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下別離夜色如墨,阮如初伏在案前,就著微弱的油燈研磨雪靈芝。
藥鋪被封已三日,她只能在閨房內(nèi)秘密配制解藥。父親被官府傳訊未歸,家中一片愁云慘霧。
"小姐!"青柳慌慌張張推門而入,"老爺回來了,
但、但..."阮如初丟下藥碾沖向前廳。阮老爺癱坐在太師椅上,臉色灰敗,
官袍下擺沾滿泥漬,額角還有一道血痕。"爹!"阮如初跪在父親身前,
手指輕顫著檢查他的傷勢。阮老爺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不妨事...只是皮外傷。
"他壓低聲音,"如初,此事不簡單。那所謂'吃錯藥'的死者,根本不曾來我鋪子抓過藥!
"阮如初早有預(yù)料:"是有人故意陷害?""必是如此。"阮老爺苦笑,"更蹊蹺的是,
府尹根本不聽辯解,直接定了罪。若非太醫(yī)院幾位老友聯(lián)名作保,
我怕是要下大獄..."阮如初握緊父親的手:"爹可知是誰在背后操縱?
"阮老爺搖頭:"不好說。但..."他猶豫片刻,"審問時,
府尹一直追問你與葉將軍的關(guān)系。"阮如初脊背一涼。難道是因為她與葉淮瑾走得太近,
才招來禍端?可葉淮瑾已經(jīng)出征,誰能保護(hù)阮家?"老爺,小姐,
門外..."管家慌慌張張跑來,話未說完,后窗突然傳來輕微的叩擊聲。
阮如初警覺地抬頭,示意青柳去看看。片刻后,青柳白著臉回來:"小、小姐,
是...是葉將軍..."阮如初的心猛地一跳。她快步走向后院,推開窗欞——月光下,
葉淮瑾一身夜行衣,俊朗的面容滿是疲憊,眼中卻燃著焦急的火焰。"將軍?
你不是..."阮如初的聲音哽在喉頭。葉淮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借一步說話。
"阮如初披上外衣,輕手輕腳地溜出后門。葉淮瑾立刻將她拉到陰影處,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邊境告急是假,調(diào)虎離山是真。"他開門見山,"我懷疑有人故意支開我,好對你不利。
"夜風(fēng)拂過,阮如初打了個寒顫:"所以藥鋪被查封...""必是右相所為。
"葉淮瑾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他察覺我在調(diào)查毒草之事,便先下手為強(qiáng)。
"阮如初咬住下唇:"那將軍此刻回京,豈不是違抗軍令?""我只帶親兵行了三十里,
便發(fā)現(xiàn)軍報有詐。"葉淮瑾聲音低沉,"但皇命難違,我必須繼續(xù)北上,至少要做做樣子。
今夜冒險回來,是要告訴你——"他突然握住阮如初的手:"無論發(fā)生什么,保護(hù)好自己。
我已安排趙虎暗中保護(hù)你,若有急事,可去醉仙樓找掌柜,他是我的線人。
"阮如初的手在他掌心微微發(fā)抖:"我沒事,倒是將軍...那毒草...""我心中有數(shù)。
"葉淮瑾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雪靈芝準(zhǔn)備好了嗎?"阮如初點頭:"已經(jīng)制好三劑解藥,
都在這里。"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用法我已經(jīng)寫在里面。"葉淮瑾接過布包,
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手腕,激起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月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格外深邃,
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憂色。"如初,"他突然喚她閨名,聲音沙啞,
"若我能平安歸來..."阮如初抬頭,對上他熾熱的目光。那一刻,
所有的禮教約束、身份差異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她反握住他的手:"我等你。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葉淮瑾的眼神瞬間柔軟。他緩緩低頭,額頭輕抵著她的:"記住,
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做傻事。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我會查清藥鋪被誣的真相。
"阮如初聲音雖輕,卻堅定如鐵,"將軍只管安心出征。"葉淮瑾深深看著她,
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
上面繡著一株青松:"這是我母親留下的...現(xiàn)在交給你保管。"阮如初鄭重接過,
指尖輕撫過細(xì)密的針腳。這方手帕對葉淮瑾的意義,不言而喻。遠(yuǎn)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葉淮瑾身體一僵:"我該走了。"他戀戀不舍地松開手,"保重。""將軍也是。
"阮如初將手帕貼在胸前,"一定要平安回來。"葉淮瑾最后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隱入夜色。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漸漸與黑暗融為一體。阮如初站在原地,
直到再也聽不見他的腳步聲,才慢慢回到房中。手帕上還殘留著葉淮瑾的氣息,
混合著松木與鐵銹的味道。阮如初將它小心地藏在內(nèi)衫口袋里,貼近心口的位置。次日清晨,
阮如初剛起身,青柳就急匆匆跑來:"小姐!府衙來人說,要您午時前去過堂!
