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蘆葦蕩的幽僻深處,茂密的葦葉層層疊疊,將湯天啟和老樵夫嚴嚴實實地遮掩其中。二人蜷縮著身子,熬過了這漫長而又寂靜的一夜。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艱難地穿透層層交錯的蘆葦,像是好不容易尋到縫隙般,絲絲縷縷地灑落在他們疲憊的身軀上時,湯天啟頓感一陣前所未有的虛弱。他的右臂,那被銀砂國游騎一箭射中的地方,傷口處猶如有無數(shù)細密的鋼針在持續(xù)扎刺,疼痛如影隨形,一刻都未曾稍減。不僅如此,傷口周圍已然泛起微微的黑色,如同墨漬在宣紙緩慢暈染,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恰似陰云般,沉甸甸地涌上他的心頭。
“老人家,我這傷口…… 好像不對勁。” 湯天啟眉頭緊緊擰在一起,仿佛能夾死一只蒼蠅,眼中滿是憂慮,看向身旁的老樵夫,聲音因疼痛而微微發(fā)顫。
老樵夫聽聞,神色一凜,趕忙湊近細細查看。只一眼,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如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天空般凝重起來:“孩子,怕是那箭上有毒。這銀砂國的游騎,向來行事狠辣,為求一擊必殺,箭頭上常常淬著毒,手段卑劣得很吶?!?/p>
湯天啟心中猛地一沉,像是有一塊巨石陡然墜落。他身處這荒郊野外,四下無人,遠離現(xiàn)代文明,根本沒有先進的醫(yī)療設(shè)備,更沒有能解毒的對癥藥品,在這般境地中毒,無疑是將自己置身于極為危險的懸崖邊緣。但多年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傭兵生涯,鑄就了他堅韌不拔的性格與沉穩(wěn)冷靜的心智。他強忍著右臂傳來的鉆心劇痛,緊咬牙關(guān),開始在身上仔細摸索。很快,他的手觸碰到了腰間的戰(zhàn)術(shù)腰帶,手指熟練地在上面摸索,終于摸到了配備的止血帶,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我得先止血,盡量阻止毒素擴散?!?湯天啟聲音有些顫抖,強忍著右臂傳來的劇痛,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從腰間解下止血帶。那止血帶質(zhì)地粗糙,帶著歲月的痕跡,卻承載著他生存的希望。他雙手微微顫抖,卻憑借著頑強的意志,在右臂靠近傷口的上方用力扎緊。每一個動作都像是一把鈍刀,割在傷口上,疼得他額頭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滴在沾滿塵土的衣服上。但他牙關(guān)緊咬,發(fā)出沉悶的低吼聲,硬是堅持著完成了止血的步驟。
老樵夫在一旁靜靜看著,渾濁的眼中滿是敬佩之色,忍不住開口說道:“孩子,你這手法,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他的聲音帶著山里人特有的質(zhì)樸與沙啞,在這寂靜的荒野中格外清晰。
湯天啟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無奈地搖搖頭,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在我們那兒,這是保命的基本技能。” 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復(fù)雜,沒有過多解釋自己的來歷。在這個陌生又充滿未知的世界,貿(mào)然說出自己來自另一個時空,誰能相信呢?恐怕只會被當成胡言亂語的瘋子,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止血帶扎好后,湯天啟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原本蒼白如紙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但他心里清楚,這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那致命的毒素已經(jīng)悄然進入體內(nèi),像隱藏在暗處的惡魔,隨時可能奪走他的生命,必須盡快想辦法清除。
