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此時,城中不少人家的屋頂上已升起陣陣炊煙,煙霧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而這座原本偏僻寂靜的小院,也在這煙火氣的烘托下,熱鬧起來。
待眾人在院內(nèi)集合完畢,沈硯之目光掃視著眾人。他看向老段說道:“老段,你帶上三個人,快馬加鞭趕赴后山。記住,一定要把那里的災(zāi)民安全帶回到城門外。路上告訴他們,知府大人在城外搭建了粥棚施粥,朝廷的賑災(zāi)糧食已經(jīng)送達,大家都能有糧食吃,讓他們別擔心。此事關(guān)系重大,千萬不可有任何閃失。”老段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朗聲道:“公子放心,定不辱使命!”說罷,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接著,沈硯之又轉(zhuǎn)頭看向小陸,和聲說道:“小陸,你帶一個人,多購置些包子饅頭,帶去城外。記住,對外就宣稱這是父母官徐大人為災(zāi)民準備的,要讓百姓們都知道徐大人的好意。”小付連忙點頭,應(yīng)了一聲,帶著任務(wù)匆匆離去。最后,沈硯之看向何平,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鄭重地說道:“何平,你帶一個人,暗中守護在別院外,密切留意里面的動靜,有任何情況,立刻回來向我匯報?!焙纹缴裆粍C,抱拳行禮:“是,公子!”領(lǐng)命后,迅速行動起來。
安排好一切,沈硯之便與蕭鳴羽一同前往知府府邸。來到府門前,沈硯之神色從容,將名帖遞給守衛(wèi),聲音平靜道:“京都康平侯府的人求見知府大人?!闭f完安靜地在一旁等候。
這種深宅大院的守衛(wèi),向來會見人下菜碟。一聽是侯府的人,守衛(wèi)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忙不迭地將兩位貴公子迎進府內(nèi),一邊走一邊說道:“小的這就回稟老爺,請二位公子稍等片刻?!辈灰粫?,管家便迎了出來,他先是對著守衛(wèi)板起臉,呵斥道:“怎能讓貴客在此等待?不懂規(guī)矩!”隨后又滿臉堆笑地轉(zhuǎn)向沈硯之和蕭鳴羽,微微欠身,說道:“公子快請進!老爺正在更衣,請二位公子在花廳稍候?!倍诉M入花廳落座后,便有丫鬟上前看茶。
這時,只見一個中年男子昂首闊步地走來。他身穿暗紅色官服,彰顯著他的身份。下巴上留著一絡(luò)胡子,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威嚴,微微挺起的肚子,也添了幾分氣勢。沈蕭二人見狀,連忙起身雙手抱拳,施禮說道:“晚輩沈硯之和好友蕭鳴羽拜見徐大人?!毙齑笕四樕隙褲M笑容,熱情地回應(yīng)道:“原來是侯府公子,老夫未曾遠迎,還望二位公子見諒。”沈硯之趕忙謙遜地答道:“我二人是晚輩,怎敢勞煩知府大人相迎,是我們叨擾了?!币环阎?,眾人紛紛落座。
落定后,徐大人微微前傾身子,臉上帶著笑容,小心問道:“不知沈公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沈硯之坐得端正,目光坦然地看著徐大人,緩緩地說道:“我和好友出來游玩,途經(jīng)此地。聽說這里鬧了旱災(zāi),本來擔心會出現(xiàn)餓殍遍地的慘狀。豈料甫一到此,便見城內(nèi)依舊繁華熱鬧,并未受到災(zāi)情的影響。又聽聞徐大人擔心災(zāi)民四處流竄,既會擾亂正常百姓的生活,又恐發(fā)生搶奪事件,故而將眾人統(tǒng)一安置于城外管理,并每日在城外施粥。如此一來,難怪大人深得太守信任,如此仁義,果真時些余暨的青天父母官啊!家兄時常告訴我,要多多了解百姓之苦,日后才好為官。所以我想在施粥之時,能跟隨大人一同前往觀看,共沐皇恩。所以特來懇請大人應(yīng)允,還望大人海涵。”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語氣不卑不亢。
徐大人聽著,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可眼神卻不自覺地閃過一絲慌亂,心中猛地一驚,只感覺后背一陣發(fā)涼,冷汗順著脊背不自覺地涔涔而下。他心里清楚,這二人雖然無官無職,但卻是侯府公子,身份尊貴。若是他們知道了災(zāi)民的真實情況,回去和那康平侯說上一嘴,自己的仕途乃至性命可就懸了??扇缃裆虺幹@番話,就像是給他戴了一頂高帽,把他架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讓他騎虎難下,不得不做。
他也暗自揣測,這侯府公子到底是真聽說,還是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內(nèi)情。徐大人下意識地趕忙看了一眼管家,眼神中滿是求助之意,管家心領(lǐng)神會,微微點頭,便快步出去安排了。
“兩位公子皆是青年才俊,猶如人中龍鳳,我既然身為父母官,自然應(yīng)當盡心竭力為百姓做事,方能不辜負皇恩浩蕩!”徐大人挺直腰桿,慷慨激昂地說道,那表情和語氣,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他是個清正廉潔,一心為民的好官呢。
“大人過獎了,晚輩硯之,家中排行老三,大人若不嫌棄,叫我三郎即可?!鄙虺幹t遜地笑著,毫無侯府的驕矜之態(tài)。
