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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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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鏡中人

          診所的門被重新鎖上,時間已近午夜。

          許若晴坐在沙發(fā)上,指尖冰涼。她試圖回憶今天的每一個細節(jié),卻發(fā)現腦海像被撕出一道裂口,記憶從那里嘩啦流走。她不斷告訴自己:你是許若晴,你擁有真實執(zhí)照,你建立了這家診所,你接待過林筠、周雪、李志言——

          可越這樣提醒,越像一種自我催眠。

          那張照片還躺在她包里。那家名為“鏡之河”(Mirror of the Golden River)的診所畫面仍舊在腦海揮之不去。不是因為它和自己的診所一模一樣,而是因為照片中那個身穿白大褂的“她”——笑容比她更溫和,語氣比她更堅定,眼神比她更真誠。

          仿佛她才是更適合這個世界的“許醫(yī)生”。

          墻上的鏡子安靜無聲地立著。

          那是她當初布置這間咨詢室時最自信的一項設計——“三點反射結構”:坐在中心位置的病人可以同時看到自己、咨詢師和窗外的光線。這種視覺“聯(lián)動”曾幫助她引導過數十個瀕臨崩潰的病人走出死角。

          可如今,她坐在鏡前,第一次產生了深切的錯覺:

          鏡中那個人不是她。

          她盯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指尖慢慢抬起,像試圖確認那動作是否同步??删驮谒磳⑴鲇|鏡面時,鏡中的她卻似乎提前一點動了。

          一瞬間,她渾身發(fā)冷,猛地收回手。

          “這不可能……”她低聲喃喃。

          手機忽然震動,陌生號碼,彈出一條短信:

          > 【你終于坐到我那個位置上了。感覺如何?】

          她猛地站起身,身后的落地燈被她帶翻,滾落地面,發(fā)出一聲鈍響。

          她的呼吸驟然加快。

          下一秒,手機再次亮起,是一張圖。

          模糊,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她診所內部拍攝的視角——從窗戶對面斜下,清晰拍到她坐在鏡前的背影。時間顯示為一分鐘前。

          她猛地沖到窗邊,猛力拉開窗簾,街道空無一人,只有對面一棟民宅頂層窗口,似乎一閃而過一道光。

          她死死盯著那方向,卻看不清。

          “你到底在哪?”她幾乎是用盡全部力氣壓低聲音問出。

          屏幕亮了。

          > 【你不是一直都在看我嗎?】

          她顫抖著呼吸,望向那面鏡子。

          鏡中自己緩緩抬頭,臉上無比陌生,眼神里沒有一絲慌亂,只有某種……溫柔、從容、勝券在握的憐憫。

          她忽然意識到,對方想要的,從來不是殺死她。

          而是把她變成“她”。

          ---

          她坐回桌前,手還在微微發(fā)抖。

          手機屏幕早已熄滅,可那條短信的內容仍牢牢刻在腦海里。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在她腦中緩慢劃開一道縫隙。她意識到,對方不僅在監(jiān)控她的行動,更像是在“引導”她走進一個早已設好的劇本——而她正在照著那個劇本一步步“回憶”。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打開電腦,查閱前幾日城北的商業(yè)租賃記錄。她找到了那家名為“鏡之河心理診所”的地址,注冊人是一家空殼公司,負責人是“G.Q.”,提交的身份資料居然是一份她曾用于海外講學申請的PDF版本。

          “她用我的資料開了診所?!痹S若晴喃喃。

          比起震驚,她更感到一種深層次的羞辱與荒謬。

          她不僅模擬了她的生活,還冒用了她的身份,開設了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世界——唯一的區(qū)別是,對方沒有失誤、沒有猶疑、也沒有崩潰。

          她開始懷疑,那些死者——林筠、李志言、周雪——會不會在死亡前,曾真正找過“她”。

          也許她們根本不是因為“許醫(yī)生知道真相”而崩潰,而是因為那個“更像許醫(yī)生”的人,在她們最后的求助中,說了某些她從來不敢說出口的東西。

          屏幕忽然彈出一則郵件通知,是一封自動轉發(fā)郵件。

          寄件人:mirror.echo.system@securemail.net

          主題:你遲早會看見我

          正文只有一句話:

          > “你能記住的,是我給你的。你忘記的,也將由我替你保留。”

