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郡,驕陽似火的炙烤著大地。部分縣城因旱災顆粒無收,即便部分有幸有收成的地方,也因干旱,收成銳減。要知道,會稽郡、吳興郡和吳郡向來都是富裕之地,可如今,竟也有人悲慘餓死。
沈硯之進宮接到旨意,又回侯府聽了大哥的諄諄教導。第二日一早,他便帶著好友蕭鳴羽和十幾名護衛(wèi),悄悄離開了繁華的建康城。一行人騎著快馬,向著會稽郡疾馳而去。沈硯之身姿挺拔的騎在馬上,心中暗自思量著此次的任務
諸暨縣內,映月一身男子打扮,身上還是穿著那件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外衫。她對著銅鏡,仔細端詳著自己精心裝扮后的面容,皮膚被特制的顏料涂抹得略黑,雖顯粗糙卻更添幾分英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臉上那幾顆黑痣,不過倒是恰到好處地為她增添了幾許男子的硬朗。她滿意地點點頭,心中默默想著:“這模樣,定不會被人輕易識破?!?/p>
她與青山雇了一輛牛車,晃晃悠悠地花了兩日才趕到了這諸暨縣。想起下山時師父的叮囑,映月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此次任務一定要成功,因為這次生意銀錢頗豐,若是成了,足夠大寶幾年的藥費,我們也能過兩年自在日子?!?/p>
兩人在城中四處溜達,青山自到了山上,這還是他第一次下山,如今看什么都覺得新奇,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一會兒瞅瞅這個小玩意兒,一會兒又逛逛那個小吃攤,什么都想嘗嘗,什么都想買下來,仿佛要把這世間的一切都裝進自己的口袋。“你就那點錢,花沒了可別打我的主意,師父給的本來就不多,何況咱們還不知道要在山下待多久,省著點吧?!庇吃律焓智弥嗌降念^,眉頭微皺,不耐煩地嘟囔著。
“沒錢了你去想辦法唄,誰讓你叫我?guī)熃銇怼!鼻嗌阶炖锝乐粔K糕餅,腮幫子鼓鼓的,含含糊糊地說著,接著又像只小饞貓一樣,伸手又買了一串糖葫蘆,一邊咬著糖葫蘆,一邊問道:“師姐,即使京都來人,不應該先到余暨嗎?為什么我們要來諸暨,若是等不到他們該怎么辦?”
映月看著青山天真的模樣,無奈地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道:“就因為那是第一站,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先去,你啊,以后做事多動動腦子?!?/p>
突然,她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正經(jīng)的對著青山道:“青山,師父不是說如今會稽郡饑民遍野嗎?怎么這城中雖然冷清,卻不見饑民的影子?”青山如小雞啄米般點頭附和道:“是啊,師父說的肯定不會有假,我們來的路上還見到許多饑民,倒是城中沒有,不僅如此,連城外都不見他們的蹤跡?!?/p>
映月此時冷哼一聲,臉上滿是鄙夷之色,不屑地說道:“哼!想來是那知府大人做的手腳吧。等下我們去探查一二?!鼻嗨哨s忙勸道:“師姐,這事咱們管不了,師父說了不要多管閑事,免得惹來一身麻煩?!庇吃旅鏌o表情地盯著青山,那眼神猶如兩把利劍,直刺得青山心里發(fā)毛,他趕緊轉過頭去,不敢再與映月對視。
兩人正說著,旁邊傳來一陣囂張的聲音:“大虎,你這次辦得不錯,這樣街上不就干凈了,公子我就見不得那些賤民,為了一口吃的都像蒼蠅一樣往城里跑,搞得我覺得哪哪都是臭味?!?/p>
映月和青山趕緊往墻邊靠了靠,身體緊緊貼著墻壁,又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仔細聽著。那個叫大虎的小廝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城西那些流民還是趕緊送出城吧,要不這一天死幾個還得往外運尸體。再說這一天就給點稀粥,怕他們撐不多久,要是出了事兒……”那公子滿不在乎地打斷他,語氣囂張至極:“怕什么,我爹是知府,再說了上頭還有太守罩著呢!”
那公子又囂張了道“今晚你派些人,先讓那些人吃飽,也算公子我做點好事,讓他們不當餓死鬼,把那些人都趕到后山那個廢棄的道觀去,多派點人看著,讓他們自生自滅吧,免得再浪費糧食。還有我讓你挑些漂亮的女子,辦得怎么樣了?”
“公子,她們一個個餓得瘦骨嶙峋的,也就挑出十幾個。有幾個小丫頭倒還不錯,可是也就十來歲左右,我覺得小了點!”大虎,略帶遲疑的道。
“哼,小點怎么了,模樣好就行,把她們都給我送到別院去,給點吃的養(yǎng)上幾天就好了。我啊,就喜歡看著她們害怕的樣子,等馴服了爺就沒興趣了?!蹦枪樱Z氣中滿是張狂猥瑣。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辦?!贝蠡⑿睦锇底試@了口氣,好歹那也是兩三百條人命?。】墒撬粋€奴才也不好言語,只能繼續(xù)做這些造孽的事。
他們走后,躲在暗處的兩人才敢出來。映月攥緊拳頭,冷冷地說道:“一個知府的兒子就敢如此草菅人命,把百姓的性命當兒戲,那查訪的人再不來,人都死沒了?!卑Γ∮吃律钌畹膰@了口氣又道“咱們還是先找住的地方吧!”
