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次日,鑄箭爐的火光映紅睢水灘涂。
韓信蹲在爐前,看十九萬殘幣在火中扭曲,缺角泛著漂母血漬般的暗紅。
漂母碎陶片墊在爐底,每片刻著“恩”字,被火焰舔得發(fā)亮。
“真拿銅錢鑄箭?”
樊噲屠狗刀插地,震落的爐灰驚飛寒鴉。
韓信未抬頭,用漂母草穗攪動(dòng)銅汁——穗邊烤焦,仍纏在手腕如淮河蘆葦。
曹參玉具劍劈向爐架,火星濺在他新補(bǔ)的衣襟:“鑄壞一枚,剜你一指!”
他目光落在爐中銅汁,韓信腰間殘劍鞘的玄鳥紋,被火光映得展翅欲飛。
蕭何按住曹參的手,靛藍(lán)補(bǔ)丁拂過地上銅珠:“壞一枚,蕭某賠十枚。”
夜風(fēng)帶著睢水的潮氣,韓信借月光用陶片在箭鏃刻玄鳥紋。
銅汁熱辣混著河水冷冽,掌心燙出新疤,卻比市集的靴印更安心。
“阿婆說河水帶走臟東西,”他對箭鏃低語,“銅汁里有您留淮河的溫度。”
三日后,十三萬箭鏃在帳中碼成雁翎陣。
蕭何竹簡記:“箭鏃重三錢七分,破甲力強(qiáng)兩成,因熔入淮河泥沙?!?/p>
韓信摸著箭鏃玄鳥紋,缺角弧度竟與漂母補(bǔ)衣針腳一模一樣。
曹參闖入,靴底碾碎三枚箭鏃:“破銅爛鐵也配稱兵器?”
韓信撿起變形的箭鏃,銅銹染臟指尖:“明日睢水試箭,射不穿牛皮筏——自斷左手。”
他看向劍鞘,玄鳥紋在暗處,似在積蓄破風(fēng)之力。
試箭場設(shè)在睢水淺灘,秦軍斥候探報(bào)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韓信蹲在漂母浣衣石墩,將首枚箭鏃搭在竹弓:“水流急五成,角度偏東三尺。”
弓弦響,箭鏃帶玄鳥紋劃破霧,精準(zhǔn)射穿百步外的牛皮筏。
樊噲喝彩聲驚飛白鷺,曹參玉具劍僵在鞘中——箭鏃入筏三寸,深過秦箭一寸。
韓信摸向石墩搗衣痕,震落的銅屑撒在石面,像漂母當(dāng)年揉進(jìn)飯團(tuán)的碎星。
石墩浸著河水,將銅屑與她曾掉落的米粒,一起帶向遠(yuǎn)方。
回營的路上,蕭何指著他手腕的新疤:“這些傷,日后是將軍的勛章?!?/p>
“勛章該留給漂母?!表n信摸了摸胸前荷葉包,內(nèi)里裝著鑄箭殘?zhí)掌?,“無她,銅片只是河灘廢鐵?!?/p>
荷葉香混著銅銹味,在夜風(fēng)里,織成他與淮河的秘密契約。
是夜,箭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映出帳中算籌清晰。
韓信在布防圖標(biāo)“漂母渡”,用殘幣擺秦軍船陣,每枚缺角對算好的弱點(diǎn)。
鑄箭爐余響如搗衣韻律,化作箭雨前的鼓點(diǎn),在睢水河畔回蕩。
他知,明日箭鏃將攜淮河泥沙、漂母恩情、舊臣嘲笑,飛向敵陣。
鑄箭時(shí)的火星,終將燃成燎原之火,掌心疤痕,會(huì)成泥土之劍的鋒利劍鞘。
劍鞘的玄鳥紋在箭鏃的冷光中更清晰——從碎陶殘幣中重生的圖騰,等待刻歷史的天幕。
曹參盯著箭鏃的玄鳥紋——楚王室圖騰,此刻被小吏刻在殘幣箭鏃上,比他祖?zhèn)饔窬邉y還清晰。
舊貴族的驕傲,在算籌與箭鏃的碰撞聲中,正一寸寸崩裂。
某片刻著“恩”字的碎陶片熔入銅汁,讓整爐箭鏃,都藏著極細(xì)的淮河水紋暗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