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21：36路明非推開旋轉(zhuǎn)門時，水晶吊燈的光暈在視網(wǎng)膜上灼出淡金色的殘影。他本應(yīng)該早點到的，結(jié)果習慣性的回到了自家小區(qū)，看著那還嶄新的封鎖線，路明非突然意識到，曾經(jīng)在天臺看日落的生活好像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
抬起頭，諾諾正翹著腿坐在孔雀藍絲絨沙發(fā)里，她穿著一身Kappa運動服，看起來像是剛剛跑完步，細膩的額頭上改殘留一滴汗珠，那本應(yīng)該顯出幾些老氣的紅白條紋在她身上凌厲得像刀鋒，露出的半截腳踝在燈光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蔥白的手指正翻看著一本雜志，仔細看去卻不是什么時尚品奢侈品的雜志，而是總管丑陋的方正字體作為標題的《大眾軟件》。
"物歸原主。"他把法拉利鑰匙在水晶茶幾猛地一推，機械感十足的鑰匙在冰裂紋玻璃煙灰缸上滑行，穩(wěn)穩(wěn)地停在諾諾的面前。紅發(fā)的少女把的雜志拍到沙發(fā)的一旁，用手指挑起鑰匙，抬起頭，酒紅色的長發(fā)像最美好的絲綢一般從肩膀上灑落，黑色眼睛里帶著罕見的好奇。
"古德里安教授很生氣，他差點把茶幾砸了。"諾諾手勾住鑰匙上面的環(huán)扣，讓鑰匙在她指尖旋轉(zhuǎn)著："他差點就要打電話從大使館叫人了，這不是夸張！如果不是在最后時分，學院那邊下達了直接命令，教授肯定會暴走地做出什么過激行為來。"
當然，諾諾不會說這個過激行為最大可能是古德里安扛著重機槍像蘭博一樣前去支援路明非，就連校長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戰(zhàn)士都被這位德國佬給出的方案嚇了一跳，只能讓他先去俄羅斯那邊，把路明非的問題授權(quán)給了諾諾處理。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本來想下午就回來的。"路明非趕緊道歉。
“不用跟我道歉，需要你道歉的古德里安教授現(xiàn)在在前往俄羅斯，那邊也有一位很有潛力的新生?！敝Z諾擺擺手，并且拍了拍沙發(fā)旁邊示意路明非坐下：“當然，可能她的潛力還沒有像你這么…表現(xiàn)出來?！?/p>
"這個......對吧？"路明非澀然抬起那柄染滿黑漬的公爵蝙蝠，那是他一天沒洗手后的手掌印，還有掌紋里殘存著的來自晚餐的油脂，借著水晶吊燈的輝光流轉(zhuǎn)出怪誕的虹彩，讓帥氣的長弓產(chǎn)生一種廉價的塑料感，讓路明非開始回憶那輛法拉利的皮質(zhì)的方向盤上是否留存相同的痕跡。
“我能看看嗎？”諾諾問道。
“給你！”路明非飛快地把其遞了過去，他倒不怕被諾諾搶走，V跟他說過了，別管楚南河在那吹的多么厲害，好像現(xiàn)代科技能被他吊著打似的，但實際只要把“單人武器”這個概念去掉，路明非的戰(zhàn)績甚至不足以進入戰(zhàn)場。
“射斷一棵松木，很厲害。但是直升機上的機炮能夠直接把整輛坦克連同下面的地面一起轟成豆腐渣，美軍現(xiàn)役的G山岳點燃煙花。公爵蝙蝠它本身很厲害，是足以支撐一名老獵人單獨狩獵古龍的終極武器，但那需要完整的裝備搭配，護石鑲嵌，技能選擇甚至出生的時機、思路乃至運氣都會影響這一壯舉，至于現(xiàn)在？你只是一名有潛力的新人罷了借助這個潛力的名頭，演演戲，沾點他們的便宜就好?！边@是V的原話。
至于公爵蝙蝠這柄弓自身安全性，路明非更是有信心，這柄由古龍的身體素材制作出來的長弓是真的變態(tài)，再不使用能力的前提下，這玩意的弓弦比公園的鐵柵欄還硬，路明非把手拉出血印來都沒能讓弓弦顫動一下，路明非甚至沒有找到把弦卸下來的地方，真的是就是想保養(yǎng)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做。
諾諾接過長弓，手指輕輕摩挲著冰涼的弓身，原本還帶著些許玩味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一雙美目中帶著十足的驚訝，按照V在路明非腦子里的念叨，當年泰蘭德看見希爾瓦娜斯只用兩輛投石車就在瞬間點燃了整座泰達希爾也不過如此。
