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泛白,洞外的空氣帶著股涼意。淇諾站了挺久,露水濕了她那身舊軍服,胳膊上的傷口凍得有點(diǎn)僵。她試著動了動,嘶——扯得有點(diǎn)疼。
“來了?!?/p>
聲音就在后頭,嚇了淇諾一跳。她趕緊轉(zhuǎn)身,謝師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那兒了,一身白衣在晨光里看著不太真切。
她下意識低頭:“大人…”
“拿著。” 一個布包遞過來,“換上?!?/p>
淇諾接過來,布料入手感覺挺特別,軟和,但不松垮,是一套簡單的灰布勁裝。
“去吧?!?謝師轉(zhuǎn)過身,看著剛醒過來的山,“從現(xiàn)在起,沒地江守備隊(duì)的淇諾了。你是我的弟子?!?/p>
這幾句話,敲得淇諾心里咚咚響。她捏緊布包,快步進(jìn)了山洞。新衣服上身,很合身,料子貼著皮膚居然有點(diǎn)暖和,傷口好像也沒那么疼了。淇諾扯了扯衣角,又動了動手腳,這衣服真不賴,比那身軍服輕快多了。
再出來,謝師還站在崖邊,風(fēng)吹著他的衣角。
“過來。”
她走到懸崖邊上,往前一步就掉下去了。謝師還是沒回頭?!爸牢覟槭裁催x你嗎?”
風(fēng)呼呼地吹著。淇諾定了定神:“我能…感覺到元?dú)???/p>
“不是?!?謝師側(cè)過身,晨光照得他輪廓分明,“能感覺到的不少,進(jìn)我門的,沒幾個?!?/p>
淇諾屏住氣:“那是…”
“你心里有火?!?謝師看著她,眼神平靜卻像能看穿人,“不是為自己,是為別人。這火用好了能照亮,用不好容易燒著自己。我要教你的,是怎么用這火?!?/p>
他抬手指了指遠(yuǎn)處的山:“往后,叫我?guī)煾??!?/p>
“師父!” 這倆字喊出來,淇諾鼻子一酸,直挺挺就跪了下去,額頭磕在冰涼的石頭上。
謝師沒扶,只抬了抬手:“起來。我這兒沒那么多規(guī)矩?!?/p>
淇諾站起來,心里又慌又有點(diǎn)激動。謝師已經(jīng)轉(zhuǎn)回了懸崖邊?!敖裉斓谝徽n,” 他聲音沒什么起伏,“跳下去。”
淇諾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腳下可是昨晚差點(diǎn)要了她命的深淵。她伸頭往下瞅了瞅,白茫茫的啥也看不見。
“師父,這……”
“猶豫,就是死。” 謝師語氣一點(diǎn)沒變,“修行,不能等?!?/p>
不是吧?這就開始了?淇諾心里直打鼓,這還沒上山呢就要跳崖了?
她看看師父,不像開玩笑。昨晚那掉下去的無助感又涌了上來。她咬咬牙,往后退了兩步,然后猛地往前沖,閉著眼就跳了下去。
瘋了!她腦子里就這一個念頭。
失重感一下子攫住了她,風(fēng)在耳邊尖叫,下面黑乎乎的。就在她覺得自己快完蛋的時候,昨晚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不是從外面,是自己身體里冒出來的,好像和周圍飄著的什么東西連上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也不知道想抓什么。
突然往下掉的勁兒一緩,身子變輕了,好像被什么軟軟的東西托住了。她嚇了一跳,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慢慢往下落,最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踩在了崖底的石頭上。謝師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旁邊,好像跟她一起下來的。
“記住剛才那感覺。” 謝師沒看她,“元?dú)膺@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能托萬物。你剛才,算摸著邊兒了。”