老樵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在四周掃視一圈,轉(zhuǎn)身走進蘆葦蕩中。他弓著背,腳步略顯蹣跚,卻在蘆葦叢中仔細翻找著什么。蘆葦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像是在為他的尋找加油鼓勁。不一會兒,只見他雙手捧著一把腐草匆匆回來,那腐草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異味,顏色灰暗,看著毫不起眼。
“孩子,這腐草雖看著不起眼,但在這荒野之中,或許能救你一命。” 老樵夫喘著粗氣,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我曾聽老一輩說過,用腐草敷傷口,能吸出一些毒來?!?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就要往湯天啟的傷口上敷。
湯天啟看到那把腐草,心中不禁猶豫了一下。這腐草黑乎乎的,看著就不衛(wèi)生,真能吸出毒素嗎?他對這腐草的作用心存疑慮,可眼下自己身處絕境,四周荒無人煙,根本沒有其他辦法。他心中天人交戰(zhàn),最后咬咬牙,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決絕:“那就試試吧,老人家?!?/p>
老樵夫滿是褶皺的手,如捧稀世珍寶般,極為小心地將腐草敷在湯天啟血肉模糊的傷口上。腐草一經(jīng)揭開,那股刺鼻氣味便如洶涌潮水般撲面而來,令湯天啟不禁皺緊了眉頭。腐草剛一接觸傷口,湯天啟就覺一陣異樣,好似無數(shù)細小卻鋒利的鋼針,密密麻麻地刺入肌膚,又似成群結(jié)隊的小蟲,在傷口處肆意叮咬。緊接著,他的身子開始微微發(fā)熱,起初那熱度仿若春日暖陽,還帶著絲絲暖意,可轉(zhuǎn)瞬之間,體溫就如脫韁野馬,一路狂飆。湯天啟的眼皮愈發(fā)沉重,眼前的景象逐漸扭曲、模糊,意識也如斷線風(fēng)箏,慢慢飄遠。
在高燒引發(fā)的迷離幻覺里,湯天啟的腦海仿若放映機,接連閃過一幅幅奇異畫面。那是一片古老戰(zhàn)場,硝煙滾滾,仿若厚重烏云,將天際都遮蔽得嚴嚴實實。震天的喊殺聲,好似滾滾驚雷,一波接著一波,不斷沖擊著人的耳膜。只見一位身形魁梧、身著威武鎧甲的將軍,深陷重圍,四周皆是如狼似虎的敵人。亂箭好似暴雨傾盆,向著將軍無情射去。此人正是威名遠揚的鎮(zhèn)北將軍湯鎮(zhèn)北,他緊攥手中長刀,刀刃寒光閃爍,每一次揮舞,都帶出呼呼風(fēng)聲,試圖在這重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無奈敵軍實在太多,如潮水般涌來,縱使湯鎮(zhèn)北勇猛非凡,終究寡不敵眾,一支支利箭穿透鎧甲,深深扎入他的身軀。湯鎮(zhèn)北踉蹌幾步,最終倒在一棵高大無比的青銅樹下。那青銅樹粗壯的樹干上,刻滿了神秘莫測的符號,細細端詳,竟與湯天啟此前見過的青銅星盤上的紋路,有著幾分神似。湯鎮(zhèn)北氣息奄奄,臨終之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嘶吼:“護住星盤……”
隨著幻覺愈發(fā)深入,湯天啟感覺自己的意識與畫面相融,恍惚間,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此刻的他,儼然成了湯鎮(zhèn)北的兒子,自幼在將軍府中長大,府里的每一處角落,都留下過他嬉笑玩鬧、刻苦習(xí)武的身影。每日清晨,天還未亮,他便隨著師父在練武場揮刀弄棒,立志要像父親那般,馳騁沙場、保家衛(wèi)國。那些畫面,仿若真實發(fā)生過一般,越來越清晰,他好似真的走過了原主的一生,心中五味雜陳,無數(shù)復(fù)雜情感交織翻涌。
與此同時,湯天啟胸前那枚翡翠吊墜,原本靜靜懸掛,此刻卻毫無征兆地微微顫動起來。吊墜表面,慢慢滲出一層淡淡的青銅色液體,那液體宛如靈動的生命,沿著肌膚,緩緩流向傷口,而后悄無聲息地滲入其中??缮钕莼糜X漩渦的湯天啟,對此毫無察覺,依舊沉浸在那如夢似幻的往昔之中。
在高燒的折磨下,湯天啟時而昏迷,時而清醒。老樵夫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他看著湯天啟痛苦的模樣,眼中滿是擔憂。
“孩子,你一定要挺住啊。” 老樵夫輕聲念叨著,他不斷用蘆葦葉蘸著河水,擦拭湯天啟滾燙的額頭,試圖為他降溫。
