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正式開始，觥籌交錯間，淇諾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
她被安排在謝師旁邊，而月影則坐在長桌的另一端，與幾位高級官員相談甚歡，那完美的笑容和優(yōu)雅的舉止挑不出一絲錯處，卻處處透著虛假。
“葉芽，你還好嗎？”淇諾趁著倒酒的空檔，低聲問道。
“不好，一點都不好，”葉芽的聲音從裙袋里傳出，帶著明顯的恐懼，“她不是妖精，至少不完全是了。她身上有圣樹的氣息，非常強烈，比我見過的任何被控制的妖精都要強！”
淇諾心中一沉：“你是說她完全被控制了？”
“比控制更可怕，”葉芽顫抖著說，“感覺她就像是…活著的圣樹，或者說，是圣樹長出的一部分，有了自己的意識！”
淇諾正想立刻將這個駭人的發(fā)現(xiàn)告訴謝師，卻見月影突然站起身，手中酒杯高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各位，”月影的聲音清脆悅耳，傳遍整個宴會廳，“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千百年來，妖精族與人類一直保持著距離，互不干涉。但如今，面對共同的天災威脅，我們決定打破這道隔閡，與人類攜手共進?！?/p>
她的話引來一陣掌聲。
月影微笑著繼續(xù)：“女王陛下派我前來，就是為了表達誠意。今晚，我們將簽署歷史性的合作協(xié)議，共同應對這場前所未有的危機?！?/p>
將軍也站起身，舉杯相應：“我代表東大陸，感謝妖精族的善意。在這危難時刻，唯有團結才能共渡難關?！?/p>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飲盡杯中酒。賓客們紛紛鼓掌，氣氛看似熱烈。
淇諾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她注意到月影在飲酒時，眼中的綠光似乎更加強烈了，而且，當她放下酒杯時，杯底殘余的酒液，竟隱約泛著一絲極不自然的詭異綠芒。
“師父，”淇諾低聲道，“那個酒…”
謝師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宴會進行到一半，月影和將軍來到那張紅絨長桌前，準備簽署協(xié)議。淇諾借著人群的掩護，再次靠近謝師，將葉芽的發(fā)現(xiàn)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謝師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果然。她就是魔樹伸向人類的第一只觸手?！?/p>
“那協(xié)議…”
“表面上看是合作共贏，實則是魔樹為了獲取更多資源和信息的誘餌，”謝師低聲道，“但現(xiàn)在不是揭穿她的時候，我們需要更多證據(jù)，也需要弄清她的真正圖謀?！?/p>
淇諾點點頭，強忍著心中的驚悸與不安，看著月影和將軍在協(xié)議上簽下名字，猩紅的印泥落下，仿佛某種契約的最終確認。
隨著最后一份文書蓋上印章，宴會廳里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月影轉身面對眾人，臉上帶著完美無瑕卻冰冷的微笑：“從今天起，妖精族和人類將共享資源，共同研究天災的成因和對策。我們的圣樹擁有強大的凈化能力，可以幫助凈化被污染的水源和土地?！?/p>
“各位，今后我們將共享情報與資源?！痹掠碍h(huán)視全場，最后目光如同鎖定獵物般停留在謝師身上，“特別是那些擁有罕見知識的隱士高人，我們尤其歡迎?！?/p>
月影端著酒杯，步履輕盈如風中柳絮，卻又帶著無形的壓迫感，緩步向謝師走來。她的步態(tài)優(yōu)雅，每一步都帶著不屬于人間的魅惑氣息。淇諾察覺到師父微微繃緊的背脊，下意識挪動身體，不著痕跡地擋在了謝師側前方。
“謝先生，聽說您精通多種法術，包括一些早已失傳的古老技藝。”月影在謝師面前停下，距離近得幾乎失禮，“妖精族對這類知識格外珍視?；蛟S我們可以…私下交流？”
她最后三個字帶著刻意的曖昧，聲音輕柔得只有謝師和旁邊的淇諾能聽見。
月影伸出如玉般纖細的手指，作勢欲輕觸謝師的衣袖，那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侵略性。
淇諾只覺一股無名火直沖頭頂，酒杯在她手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輕微“咯吱”聲。裙袋里的葉芽焦慮地動來動去，讓她更加煩躁
“月影使者客氣了?！敝x師語氣平淡，身形微側，自然而然地避開了月影即將落下的手指，“在下不過山野村夫，懂些粗淺法術，何來失傳技藝一說?！?/p>
月影眼底綠芒微閃，笑容不變：“謝先生太謙虛了。我聽聞您當年在生命之湖一役中，展現(xiàn)的手段令人難以置信。我們妖精族對生命之湖也頗有研究，若有機會，真想與您…深入交流?！?/p>
她說話時銀發(fā)拂動，身上散發(fā)出一種甜膩而冰冷的香氣，那香氣潛入鼻息，仿佛要麻痹人的神智。
淇諾呼吸一滯，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澀與憤怒。
她從未見過任何人如此露骨地對師父示好，更不用說這種帶著明顯暗示的言辭。
妖精使者高挑的身影與近乎完美的姿態(tài)，讓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那身硬朗的軍旅氣質(zhì)與之相比有多么格格不入。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感在心底蔓延開來，淇諾繃緊了下巴。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煩躁，只覺得那無處安放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
“打斷一下。”淇諾突然向前一步，語氣出乎意料地強硬，“使者大人，關于協(xié)議中提到的軍事協(xié)作部分，我想確認一下細節(jié)?！?/p>
霎時間，周圍的談笑聲都為之一靜，所有目光都驚訝地匯聚到她身上——一個年輕女兵，竟敢打斷妖精使者與大陸名士的交談。
月影眼中閃過一絲陰冷鋒芒，轉瞬即逝：“哦？這位是…？”
“在下弟子，淇諾?！敝x師平靜回答，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原來如此，”月影審視著淇諾，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微笑，“謝先生眼光獨到，收了位心思縝密的好徒弟。軍事協(xié)作確實重要，我們可以詳談?！?/p>
她話鋒一轉，轉向在場眾人：“諸位，天色已晚，宴會也到了尾聲。不如明日我親自前往軍部，與將軍和…這位英勇的女戰(zhàn)士詳細商討？”
大將軍將軍點頭同意，賓客們也紛紛起身告辭。月影最后看了謝師一眼，那雙綠眸中閃爍的情緒讓淇諾心底的警鈴大作，而裙袋中的葉芽更是抖的厲害。
宴會散去。
回驛館的路上，夜色深沉。
三人沉默走在空曠街道上，只有燈籠投下?lián)u曳的光斑。
淇諾抱著葉芽。
“她太可怕了。”葉芽縮成一團，“她身上有圣樹的氣息，但不止…還有很黑、很冷的東西！像…被黑暗徹底污染了的圣樹！”
謝師突然停住腳步。
夜風瞬間凝固。
淇諾警覺地望向四周：“師父？”
“安靜?！敝x師輕聲道，右手已經(jīng)悄然按在了腰間。
街道突然變得死一般寂靜。
沒有蟲鳴，沒有風聲，連遠處應有的更夫梆子聲也消失無蹤。
仿佛整個空間都被無形的力量隔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