“它好漂亮”諾諾的表現(xiàn)就像普通的小女孩望著櫥窗里的名貴珠寶，黑色的眸子在閃閃發(fā)光，路明非咽了口唾沫，努力告訴自己“你喜歡的是陳雯雯！不要表現(xiàn)的像個渣男一樣！”
卡塞爾的冰庫收藏著天下最珍貴的財寶，據(jù)說里面有一整個南美洲的叢林，預言2012世界滅絕的瑪雅神廟都被收藏其中，諾諾雖然不曾真正的進入其中，但作為卡塞爾學院學生會的一員，那些被外界視為神器的煉金物品，她也有所目睹，甚至還曾親自感受過其中的力量。
但這把弓不同，僅僅是拿在手中，諾諾就意識到了它的不凡，在她的手掌觸碰到弓的一剎那，血色的天空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四千三百只蟲揮動著翅翼飛向天空，在月圓之夜拼合出蒼白的荊棘冠冕。然后，蟲群震動翅翼的聲音消失了，時間的流動被按下了暫停鍵，細碎光斑自半空垂落如同倒灌的天河，洶涌而澎湃，仿佛啟示錄中的洪水一般要淹沒人間。然后，第一片虛銀蝶翼刺破月華。
陰影最先覆蓋是觀察者的可視界面——不是說體積投射的普通影子，更像是整個現(xiàn)實維度被浸入水銀透鏡。遠古圖騰自動在視網(wǎng)膜成像，無法被歷史記錄的禁忌在眼前匯聚成型。最先顯現(xiàn)的是逆重力的銀鬃：每一根毛發(fā)都仿佛是月光這個概念的展延。粗糲的暗銀骨甲上浮動著赤色侵蝕紋，像是用流星碎片鍛造后青銅古器。七萬個微型發(fā)光器官藏在骨板褶皺里規(guī)律明滅，如同在演繹整個星空的原始編碼。
爵銀龍優(yōu)雅地揮動了翅翼，世界重新開始轉(zhuǎn)動，樹木傾倒，山川低伏，共同宣告王的到來。
諾諾掙扎直著身子，沒有一起拜服在那王的威勢前，然后她感受到自己尾指的微微痙攣，王的幻象消失了，只留下路明非那純真的如同中華田園犬般的目光。
"物歸原主。"諾諾學著路明非的口吻，然后把長弓平推回路明非的懷里，本已經(jīng)準備好的話題被她拋去腦后，如同踩鋼絲般誘導著路明非走向卡塞爾已經(jīng)不再能被作為選項：在可能持有龍王之繭的前提下，哪怕是綁架，路明非也必須前往卡塞爾。
是的，那絕對是龍王級的殘骸，甚至可能就是龍王的十字龍骨本身，僅僅是觸摸就能夠引發(fā)如此真實的靈視，哪怕是次代種親臨也無法做到——唯有君王骸骨能扭曲狄拉克之海的量子漲落，令青銅信標在煉金矩陣里永不褪色。
葉勝跟酒德亞紀必須返回，無論三峽下的青銅之城是什么，也無法跟一位王的殘骸放在同一個天平，而能夠持有王的人，看著路明非手忙腳亂的接住長弓，然后用茶幾上的免費餐巾紙仔細的擦拭，諾諾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看不懂路明非了，明明從各角度看去，路明非就普通的如同一個普通人，昨天諾諾鼓動路明非去消滅怪物，也是抱著在路明非危險的時候，她從天而降，閃亮登場，用最現(xiàn)實的狀況告訴路明非普通社會與混血世界的不同，然后讓他簽下那個屬于卡塞爾的契約。
但路明非不僅僅沒有需要救援，反而直接殺穿了怪物群，原本待命依舊的葉勝與酒德亞紀便按照原計劃搭上了南下的列車，古德里安也被諾諾強行塞上了北上的國際航班，然后諾諾也就開展了B計劃，她準備了三個話題，根據(jù)路明非今天對于混血怪物的感情傾向，采用不同話題引導，來讓路明非認識到卡塞爾才是他的最終歸宿。
然后她還沒摸清路明非的對于混血世界的態(tài)度，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看不清路明非了。
“這真的是你做的？”諾諾聲音冷靜下來，她第一次把路明非當作自己同級別的對手。
“也算吧?！甭访鞣腔卮?，V這個不靠譜的家伙，到現(xiàn)在連他自己都沒搞明白那個鍛造系統(tǒng)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在水族館的時候，V鼓動著路明非又用找到了材料試了一次鍛造，這次建造出來的倒是一柄真正的角弓，按照V的介紹，這玩意來自真三國無雙系列，單純從造型來說，這把武器比現(xiàn)代反曲弓的造型十分相似，但威力上卻是趕上了滑輪弓的水平，在正常社會這倒也算的個稀罕物，但在超凡社會，這玩意還沒一把左輪好用：“我好像可以打造武器，但是，不是每次都能打造出這種厲害家伙的。”