日子如細沙般悄然流逝,湯天啟的高燒卻像熊熊烈火,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他的身體愈發(fā)虛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艱難地拖拽著沉重的枷鎖。干裂的嘴唇毫無血色,皮膚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老樵夫看著湯天啟這副模樣,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只能每日清晨,天還未完全破曉,就匆匆踏入山林,在茂密的草叢與灌木叢中翻找,期望能尋到一些能入口的東西。他帶回那些或酸澀、或清甜的野果,還有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坐在湯天啟的床邊,耐心地試圖喂給他。然而,湯天啟大多時候深陷昏迷的泥沼,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yīng),食物大多時候只能徒勞地滑落。
時光悄然流轉(zhuǎn),到了第三天,命運似乎終于露出了一絲仁慈的曙光。湯天啟原本滾燙得如同火爐般的身體,開始慢慢降溫,好似炎炎烈日被厚重的云層遮蔽。他的呼吸也不再急促紊亂,逐漸變得平穩(wěn)而悠長。老樵夫一直守在床邊,眼睛片刻都未曾離開過湯天啟。當他驚喜地察覺到這一細微卻至關(guān)重要的變化時,臉上的皺紋瞬間舒展開來,綻放出了久違的笑容,那笑容中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孩子,你終于要好了?!?老樵夫激動地喃喃自語,聲音微微顫抖,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那是喜悅與欣慰交織的淚光。
當湯天啟再次從混沌的黑暗中清醒過來時,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仿若被抽去了筋骨,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每一塊肌肉都在訴說著疲憊。但他明顯感覺到,身上那如影隨形的劇痛減輕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如萬箭穿心般難以忍受。他費力地緩緩睜開眼睛,視線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看到了老樵夫疲憊卻欣慰的面容。老樵夫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臉上的皺紋仿佛又深了幾分,那是這幾日憂心忡忡留下的痕跡。
“老人家,我…… 我睡了多久?” 湯天啟聲音虛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三天了,孩子。你可算醒了,可把我擔心壞了?!?老樵夫說道,語氣中滿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湯天啟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這簡單的動作卻耗費了他全身的力氣。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臂傷口處已經(jīng)結(jié)了痂,那痂的形狀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的傷口愈合后的模樣,竟像是一幅若隱若現(xiàn)的星圖紋路,那些紋路蜿蜒曲折,仿佛隱藏著無盡的奧秘。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胸前的翡翠吊墜,吊墜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溫潤的光澤如初,表面沒有任何異樣,仿佛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老人家,我這傷口…… 怎么會這樣?” 湯天啟指著傷口,疑惑地問老樵夫,眼中滿是困惑與不安。
老樵夫也一臉茫然,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孩子。自從你高燒后,這傷口就慢慢變成這樣了?;蛟S是老天保佑,讓你逃過一劫?!?/p>
湯天啟滿心皆是疑惑,那傷口的詭異變化,總在他心頭縈繞不去。他的目光不時落在胸口那道已然愈合卻留下神秘痕跡的傷疤上,又望向靜靜躺在掌心的翡翠吊墜,二者之間似有某種隱秘聯(lián)系,可任憑他絞盡腦汁,也難以捋清其中緣由。思索良久,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決定暫且將這個疑問深埋心底,待日后時機成熟,再細細探究。