          附件是一個視頻。

          她遲疑了一下,點開。

          畫面是診所內部監(jiān)控的死角——一個并不存在于她記憶中的空間:暗色簾幕、偏冷的燈光、桌上擺著一塊熟悉的石英沙漏。

          下一秒,一個人出現在畫面中。

          她穿著白大褂,面容模糊,卻熟悉到令人發(fā)寒。她沒有面對鏡頭,而是緩緩轉過身,對著看不見的某人說了一句:

          > “你可以放心離開了。她會代替你繼續(xù)?!?/p>

          畫面戛然而止。

          許若晴怔住,幾秒后她終于意識到,那句“她會代替你繼續(xù)”,并不是對病人說的。

          那是對她說的。

          一個過去的她?一個“未被喚醒”的人格片段?還是——另一個活在系統(tǒng)投影之下的副本?

          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W曾提出的一個假設模型——

          “如果一個人格副本在現實中運行得比原體更順利,那么終有一刻,系統(tǒng)將選擇拋棄原體?!?/p>

          那不是警告,是——規(guī)劃。

          她猛地合上電腦。

          不能再等了。

          她穿上外套,走出診所,直奔北城。

          今晚,她要親自去見那個“她”。

          不是在夢里,不是在鏡子里——

          是在她用自己的名字活著的現實之中。

          ---

          夜風冷冽,車窗外的街道迅速倒退,城市的光被拉成長線,映入她緊繃的眼底。

          許若晴幾乎沒有開口,她只是一遍遍在腦中復述路線——那間位于北城的“鏡之河診所”,從定位上來看,距離她真實的Golden River不過半小時車程,卻仿佛橫亙著一個無法跨越的現實邊界。

          她撥通江啟年的電話。

          “我知道你要去哪。”他那頭聲音很低,像是在深夜里壓抑著一股情緒,“但我不建議你現在去。”

          “她一直在引導我?!痹S若晴聲音冰冷,“我不想再后退了?!?/p>

          江啟年沉默幾秒,“我會在診所外遠距離觀察,不進去,除非你喊我?!?/p>

          “可以?!?/p>

          掛斷電話,她握緊方向盤,車燈照亮前方漆黑的巷道。

          她抵達了。

          那幢樓不高,只有兩層,外墻是淡灰色涂料,風格克制冷靜。門口掛著一塊淺金色招牌:

          > 鏡之河心理診所

          字體優(yōu)雅、簡潔,與她自己的診所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光線昏暗,沒有病人進出,也沒有任何工作人員跡象,仿佛這是一間只為“特定來訪者”存在的空間。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臺階。

          門是開著的。

          她推門而入,空氣中有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她自己使用的香氛品牌“木影·山茶”,從未對外公開,只在診所內部使用,甚至從不擺在明面。

          門廳里整潔無塵,鞋柜上擺著一雙淺灰色女士拖鞋,正是她在辦公室穿的那款。

          她脫鞋走進去。

          整個空間像是她生活的復制品:咨詢區(qū)、沙發(fā)、落地鏡,甚至沙發(fā)上也放著她經常蓋的灰白色毛毯,毯角的線頭翹起的位置,幾乎一模一樣。

          她緩緩走近那面鏡子。

          這一次,她沒有再恐懼。

          她靜靜站在原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疲憊,神情壓抑,但腳步堅定。她知道,對方已不再是某個模仿者,不再是某個操控者。

          而是一個在認知層面、人格層面,正與她爭奪“存在權”的人。

          忽然,身后傳來輕微腳步聲。

          她緩緩轉過身。

          走廊盡頭,一道門打開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內。

          白色大褂、長發(fā)挽起、無表情,卻自帶一種熟悉的從容。那張臉——像是她年輕兩歲時的自己,沒那么疲倦,也沒那么懷疑世界。

          兩人對視數秒。

          對方先開口了,語氣溫柔:“你終于來了?!?/p>

          許若晴沒有回應,只是緩慢靠近。

          “你不是很好奇嗎?”對方輕輕一笑,“你一直想知道——如果你沒經歷那場實驗、沒拒絕那個決定、沒忘記她們的求救……你會變成什么樣。”

          她站在鏡前,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鏡面上:

          > “我就是那樣的你?!?/p>

          許若晴感到血液在倒流。

          對方走近一步,在她耳邊低聲:

          > “她們信我,遠勝于信你?!?/p>

          那一瞬間,許若晴的世界靜止了。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她忽然意識到:

          這場鏡中的對峙,從一開始,就不只是“我與她”的對抗。

          而是一個根本問題:

          這個世界是否還需要——真實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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