火熱!呂玉平取出包袱里的白色尼綸衫放在茶幾上。這使孫敏非常感動!他站起身來想送她一件襯衣,剛走出南屋門,影子在黑夜間換了位置,她怎么能想到別人會知道她在這里偷聽。心里沒有陽光的人,她在任何時候都怕人。她怕呂玉平給孫敏教壞話。孫敏走進西南兩間屋內(nèi),這是他結(jié)婚的新房,他打開拉著木紋的奶油色六斗柜,在包這衣服的紅包袱里取出一件紫藍小格襯衣,送給呂玉平。呂玉平順便把這件襯衫包進包袱里,孫敏抱起呂玉平懷里睡熟的孩子。走出門,影子那顆繃緊了的心,一下子輕松了。她從后門走出去轉(zhuǎn)了一圈走進看電影的人群里,在她的位置上坐下來。
孫敏把孩子放進被窩,這孩子天天這么哭,晚上她總是睡的很沉。孫敏也鉆進被窩睡下來。電影完了,四面八方來這里看一場電影的人們,吵叫著找自己家的親人和孩子回家。這院子里同樣也有;呂玉平喊著尋找自己的三個孩子,他們都被姑姑和叔叔們維護著提著椅子走進街門。影子問桔子;''搬出去的椅子都搬回來了沒有?桔子說,‘’搬進街門了。
孫敏躺進被窩,他似乎忘記了傍晚的夜靜;腦袋放在枕頭上看著天花板,他絲毫沒有睡意。仙鶴的眼睛時不時的看著他那張臉,目光尖銳而又炯炯有神!好似它在什么地方它就認識他,又好似忘記了模樣。那雙明朗的眼睛似乎在確認。他盲目的掀開被子,被窩里好熱,他跪過去跪在窗根下,搬開窗扇。靜靜看著院子,一陣帶著舂意的 夜靜之風(fēng)撲面而來;他機智的打個冷戰(zhàn),才知道夜涼如水!他雙手捂了捂臉,又抱住胳膊。仰起頭看著穹蒼;星星在藍天上飄揚過海;星星散散,數(shù)數(shù)落落!夜色很美!夜風(fēng)簌簌然然,樹枝嘩嘩作響。月光下投下暗影,他時而驚慌,時而恐怖。咚咚咚,咚咚,這似乎很好聽,不知在哪里?他拉上窗扇,豎起耳朵仔細一聽,好似就在他房子墻后王偉家的院子里,想一想他們這么晚了還用石窩子嗎?他甚至忘記了這是夜晚。在他的神經(jīng)里晝夜不分;
這是宇宙帶來的力量。他豎起耳朵傾聽著。
又聽得是毛驢套在石磨上拉上走著,蹄子踏在地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他感到自己就站在石磨門外,乎乎的磨聲在腦子里鳴響。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睡在炕上的,但也是睜著一雙眼睛怎么也閉不上,他靜靜躺在炕上,睜著一雙眼睛還在挑水。他的紅花洗臉盆底上的一對鴛鴦戲水,還有水里的那一朵百荷花他很喜歡。每當(dāng)他洗臉的時候總要多看一眼!可也被骯臟的血水淹沒了。他的心好痛??;他好似就是這對鴛鴦的罪魁禍首,是他沒有把它們保護好,讓它們遭遇到骯臟的血水里。血呀!南屋門前汪洋著骯臟的血水。
又是吃餃子的情景,影子端著餃子碗;她那吃手,在那么多人面前,她也不知道掩飾一下自己是奶奶,也是大家庭自稱是尊貴的母親!可那不顧一切的吃手,好似多少年了就沒有吃過一樣。又好似他在什么地方餓極了搶著吃,樣子讓他非??尚?。又覺得可悲;自稱是大家庭的貴夫人,尊貴兩個字難道就是自己說了算的嗎?又想起影子端著茶杯,正往套屋門里跑時,被走進門里的呂安邦叫住,被白色門簾繞住轉(zhuǎn)了一圈回過頭來的樣子,他克制住快要笑出聲來的情景。
想想起他孩子屁股底下層一塊塑料紙,是孩子要叫奶奶的人用指頭粗細的麻繩十指八道的捆綁住,這是奶奶能做出的事嗎?幾個月大點的孩子在奶奶面前她犯了罪?要說犯罪,那就是孩子小要往奶奶的炕上尿尿??纯凑l人還光吃不去大小便,何況還是小孩子?這不是在踐踏他孫敏的尊嚴和辛苦嗎?他坐起身來捏緊拳頭狠狠砸在枕頭上。想哭又想笑,想笑又想哭,哭笑不得變成了痛苦的眼淚。
呂玉平這一夜也在胡思亂想的沒有睡好,想到孫敏昨晚上那惆悵的情緒,她不知道他心里裝了多少心酸和不愉快!她這個做嫂子的,規(guī)勸他半晚上,也沒有看到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還有冰冰。冰冰是她的心頭肉!她這一個冬天都在糖廠,這剛回來不久,就又面對母子分離的情景。為了孩子的前途,她不得不承認這個道理;天剛一亮,呂玉平就得把孩子送去休假已滿的王先林家里。王先林當(dāng)兵出身,他在部隊當(dāng)了幾年兵轉(zhuǎn)業(yè)到了糖廠,現(xiàn)任人事科長。他回來在家里休假,王滑已在糖廠的學(xué)前班里給冰冰報了名。托王先林回去上班帶回糖廠,天剛麻麻亮,呂玉平起床就給孩子拾掇好用的東西,送進王先林家里,陪著走上去坐車的路。
白話王早都忽悠孫敏,讓他把做飯的爐子搬去西北兩間屋里給他們把飯做上。這對孫敏而言是不可能的事,他帶個孩子。這一家人的飯,不是在一個帶著小孩子的房子里做的,首先爐子里的煤氣,和鍋開了的水蒸氣能是孩子承受的嗎?這不是在侵犯他孫敏的底線嗎?他雖然成長在祁連山下,但他站的高看得遠,身體里是有血性的,不是啥人都能拿捏的。
呂玉平送走了冰冰,回來就把東廚屋里的爐子架著,天熱了,是該搬進廚屋里做飯的時候了。她洗這擦干凈紅色方桌和一色過去遺留下來的老式書柜,放了各種調(diào)料的罐頭瓶子被她洗的像新的一樣,想的是來給孫敏交待廚屋里的事,說好了她就去還有昨天剩下沒有種完半塊地的洋芋,她去幫忙種上。她走進西北兩間屋門撩起門簾站在地中,給孫敏說這事的時候。他毅然決然的說;''我不再走進火房給你們做這些了,這一年多來我已經(jīng)做夠了,你別再給我交待去廚屋里做飯事的了,說了也沒用。我不是這家的保姆?我要保護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