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次嘗試引導體內(nèi)那絲微弱的暖流去觸碰竹葉，都如同隔靴搔癢，不得要領。那暖流仿時而順從，時而叛逆，總在將觸未觸之際滑走。挫敗感悄然滋生，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元氣非奴仆，乃伙伴……”謝師平靜的話語在腦海中回響?；锇椋克龔奈慈绱讼脒^。對待軍中袍澤，是同生共死；對待上級命令，是令行禁止?？蛇@虛無縹緲的元氣，該如何與之“相處”？
她放棄了強硬的驅動念頭，轉而嘗試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不再將竹葉視為無知無覺的死物，想象它沐浴風雨，汲取天地精華，自有其脈絡與生機。環(huán)繞在它周圍，那幾乎難以察覺的氣流波動，或許便是它的呼吸，它的存在方式？
“你好。”淇諾在心底發(fā)出一個輕柔的意念，不帶任何強迫，只有純粹的試探與接近之意，“我并非要掌控你，只是想與你一同感受這氣流的涌動?？稍鸽S我意念，稍稍離開這桌面，看看不同的風景？”
她調(diào)動起體內(nèi)那絲暖流，不再是沖擊，而是極其溫柔地，緩緩覆蓋向竹葉，并試圖融入其周圍那微弱的氣場。
時間仿佛凝固了。
屋內(nèi)只有燈花偶爾爆裂的輕響，以及她自己逐漸平穩(wěn)的心跳。
沒有預想中的反應。竹葉依舊靜靜躺著，仿佛之前的嘗試都是徒勞。一絲氣餒剛要升起，她連忙將其按捺了下去。謝師說過，修行之道，最忌心浮氣躁。
她耐住性子，維持著那份平和的意念，感知著那細微之處可能發(fā)生的任何變化。暖流與竹葉周圍的氣流，似乎在進行著一種無聲的交流，從最初的互不相干，到漸漸產(chǎn)生某種頻率上的共鳴。
突然，竹葉最邊緣處，極其輕微地向上翹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
淇諾的心猛地一跳，意念險些潰散。她急忙收束心神，將注意力重新集中。那微小的弧度并沒有消失，反而顫巍巍地，帶動著整片竹葉，極其緩慢地，向上浮起。
脫離桌面！
一分，一寸……
竹葉不再是靜止的，它懸停在矮幾上方約莫三寸的高度，隨著屋內(nèi)因她呼吸而帶起的微弱氣流，輕輕地、優(yōu)雅地搖曳著，仿佛擁有了生命。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純粹的喜悅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在她胸腔中激蕩。她猛地睜開雙眼，瞳孔中映照著那懸浮的、不可思議的翠綠。
激動之下，意念的連接一陣晃動，竹葉也隨之搖擺不定，眼看就要跌落。
淇諾連忙屏住呼吸，重新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那微妙的平衡。
竹葉再次穩(wěn)定下來，安靜地懸浮著。汗水沿著她的臉頰滑落，浸濕了衣領。這是她修行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突破，是用意念，而非體力，撬動了現(xiàn)實的一角。
這感覺，比斬殺多少敵人，完成多少次艱難任務，都要來得震撼。
“夠了?！?/p>
謝師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平穩(wěn)無波。
淇諾聞聲，意念微松，那股牽引之力消散，竹葉輕飄飄落回桌面。她長長吁出一口氣，這才感到一股強烈的疲憊感涌上，全身氣力都被抽空。她轉過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師父！我……”
謝師遞過一碗清水：“不錯。記住這感覺。元氣遍布天地，亦存于萬物之內(nèi)。東方術法，貴在‘合’，與天地共鳴，順勢而為，而非強行扭轉。”
淇諾接過水碗，大口飲盡，清涼的水流緩解了口干舌燥，也平復了激動的心緒：“弟子記住了。只是，感覺好累?！?/p>
“引氣耗神，初次尤甚。”謝師取走空碗，“今日到此為止。休息一個時辰，隨我出門。”
淇諾微怔：“出門？去哪里？”
“深山?！敝x師只丟下兩個字，轉身走向內(nèi)室，“備好干糧水囊，輕裝簡行。”
一個時辰后，天色將明未明。師徒二人已踏出木屋，沿著崎嶇的山路向密林深處行去。
越往里走，樹木愈發(fā)高大茂密，藤蔓纏繞，遮天蔽日。林間彌漫著潮濕的腐葉氣息，光線暗淡，只有幾縷晨曦穿透枝葉縫隙，投下斑駁陸離的光斑。
“師父，我們進山，所為何事呀？”淇諾緊隨謝師之后，撥開垂落的枝條，低聲詢問。腳下的路早已被落葉覆蓋，松軟濕滑。
“尋根溯源?！敝x師的腳步不停，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清晰，“天洪非同尋常，其源頭引動了地脈元氣異變。此山中，有東西被驚動了?！?/p>
淇諾心中一凜。她嘗試著如方才那般，去感知周圍的元氣。果然，越深入山林，空氣中那股流動的氣息就越發(fā)活躍，也越發(fā)駁雜，似乎隱藏著某種不安分的躁動。
行至一處斷崖邊，謝師停下腳步。崖下云霧繚繞，深不見底。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團柔和的青色光暈緩緩凝聚。
他將光暈輕輕向前一推，光暈觸及崖邊一株虬結古松。古松的枝葉無風自動，發(fā)出沙沙聲響，仿佛在低語回應。
“這是東方之法，‘引’與‘合’?！敝x師收回手，青光消散，“感知元氣，順其流向，借力引導?！?/p>
話音未落，他另一只手抬起，掌心驟然騰起一簇赤紅火焰?；鹧嫘螤罘€(wěn)定，凝而不散，散發(fā)出灼熱氣息，將周圍的霧氣都蒸騰開。
“此為西方之術，‘控’與‘塑’。強行抽取元氣，按特定法則構筑形態(tài)，精準釋放。”
接著，他雙手緩緩合攏。青色光暈與赤紅火焰并未湮滅，反而奇妙地交織、旋轉，形成一個半青半紅的太極圖樣，穩(wěn)定地懸浮在他掌心，散發(fā)出既溫潤又熾烈的矛盾氣息。
“萬法同源，殊途同歸?！敝x師散去掌中元氣，“洞悉本真，不拘形式。”
淇諾屏息看著這一幕，心神震撼。將截然不同的兩種力量體系融合歸一，這需要何等高深的境界？
謝師看了她一眼，繼續(xù)前行。
山路愈發(fā)難行，濕滑的苔蘚覆蓋著巖石，稍有不慎便會滑倒。空氣中的濕氣更重，彌漫著一股草木與泥土混合的腥甜味。
淇諾明顯感覺到，周圍的元氣流動驟然加快，變得混亂而充滿攻擊性。
“師父……”她剛要開口提醒。
謝師猛然頓住腳步，抬手示意她停下，側耳傾聽。
林中一片死寂，連鳥鳴蟲嘶都消失了。只有風吹過樹梢的嗚咽聲，帶著一股不祥的意味。
一股尖銳的、充滿敵意的元氣波動，正從前方密林中急速逼近！
“來了。”謝師沉聲道，身形微側，將淇諾護在身后。
話音剛落，一道刺目的綠光撕裂昏暗的林間，帶著尖嘯，直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