淇諾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還有點(diǎn)發(fā)懵:“我…沒死?” 心怦怦跳,剛才那一下,太玄乎了。
“是元?dú)鈶?yīng)了你的念頭,我也搭了把手?!?謝師轉(zhuǎn)身往林子里走,“跟上?!?/p>
淇諾趕緊跟上,腦子還有點(diǎn)亂。
穿過濕漉漉的林子,繞過一條小溪,一座藏在竹林里的木屋出現(xiàn)在眼前。屋子很簡單,跟周圍的竹林瞧著挺搭調(diào),空氣里有股草木味兒,挺安靜。
“這叫‘聽風(fēng)谷’,以后咱師徒倆就在這兒待著。” 謝師推開木門。
屋里更簡單,一張桌子,一張床,兩個爐子,一個書架,沒了。墻上掛著幅水墨畫,與一些奇怪的陣行圖。
“打水,劈柴,生火?!?謝師在桌子后頭坐下,拿起一卷竹簡,“修行,先從這些事做起?!?/p>
淇諾愣了愣,隨即應(yīng)聲:“是,師父?!?她放下亂七八糟的心思,開始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忙活。慢慢的,屋里有了點(diǎn)煙火氣。
等她把燒好的熱水端上,謝師才放下竹簡?!白??!?他指指對面的蒲團(tuán),“說說你感覺到的元?dú)??!?/p>
淇諾盤腿坐下,定了定神:“像…風(fēng)?又像水?反正哪兒都有。能感覺到,但抓不住?!?/p>
謝師點(diǎn)點(diǎn)頭:“還行。萬物都是元?dú)庾兊摹|邊講究‘順著來’,西邊講究‘抓手里’。路子不一樣,根子都一樣?!?/p>
他從袖子里摸出個銅錢,放在桌上,看著挺舊了?!办o下心,用感覺去‘看’它?!?/p>
淇諾閉上眼,努力不想別的。起初就是銅錢涼颼颼的,還有周圍空氣在動。慢慢地,她覺得銅錢周圍的元?dú)夂孟窈蛣e的地方不太一樣,繞著它打轉(zhuǎn)兒,很淡很淡,像銅錢自己在吸氣。
“它…好像在吸東西?” 她小聲說,不太肯定。
謝師看了她一眼,好像有點(diǎn)意外?!敖痂F能聚氣。剛開始就能感覺到這個,還行?!?/p>
他收起銅錢。“從明天起,每天早上練這個,到晚上前停下。其他時間,自己管自己?!?/p>
“是,師父?!?淇諾應(yīng)道,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修行不能急,一步步來?!?謝師起身,往里屋走,“今天先熟悉熟悉?!?/p>
“師父,” 淇諾忍不住問,“我這腦子…能學(xué)會嗎?”
謝師停下腳,回頭瞥了她一眼:“怕學(xué)不會,就輸了一半。用心就是?!?/p>
淇諾看著他的背影,又追問:“師父,那場洪水…真是人干的?”
謝師腳步頓了頓:“不止洪水。最近怪事越來越多,天地元?dú)鈦y得很,背后肯定有人搞鬼?!?/p>
“他們想干嘛…”
“要么圖力量,要么想翻天?!?謝師的聲音冷了點(diǎn),“不管為什么,動搖天地根本,最后都得玩完?!?/p>
淇諾的拳頭捏緊了:“弟子一定好好學(xué),幫師父查清楚!”
謝師又看了她一眼:“路還長。先管好你自己,把基礎(chǔ)打牢?!?/p>
日子就在感知、引導(dǎo)、劈柴、擔(dān)水中一天天過去。淇諾每天天不亮就起,忙到深夜才睡。謝師教東西很嚴(yán),往往只說一兩句,剩下的得靠她自己琢磨。
一個月過去,院子里的石桌上放著一片青翠的竹葉。謝師讓她用意念把竹葉浮起來。
淇諾盤腿坐著,盯著那片葉子,一遍遍地試著去“推”它。汗都下來了,那葉子還是趴在桌上一動不動,跟她作對似的。
怎么就不行呢……她有點(diǎn)泄氣。
“你在使蠻力?!?謝師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元?dú)獠皇亲屇闶箚镜?,得?dāng)朋友處。試著去‘聽’,跟它‘商量商量’?!?/p>
商量?淇諾心里一動,松了口氣,不再死命地去“推”,而是試著把自己的感覺放出去,融進(jìn)周圍那些流動的氣里,感覺它們的動靜,就像感覺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