在隨后的日子里,老樵夫?qū)靻⑾ば恼樟?,關(guān)懷備至。每日清晨,老樵夫總會早早起身,為湯天啟熬煮一鍋熱氣騰騰、營養(yǎng)豐富的野菜粥,看著他喝下,眼中滿是慈愛。在老樵夫的精心調(diào)養(yǎng)下,湯天啟的身體日漸好轉(zhuǎn),氣色也愈發(fā)紅潤。待身體稍有恢復(fù),他便迫不及待地跟著老樵夫?qū)W習(xí)荒野生存的技能。老樵夫帶著他穿梭在山林間,耐心地教他辨認各種可食用的野菜,“瞧,這葉片邊緣帶鋸齒、莖稈泛紅的,就是酸模,吃起來酸酸的,能生津止渴?!?捕魚時,老樵夫演示著如何用簡易的竹簍巧妙地誘捕河魚,“把這裝有誘餌的竹簍放在水流平緩處,魚兒聞到味兒就會鉆進去?!?辨別方向時,老樵夫指著天上的星辰,“孩子,記住了,那最亮的北斗七星,勺口兩顆星連線延長五倍的地方,就是北極星,它永遠指著北方?!?湯天啟學(xué)得認真,不時提出問題,老樵夫都一一耐心解答。
老樵夫也對湯天啟充滿好奇,在閑聊中,從他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湯天啟雖未提及自己穿越時空的驚人經(jīng)歷,但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現(xiàn)代觀念和知識,還是讓老樵夫大開眼界。一次,談及種植,湯天啟說起合理輪作能提高土地肥力,老樵夫驚訝得合不攏嘴,“孩子,你懂得可真多。要是我們青槐國的人都像你這樣,何愁打不過銀砂國?!?老樵夫感慨地說道。湯天啟笑了笑,神色溫和,“老人家,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只要大家團結(jié)一心,總能找到應(yīng)對的辦法?!?/p>
與老樵夫相處的時光,如同一扇窗,讓湯天啟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多了解。青槐國,土地廣袤,百姓們大多以耕種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質(zhì)樸善良。可因技術(shù)落后,國力相對孱弱。反觀銀砂國,野心勃勃,憑借強大的軍事力量,四處征戰(zhàn),肆意擴張領(lǐng)土,周邊的小國在其鐵蹄下苦不堪言,青槐國也深受其擾,邊境時常遭受侵擾。
隨著身體逐漸康復(fù),湯天啟不再滿足于靜養(yǎng)。每日清晨,曙光初現(xiàn),他便來到林間空地,開始活動身體,鍛煉體能。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世界的重力與地球略有不同,每一次跳躍、奔跑,都與以往有著微妙差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仿佛被一層無形的枷鎖束縛。但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輸?shù)膭艃罕粡氐准ぐl(fā)出來,不僅沒有氣餒,反而更加努力地訓(xùn)練。他給自己定下嚴苛的計劃,清晨練習(xí)長跑,在崎嶇的山路上不斷挑戰(zhàn)自己的耐力;午后進行力量訓(xùn)練,搬舉沉重的石塊,一次次突破身體極限;傍晚則練習(xí)敏捷度,在樹林間靈活穿梭,躲避樹枝的阻攔。
一日,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湯天啟來到河邊,準備練習(xí)投擲石塊,期望借此提高自己的精準度。他俯身撿起一塊大小適中的石頭,緊緊握住,手臂微微彎曲蓄力,隨后猛地發(fā)力,大喝一聲,石頭如離弦之箭般飛射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嗖” 的一聲,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遠處的一個目標 —— 一截露出水面的枯木。老樵夫正巧路過,目睹這一幕,不禁拍手叫好,“孩子,你這身手,要是上了戰(zhàn)場,定能殺敵無數(shù)?!?湯天啟轉(zhuǎn)身,臉上露出謙遜的笑容,“老人家,我打心底希望永遠都不要有上戰(zhàn)場的那一天??梢钦娴搅藝倚枰业臅r候,我絕不會退縮,定會拼盡全力?!?/p>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湯天啟和老樵夫心中一驚,立刻警惕起來。他們不知道來的是敵是友,但在這個戰(zhàn)亂的世界,任何陌生人都可能帶來危險。
湯天啟迅速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作為武器,老樵夫也握緊了手中的柴刀。兩人躲在一旁的灌木叢中,緊緊盯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