"阮如初早有準(zhǔn)備,鎮(zhèn)定地梳洗更衣。她換上最素凈的衣裙,將頭發(fā)簡單挽起,不施粉黛。
臨行前,她悄悄將一包藥粉藏在袖中——那是能讓人說真話的"吐真散",
必要時或許能用上。府衙大堂上,府尹高坐案后,面色陰沉。堂下跪著個尖嘴猴腮的男子,
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小人那苦命的娘啊,
就是吃了阮家的藥才吐血而亡的..."阮如初冷靜地觀察著這個所謂的"苦主",
發(fā)現(xiàn)他右手虎口處有個奇怪的刺青——三枚銅錢疊在一起的圖案。"阮氏,你可知罪?
"府尹一拍驚堂木。阮如初不卑不亢:"民女冤枉。請大人明察,
阮家藥鋪每一筆交易都有記錄,可查證此人是否真的來抓過藥。
"府尹冷笑:"記錄可以做假!現(xiàn)有苦主在此,你還敢狡辯?
""那請大人允許民女查看死者遺體,"阮如初抬頭直視府尹,"若真是用錯藥,
從癥狀便可判斷。"府尹臉色一變:"遺體早已下葬!""那藥方呢?"阮如初追問,
"既然抓了藥,必有藥方留存。"府尹被問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大膽!竟敢質(zhì)疑本官?
來人啊,先打二十大板,看她還嘴硬不硬!"衙役如狼似虎地?fù)渖蟻怼H钊绯醢到胁缓茫?/p>
正猶豫是否要使用"吐真散",堂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圣旨到——"所有人齊刷刷跪倒。
一名太監(jiān)手持黃絹,昂首而入:"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北狄犯境,軍情緊急,
著即刻征調(diào)京城所有醫(yī)師隨軍效力,不得有誤!欽此!
"府尹愕然:"這...下官正在審案..."太監(jiān)冷冷掃他一眼:"皇命要緊,
還是你這芝麻案子要緊?"阮如初心中一動,這莫非是葉淮瑾的安排?可轉(zhuǎn)念一想,
他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遠(yuǎn)在百里之外,不可能這么快傳信回來。府尹無奈,只得宣布退堂。
阮如初剛走出府衙,一個穿著太醫(yī)署服飾的老者迎上來:"可是阮姑娘?老朽奉李太傅之命,
請姑娘過府一敘。"阮如初警覺地看著他:"哪位李太傅?""自然是葉將軍的恩師。
"老者壓低聲音,"太傅大人說,關(guān)于將軍留給姑娘的手帕,他有話要交代。
"聽到"手帕"二字,阮如初才稍稍放下戒備。這確實是只有她和葉淮瑾才知道的秘密。
李太傅府邸古樸典雅,處處透著書卷氣。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正在書房等候,見她進(jìn)來,
和藹地招手:"阮姑娘,好久不見。"阮如初恭敬行禮:"見過太傅大人。""不必多禮。
"李太傅示意她坐下,"淮瑾出征前曾來信,托我照看你。沒想到右相動作這么快,
差點讓你吃了苦頭。
"阮如初驚訝地抬頭:"那圣旨...""是老夫與幾位同僚聯(lián)名上奏的。
"李太傅捋須微笑,"雖不能直接替你洗刷冤屈,至少能爭取些時間。
"阮如初感激不盡:"多謝太傅大人。""不必謝我。"李太傅神色轉(zhuǎn)為嚴(yán)肅,"阮姑娘,
你可知淮瑾此次出征,兇險異常?"阮如初心頭一緊:"因為那毒草?""不止。
"李太傅從案下取出一封信,"前線剛傳回的密報,北狄軍中出現(xiàn)了我朝制式的弓箭,
上面...淬了毒。"阮如初倒吸一口涼氣:"通敵賣國!""正是。"李太傅點頭,
"右相一黨已經(jīng)喪心病狂?;磋巳?,不僅要御敵,還要揪出軍中內(nèi)奸,
收集通敵證據(jù)..."阮如初的手不自覺地?fù)嵘闲乜冢?/p>
那里藏著葉淮瑾的手帕:"我能做什么?""保護(hù)好自己。"李太傅鄭重道,
"淮瑾將你視若珍寶,你若出事,他必方寸大亂。"頓了頓,又補(bǔ)充,"另外,
繼續(xù)研究那毒草的解藥。太醫(yī)院庫存的雪靈芝,我已經(jīng)命人秘密送到你府上。"離開太傅府,
阮如初思緒萬千。街角處,
她無意中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藥鋪前那個"苦主"正鬼鬼祟祟地鉆進(jìn)一家茶樓。
阮如初猶豫片刻,悄悄跟了上去。茶樓雅間里,隱約傳出對話聲。
"...那丫頭有太傅撐腰,
暫時動不了...""...右相大人很不滿...""...放心,
她爹還在我們手里..."阮如初貼在門外,聽得心驚肉跳。突然,身后傳來一聲輕咳。
她回頭,看見茶樓掌柜冷冷地盯著她:"姑娘找人?""我...我走錯了。
"阮如初強(qiáng)作鎮(zhèn)定,快步離開。回到家,她立刻將所見所聞寫在密信里,
