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腳步聲已經(jīng)逼近。
兩人都沒有說話,男人只是輕輕將傘向前傾斜,遮住了沈初月的臉。
季臨川今天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偏偏有人往槍口上撞。
他的另一只手從風(fēng)衣內(nèi)側(cè)掏出什么——沈初月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只聽到幾聲悶響和男人的慘叫。
然后是絕對的寂靜。
當沈初月再次恢復(fù)意識時,首先感受到的是干燥的溫暖。
她躺在一張硬板床上,身上蓋著一條粗糙但干凈的毯子。
房間很暗,只有一盞油燈在角落里跳動,投下?lián)u曳的影子。
她試圖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抗議。
右腳的腳踝腫得像饅頭,手臂上的傷口被簡單包扎過,白色的繃帶上還滲著淡淡的粉色。
"別動。"
聲音從陰影處傳來,沈初月這才注意到房間里還有別人。
那個高個子男人坐在角落的木椅上,黑風(fēng)衣搭在椅背,露出里面的深灰色高領(lǐng)毛衣。
他的手指修長,正把玩著一把折疊刀,刀鋒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你..."沈初月的喉嚨干澀得像塞了一把沙子,"你-是……沈_臨-川"
男人沒有立即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床邊。
燈光終于照亮了他的臉——輪廓鋒利得像刀刻,眉骨投下的陰影讓眼睛顯得格外深邃。
他的眼神雖冷,卻又帶著某種沈初月讀不懂的東西。
"沒大沒小,還彈了她一個腦瓜蹦。"他簡短地說,聲音低沉,"好久不見,小月月,不過我現(xiàn)在叫季臨川。"
(回憶)沈初月恍惚間想起12歲那年,被林美玲趕出家門,露宿街頭,快要凍死絕望之際,這個少年如太陽般溫暖了她的世界。
當時林美玲回來臉色不好,大概輸了錢,對她拳打腳踢,說她是個′′喪門星,賠錢貨″,把她趕出了家門。
一直到晚上也沒找她,小小的沈初月饑腸轆轆,躲在黑暗的角落凍得瑟瑟發(fā)抖,又餓又怕。
季臨川放假回來,沈青鳶去接他,開車回來時,車燈晃過一道小小的身影,照在她身上好溫暖。
″是初月,媽″,沈青鳶停車,季臨川急忙開門下去,快步跑到她的面前,抱起瘦弱嬌小的女孩。
"哎呀?這是造的什么孽,林美玲太過分了。
沈青鳶見她嘴唇發(fā)紫,滿眼心疼,這么小的孩子王美玲怎么忍心,大冷的天,凍的小臉通紅,牙齒打顫,渾身打哆嗦。
看著無助又可憐。忙拿起后座的毯子裹住她。
摸著她冰涼刺骨的小手,"月月,沈姨送你回家"。
小初月?lián)u搖頭,嘴巴張張合合,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你先跟沈姨回家,明天再送你回去行嗎"?
小初月看了她好半天,僵硬地點了點頭。
坐上車,看到季臨川,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沈姨笑著說"怎么了,月月,才多久沒見,就不認識臨川哥哥了″。
季臨川揉揉她的頭,″小月月長高了呢″?小初月冰冷的身體坐到車里暖和了一會,才恢復(fù)了正常。
″臨川哥哥″。
′′小月月,真乖″,季臨川對著這張精致可愛的娃娃臉,以往不茍言笑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
小月月點點頭,有些拘謹。
可以說除了爸爸,沈姨是第二個對她好的人,
(閃回)對上季臨川似笑非笑的眼神,這才有了實感。
“這是哪里,你怎么會在這″。
"這是我以前的家″。
沈姨家?沈初月這才注意到房間熟悉的簡陋和擺設(shè)。不銹鋼的窗戶上掛著褪色的布簾,墻角的小供桌上擺著一尊看不清面容的佛像。
的確是沈姨家,才幾年的光陰,這里再無往日的溫馨,生活過的氣息點滴不剩。
想起那個溫柔,漂亮的女人,心里微微一疼。
"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季臨川低低嗓音響起。
聞言,沈初月一滯,這才恍惚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要不是林美玲,今年沈姨的忌日她也不會忘。
“對不起,我忘記了″。
"不要緊,我知道你往年都會去拜祭她,已經(jīng)很感激了。
寂靜無聲在房間內(nèi)充斥。沈初月緩緩開口:
"那些人..."