沒有說謊，諾諾的精神集中，分析著路明非的一舉一動，再優(yōu)秀的說謊者在說謊時也會露出破綻，也許是心臟減緩了一下，也許是血液的流通有些加速，或者是脖頸的汗毛舒張，諾諾并不擅長這個，但從她的直覺來看，路明非并沒有說謊。
“所以，這把長弓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諾諾再問。
“是的！”路明非拒絕了V滔滔不絕的建議，現(xiàn)在吹出牛去，結(jié)果實際做不到，那還不如實話實說：“我實際可以達到的水平，只是讓一般的武器擁有比正常情況大一些的威力而已?！?/p>
言靈·天地為爐。諾諾的腦海中找到了這項被標記為絕密的資料，相傳為唐朝的茅山天師葉法善大師所發(fā)現(xiàn)，那是一種可以讓釋放者在自身為中心的領(lǐng)域里，憑空冶制金屬并且隨意地將其組成新的形態(tài)的言靈，路明非這種手搓長弓的表現(xiàn)無疑就符合這一特征。
所以有問題的并非路明非，而是長弓本身？諾諾在心里盤算，路明非不像說謊，那么情況就只可能是路明非試圖制作一件可以擊敗那種鐵螃蟹的兵器，恰好選到了一位龍王的殘骸，于是在機緣巧合下，那件龍王殘骸被煉化成了武器？
巧合太多，諾諾無法說服自己，但好像又找不到更為合適的解釋。
“對了，還有一件事?！敝Z諾露出如花般的笑顏：“從下午開始，你的QQ一直在響。”
“我的QQ？”路明非感覺到了不妙：“在響？”
“是的，你昨天走的時候沒有退出QQ，我去你房間的時候聽電腦一直在響?！敝Z諾笑容更甚。
“忘了忘了！”路明非驚叫一聲，抱著長弓跑到電梯前，感電一般瘋狂按著電梯，他終于想起來自己忘了什么事了，今天下午要在QQ上商量明天文學社聚會的事，而且陳雯雯已經(jīng)答應(yīng)路明非了，她也會去。
“對了還有一件事！”電梯的金屬門開始關(guān)閉，諾諾站在電梯前，沒有絲毫上前的意思。
“什么？”路明非有些迷茫，他在用力按前往頂層的按鈕，甚至忘記去按電梯的開門鍵
"干得漂亮，英雄！"她的聲音穿透正在閉合的金屬門縫。
“別想了！她不喜歡你！”V在路明非開口前打斷：“最討厭這種只撩不娶的家伙了！”
路明非訕訕的收回手，只是想去看QQ的心情沒了一開始那般迫切，而等他摸到電腦鍵盤時，看到QQ群消息后面已經(jīng)顯示為“99+”的未讀信息時，他也沒有那么慌亂了。
文學社群的聊天框正在瘋狂抽搐，從陳雯雯到趙孟華，所有人都在叫著路明非，特別是蘇曉薔確定路明非在線后，一連發(fā)了十余個抖動，都未能把還在水族館跟工作人員捉迷藏的路明非叫到現(xiàn)場，于是幾人不再管路明非，訂好了明天下午去萬達看電影的決議后，就由陳雯雯跟趙孟華去買電影票。
"你現(xiàn)在買還能買到他們的連座，運氣好的話，可能就在陳雯雯身邊。"V的身影出現(xiàn)在身后的沙發(fā)上：“或者直接告訴他們，美國考試太嚴格，你明天還有一輪面試要過，這次只能爽約了。”
“明天沒事了吧。”路明非已經(jīng)開始看自己那名為“告白”的任務(wù)了，他在盤算借了諾諾的法拉利后去猜蒲公英，一個上午能不能干完。
“借一個姑娘的跑車去給另一個姑娘采花？真有你的！”V嘆氣：“楚南河沒多長時間了，他今天不可能睡了，抓到幕后黑手的線索，他還有一搏的機會，你是去追姑娘，還是送他一程?”
老實說，這不是什么困難的選擇，但路明非猶豫了，這也許是自己跟陳雯雯的最后一面，如果都是最后一面的話，你是愿意去看一位負面情緒爆棚的中年大叔，還是去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路明非下了決斷，打開QQ群：“抱歉，卡塞爾那邊面試的事有點多，我明天還得去麗晶大酒店，文學社聚會，我就算了?！?/p>
他打下這些字，覺得心里有什么塞住了，很難受：“你們玩的愉快！等我這邊面試完了再見！”
然后不久，QQ提示音響起，路明非打開，是陳雯雯在群里回話：
“好的，下次見！”時間是2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