托青柳送去醉仙樓——葉淮瑾說過,那里有他的線人。現(xiàn)在她能做的,只有繼續(xù)配制解藥,
同時暗中收集藥鋪被誣的證據(jù)。夜深人靜,阮如初取出葉淮瑾的手帕,輕輕貼在臉頰。
布料已經(jīng)沾染了她的氣息,卻仍能嗅到一絲屬于他的味道。
"一定要平安回來..."她對著月光喃喃自語。千里之外的邊關(guān),葉淮瑾站在沙盤前,
眉頭緊鎖。探馬來報,敵軍陣中果然出現(xiàn)了本朝制式的弓箭。更可怕的是,
被這種箭所傷的士兵,傷口會迅速潰爛,無藥可醫(yī)。"將軍,"趙虎匆匆進(jìn)帳,
"抓到個奸細(xì),身上有這個。"他遞上一塊令牌,上面赫然刻著右相府的徽記。
葉淮瑾眼神一凜:"人呢?""咬毒自盡了。"趙虎憤憤道,"但在他身上搜到這個。
"那是一張小紙條,上面潦草地寫著:「藥鋪女已入獄,將軍若回援,邊境必失?!?/p>
葉淮瑾一拳砸在案幾上,木屑四濺。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如初有李太傅保護(hù),
暫時應(yīng)該安全。當(dāng)務(wù)之急是速戰(zhàn)速決,拿到右相通敵的確鑿證據(jù),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傳令下去,"他聲音冷如寒鐵,"明日拂曉,按第三計行事。"趙虎領(lǐng)命而去。
葉淮瑾獨自走出營帳,望著京城方向的一輪孤月,
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里原本掛著母親留下來的香囊,如今已留給她作為信物。
"等我..."他輕聲低語,仿佛遠(yuǎn)方的她能聽見。
第八章 生死相托雨水順著大牢窄小的窗口滲入,在骯臟的地面上匯成渾濁的水洼。
阮如初蜷縮在角落,將葉淮瑾給她的手帕緊緊攥在掌心。三天前,
她在調(diào)查誣陷證據(jù)時被當(dāng)場抓獲,罪名是"竊取官藥"。"阮姑娘。"牢門鐵鏈嘩啦作響,
一個身材魁梧的女獄卒走了進(jìn)來,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該喝藥了。
"阮如初警惕地看著那碗藥。入獄以來,這已是第三次有人"好心"送藥給她。
第一次她假裝喝下,趁人不備倒掉了;第二次她認(rèn)出里面有使人神志不清的成分,直接拒絕。
"今日又是什么名堂?"阮如初聲音沙啞。女獄卒嘆了口氣,蹲下身低聲道:"姑娘別怕,
這真是治傷寒的藥。我是趙虎的表姐,受他所托照看你。"阮如初猛地抬頭:"趙副將?
他怎會...""葉將軍臨行前有令,命他保護(hù)姑娘周全。"女獄卒環(huán)顧四周,
確定無人偷聽,才繼續(xù)道,"趙虎現(xiàn)在城外,設(shè)法營救姑娘出去。"阮如初接過藥碗,
小心地嗅了嗅——確實是普通的傷寒藥。她輕抿一口,溫?zé)岬乃幰夯^喉嚨,
緩解了些許不適。"多謝。"她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可有...葉將軍的消息?
"女獄卒臉色微變,搖了搖頭:"姑娘先養(yǎng)好身子。這牢里濕冷,容易生病。
"這個細(xì)微的表情變化沒能逃過阮如初的眼睛。她的心猛地一沉:"他出事了,是不是?
"女獄卒沉默片刻,終于低聲道:"前線傳來消息,將軍中了毒箭,
昏迷不醒...軍醫(yī)束手無策。"阮如初手中的藥碗差點跌落。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什么樣的毒?有何癥狀?""聽說傷口發(fā)黑,高熱不退,
還不停嘔血..."女獄卒聲音越來越低,
"怕是...撐不了幾日了..."阮如初眼前一黑,幾乎暈厥。她深吸一口氣,
強(qiáng)迫自己冷靜思考:"是鬼哭草的毒,必須用雪靈芝..."突然,她抓住女獄卒的手腕,
"大姐,求你件事!我需要紙筆,還有...你家可有生病的孩子?
"女獄卒愕然:"姑娘怎知道?我小女兒確實高燒不退...""帶我來時,
我看到你袖口有小兒藥漬,身上還沾著艾草味——那是民間常用的退熱方子。
"阮如初急切地說,"你若信我,我教你個更有效的法子。作為交換,我只要一張紙和筆墨。
"女獄卒將信將疑,但愛女心切,最終還是點頭答應(yīng)。當(dāng)晚,她偷偷帶來紙筆,
還詳細(xì)描述了女兒的癥狀。阮如初仔細(xì)聽完,口述了一個藥方,又用紙筆寫下另一個方子,
折好交給她。"這個務(wù)必盡快送到葉將軍軍中,能救他性命。"阮如初聲音顫抖,
"求你了..."女獄卒鄭重點頭,將紙條藏進(jìn)貼身衣物。正要離開,
阮如初又叫住她:"還有...若見到我父親或李太傅,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