"暫時不會找到這里。"季臨川收起折疊刀,從旁邊的銅壺里倒出一杯熱水遞給她,"你中的藥效還沒完全退,再休息一會兒。"
沈初月接過,″謝謝!
季臨川打趣她,“叫聲哥哥來聽聽"。
沈初月無語,這人怎么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總愛逗她。
窗外的雨聲漸小,偶爾有閃電照亮房間。
沈初月注意到季臨川左手腕上戴著一串黑曜石手鏈,其中一顆珠子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
"臨川哥,這些年你去哪了。"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小聲問。
季臨川走回角落的椅子,重新拿起那把折疊刀。
刀鋒在他指間翻轉(zhuǎn),像一條銀色的游魚。
"認祖歸宗。"他說,然后就不再言語。
沈初月茫然,小時候沒聽說他有爸爸呀!
悄悄打量長大后的季臨川。他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但身上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和...危險。
特別是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黑色的深藍,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和以前的他判若兩人。
她突然注意到季臨川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物體劃傷的。玻璃片?是她掙扎時傷到他了嗎?
"你的手..."沈初月下意識開口。
季臨川的動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手背上。
"小傷,無礙,"他淡淡地說,然后用拇指抹去滲出的血珠,動作隨意得像在拂去灰塵。
房間再次陷入安靜,只有雨滴敲打窗欞的聲音。
沈初月的眼皮越來越沉,藥物的余威和逃命的疲憊終于戰(zhàn)勝了警惕。
在陷入睡眠前的最后一刻,她似乎聽到季臨川說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說。
經(jīng)過幾天的休養(yǎng),沈初月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給學(xué)校請了半月假也快到期。
這才想起給發(fā)小黎晚打電話,拿起季臨川新給她置辦的手機,撥通熟記于心的號碼。
"叮鈴鈴″,響了幾聲很快接通,那邊傳來女孩悶悶的聲音。
"喂,你好,哪位″。
″是我,晚晚″。那邊好半天沒出聲。
″喂,晚晚,你在嗎″?隨后只聽一陣哭嚎。
″沈,初月,你個沒良心的,你都知道給學(xué)校請假,都不知道給我報個平安,我聽說你媽逼你給哪個王什么的男人當小情,我都快嚇死了″。
嗚咽聲從聽筒那邊傳進耳膜,沈初月鼻子一酸。
啜泣著說:″晚晚,別哭,我沒事″。
那邊漸漸的平靜下來,"月月,那你今后打算怎么辦呀″!
沈初月這幾天,也想了很多,心中已有主意,然后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她。
"什么,你-你要離開這里,去哪,可是你才17歲,還沒到法定年齡,去哪都不方便呀!你想好了嗎?月月,出去很苦的″。
"晚晚,留在這,按照林美玲現(xiàn)在的態(tài)度,我是沒有活路的,我必須離開這里,我自己的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誰都不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黎晚嘆氣,她知道發(fā)小是個有主意的人,一旦做出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固執(zhí)又強硬。
"那需要我做什么嗎″?
沈初月猶豫半晌,小聲道:″你能先借我點錢嗎?回頭掙了錢,我就還你“。
黎晚一聽不樂意了,“沈初月,咱倆啥關(guān)系,什么錢不錢的,你這樣我可是要生氣的,那個現(xiàn)在這個號碼,是你的嗎?我加一下,微信轉(zhuǎn)給你成嗎″?
″好“,然后只聽叮一聲,信息提醒,當打開轉(zhuǎn)賬紅包,看到數(shù)字的那一刻,沈初月的眼眶立刻紅了。
那邊半天沒聽見動靜,"月月"。
"我在,謝謝你,晚晚"。沈初月哽咽開口。
黎晚倒不好意思起來,″那個什么,你找到地方安頓下來,一定要打電話通知我,知道嗎″。
"嗯",兩人閑話家常又聊了一會便掛了電話。
沈初月收起手機,打開門,還沒走出院子,便聽見隔壁房間里摔東西的聲響,嚇的僵在原地。
隨后就聽見男人暴怒的聲音從門內(nèi)傳出。
“沒用的東西,看個人都看不住,要你們何用,一群廢物″。
“操!他媽的!"
隨即又有金屬水杯在墻面撞出凹陷的巨響。嚇得云初月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