因管家已去安排,徐太守只能在此拖延時間,沈蕭二人心知肚明,他們要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將徐大人高高地架在那里,讓他如坐針氈,目的既已達成,便也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喝著茶,與徐太守假意寒暄著。
沈硯之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淺抿一口,笑著說道:“大人,此次途經(jīng)此地,發(fā)現(xiàn)這余暨的風(fēng)土人情甚是有趣,不知大人可否為我們講講這里的趣事?”徐大人陪著笑,心里卻焦急萬分,表面上卻裝作興致勃勃地講起了當?shù)氐囊恍﹤髀勢W事。
屋內(nèi)氣氛看似一片祥和,管家那邊卻忙得熱火朝天。他一邊派親信持徐大人的信物去都尉府通知,速速去城外搭粥棚籌備施粥事宜,并叮囑要派得力的人去后山請災(zāi)民安全到城外。一邊又趕忙派人去通知大公子,讓他今日在府里安分地待著,千萬別惹出什么事。
外面忙得人仰馬翻,屋內(nèi)三人卻是其樂融融,話題從建康的繁華一直聊到各種奇聞趣事,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管家匆匆回來,向徐大人使了個眼色,徐大人這才如夢初醒,連忙說道:“哎呀!年紀大了就是話多,看到公子便覺得親切,沒想到竟然耽誤了時間,忘了公子是要看施粥的情況,還望公子莫怪?。 ?/p>
“豈敢!大人博古通今,待人和善,和大人討論這些,晚輩真是受益匪淺?。 鄙虺幹χ?,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三人隨即起身,一同向門外走去。為了拉近關(guān)系,徐大人滿臉笑意,盛情邀請沈硯之和蕭鳴羽一同乘車:“二位公子,一起上車吧,也好路上再聊聊。”馬車在城中緩緩駛向城門處。
行到某一處時,沈硯之看向徐大人又說道:“聽聞先前有些婦女孩童身體不好染了疾病,大人便將她們安置在別院看病休養(yǎng),不知如今身體可好些了?依晚輩愚見,若是身體康健了,不如早早讓她們和家人相聚,大人愛民如子,可萬一有些愚笨之人誤會大人,那就不好了,大人意下如何?”
“當然,當然,我這就派人安排她們回去,若還有身體不好的,就叫郎中全力救治。還是三郎考慮得周全??!”徐大人撩開車窗簾子,和管家耳語了幾句,心中暗暗叫苦,這沈三郎簡直是無所不知,也虧得他是來游玩的,所以和他說話也就越發(fā)客氣起來,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一行人很快就趕到了城門外。此時城外熱鬧非凡,三人下了馬車便見到,城門兩側(cè)都搭有粥棚,粥棚內(nèi)熱氣裊裊,粥香四溢。兩隊士兵維持著秩序,而那些饑民們井然有序地領(lǐng)著食物。
小陸二人見到沈硯之,連忙迎了過來,拱手作揖道:“公子,徐大人不僅按朝廷要求賑災(zāi)施粥,還自掏腰包為這些饑民買了饅頭,徐大人深知饑民之苦難,實乃吾輩之楷模,小的們欽佩不已?!毖粤T,又向徐大人恭敬地施了禮,便站到了沈硯之身后。
“大人不僅將朝廷旨意貫徹到底,還能克己奉公,硯之對此欽佩至極。晚輩他日回到建康有機會見到皇上定要向圣上稟報,皇上愛民如子,徐大人上行下效,方彰顯皇恩浩蕩。”沈硯之看向徐大人,言語之間似乎滿是誠意,可話語中的深意卻讓徐大人心里直發(fā)怵。
徐大人為了彰顯其知百姓疾苦,又親自為饑民施粥,耽擱了許久,三人才回城。
回城后,徐大人又以接風(fēng)為由,一定要請沈硯之,蕭鳴羽二人回府宴飲。宴席上,徐大人又叫了他家大郎作陪,四人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沈硯之他端起酒杯看著徐大人道:“硯之聽聞,賑災(zāi)不只是施粥,更是為了讓百姓平安過冬,來年春耕不慌,大人為官多年,不知這章程是如何,硯之才疏學(xué)淺,還望大人不吝賜教?!?/p>
徐大人其實也是窮苦出身,因舉孝廉才得以步入官場,不過是因官場風(fēng)氣不正,若不賄賂打點,便寸步難行,久而久之,便也隨波逐流,不復(fù)當初入仕的初心。如今看見這侯府公子如此客氣,又為了展示自己的才能,徐大人便如打開了話匣子般,將多年的經(jīng)驗和想法,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說了出來。
“硯之敬大人一杯,大人一番話讓晚輩受益匪淺,如今硯之還要和好友在這耽擱幾日,回到建康定會將和大人學(xué)到的東西告訴家兄,今日我看那些饑民實為可憐,既然大人賑災(zāi)如此有經(jīng)驗,想來過段時間定會有好的消息,官場的事大人比晚輩看的明白,想來定不會為了一時小利放棄未來大好前程?!背幹χ粗?,雖然是笑著,但言語中滿是威脅。
這話即使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他逼著徐大人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災(zāi)民,只要做的好回京必會美言,但若徐大人等他走了便陽奉陰違他也是不怕,畢竟他身后乃是侯府 。
徐大人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端起酒杯的手卻微微顫抖,心里暗自叫苦,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地回應(yīng)著沈硯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