夜幕降臨,漆黑的夜色,緩緩地籠罩了大地。
一座破落的小院中,映月?lián)Q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又用一塊黑巾,將面容嚴嚴實實地遮住,只露出一雙寒星般眼眸。她腰間佩著一把短劍,手中緊緊握著長劍。
她對著青山,滿臉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好好在這,早點休息,我晚些回來。”青山的眼神里滿是擔憂:“師姐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你自己行嗎?”
“哼!傻小子!師姐平時比試都是讓著你的,這次下山就會讓你知道師姐的本事!”映月笑著說罷又看向窗外,眼神變得深邃起來。此時天上那輪明月,仿佛一個被命運捉弄的美人,被如墨般的黑云遮住了一半,只露出半張清冷的臉。
院子里那棵桂花樹,本應該是桂花掛滿枝頭的時候,可現(xiàn)在樹干上只剩寥寥幾片葉子,孤零零地掛在樹上。
夜風吹來,只能聽到樹枝發(fā)出的沙沙聲,那聲音,宛如那些弱者凄慘的哀嚎,在這靜寂的夜里,悲慘而無奈。
在那蜿蜒曲折,通往后山的小路上,約莫兩三百號饑民正在緩慢的挪動著腳步。他們身上的衣衫襤褸,臉上更是積滿了灰塵。時不時地就有人要倒下!
十幾個身形彪悍的漢子,左手高擎著火把,右手緊握著長刀,正外驅趕著這群可憐的災民。
為首的家伙見他們走得像蝸牛一般,便扯著嗓子喊道:“嘿!大伙聽著,后山已經(jīng)給你們備好了吃食和柴火,去了你們就能敞開了吃,再也不用受那挨餓的罪啦!”這些人聽了這番話,就像口渴的人在干涸的沙漠中看到泉水般,瞬間有了力氣,腳步也加快了幾分。只是他們哪里知道,等待著他們會是什么。
這群人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疲憊的到達了道觀。一時間,眾人如潮水般蜂擁而上。等這群人都涌進道觀后,一個粗壯的大漢惡狠狠道:“你們都給我在里面好好待著,要是敢逃跑.....”話沒說完便舉起刀,那刀好似一道閃電,朝著面前一個老者狠狠劈去。說時遲那時快,正在人們害怕的驚呼聲中,只見一道如流星般的亮光擋了過去,緊接著回手一劍,那大漢便轟然倒地。
緊接著,道觀院內頓時殺聲四起,十幾個大漢將一個黑色的人影團團圍住,那人影在他們中間,宛如黑夜中的孤星。雖然渺小,但是卻能帶來光芒。那黑衣人身法奇特,不到半盞茶,幾個大漢就紛紛倒在了地上。映月將劍在大漢的身上隨意蹭了蹭,擦去血跡,隨后把劍收入鞘中。那大漢本想殺一儆百,沒想到卻把自己的命給葬送了。
此時,這一群百姓早已嚇得瑟瑟發(fā)抖,紛紛跪地求饒,映月清冷的聲音響起:“都起來吧,我又不是來殺你們的。這道觀你們來前我已經(jīng)看過了,后院的井里有水,雖然沒有糧食,但好歹有片瓦能為你們遮風擋雨。我明天會想辦法送些吃的過來”
說完她輕盈地走到一個正在哭泣小女孩跟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臉,柔聲說道:“別哭了,你一定會活下去的?!彼皖^看著自己的手,猛的被自己這個舉動嚇了一跳,這時,腦海里有個聲音,那聲音柔柔地對自己說:“阿玥,你一定要活下去?!?/p>
正當她如置身迷霧中般迷茫時,那些百姓們齊刷刷地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謝謝恩人!謝謝恩人!”那聲音一遍一遍,恰似山間回蕩的鐘聲。
映月輕輕轉身,剛準備離去。她的目光掃過地上橫七豎八的死人,眼神瞬間又清冷了起來:“你們把這些人挪到山林里吧。記住,若你們這些人里有人敢欺負這些婦人和孩童,我一定會剁了他的手腳!我定會想辦法救你們的,還有你們被抓走的家人,我也會救回來的?!闭f罷,這個黑影就消失在這山林間了。
映月走后,人群中,有幾個年輕的男子果斷地撿起火把,大聲吆喝道:“我們去處理尸體,你們來幾個人拿著火把打水,看看這道觀有什么能用的物件,婦人們看好孩子。”這聲音,頓時驅散了人們心頭的恐懼?;钪挠惯@些不安的人群,漸漸安定下來,并開始有序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