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星在穹頂蜷縮成細(xì)碎的銀砂。沙漠的冷意滲入骨髓，篝火在沙丘背陰處搖曳，像是被囚禁的金色魂靈舔舐著黑暗。帳篷的帆布在風(fēng)中簌簌作響，投下的暗影如同匍匐的獸群。
在最大的帳篷里，蘭雪為琉星包扎好傷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修復(fù)一件珍貴的瓷器。她的指尖觸到他的皮膚時，琉星能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好好休息。"她輕聲說，眼神里藏著說不清的情緒。隨后，她與齊瀟灑一同走出帳篷，留下包子和大壯照顧琉星。
關(guān)押帳內(nèi)，阿米娜的腕骨在繩索下勒出紫痕。齊瀟灑把玩著從她腰間卸下的波斯彎刀，刀柄鑲嵌的綠松石映著火光，恍若凝固的毒液。當(dāng)蘭雪掀簾而入時，夜風(fēng)卷著沙粒在油燈罩上撞出細(xì)碎的悲鳴。
蘭雪站在她面前，白袍在火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與阿米娜的憤怒形成鮮明對比。"名字？"她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阿米娜別過臉，沉默像是一堵無形的墻。
"你來自哪里？"蘭雪又問，語氣依然平靜。阿米娜依舊不答，只是咬緊了下唇，眼神死死盯著帳篷的角落。
直到蘭雪問出那句："為什么要?dú)⒘鹦牵?
阿米娜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這句話刺破了某種封印。她突然暴起前傾，捆縛的繩索深深陷入肌膚："你們這些披著人皮的禿鷲！"嘶吼裹挾著血沫噴濺。
她的聲音在帳篷里回蕩，帶著刻骨的恨意："村子里所有青壯年都因?yàn)槟莻€羅盤死了！"她的眼眶泛紅，淚水在火光中閃爍，"奶奶沒有交出羅盤，你們一定會再派人來。我一定要守護(hù)好村莊，哪怕只剩下我一個人！"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但眼中的火焰卻未曾熄滅。蘭雪靜靜地聽著，眼神復(fù)雜。齊瀟灑的刀尖突然挑起她下頜，綠松石的冷光游走過她顫抖的喉管："說清楚，誰屠的村？"
……
帳外忽有駱駝哀鳴撕破寂靜，琉星掙扎著掀簾探頭，恰見蘭雪背光而立的身影。她垂在身側(cè)的指尖正無意識摩挲著暗銀手鐲，那是昨夜生死關(guān)頭綻放過神跡的物件。月光從帳頂破洞漏進(jìn)來，在她肩頭織就半幅銀紗，卻照不亮眸中翻涌的霧靄。
晨光如鈍刀割開夜幕，沙粒在初陽下泛著血色。琉星掀開帳篷時，正撞見包子和大壯癱睡成扭曲的姿勢，大壯的鼾聲里還夾雜著幾句"保護(hù)少爺"的夢囈。沙漠的寒意尚未褪盡，呵出的白霧在唇邊凝成轉(zhuǎn)瞬即逝的霜花。
齊瀟灑斜倚在駝鞍旁，指尖的煙卷燃出裊裊青煙："那小野貓牙口利得很。"他撣落煙灰，星火墜在琉星昨夜染血的繃帶上，"全村二十三戶男丁，連十六歲的牧羊少年都被割了喉……更奇怪的是——自相殘殺！"
琉星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暗銀手鐲，金屬的寒意滲入骨髓。遠(yuǎn)處關(guān)押帳中傳來鐵鏈晃動的脆響，阿米娜正在用波斯語咒罵，字句裹著沙粒般的粗糲。
"蘭雪她..."琉星剛開口就被齊瀟灑打斷。
"她說'你們也沒兩樣'。"齊瀟灑突然模仿起蘭雪冷冽的聲線，驚飛了落在駝峰上的沙雀，"說完這話就消失在夜色里，連篝火都不敢追著她的白袍燒。"
晨光此刻攀上沙丘，將蘭雪獨(dú)坐的身影拉長成一道孤寂的剪影。她正在擦拭那柄從阿米娜處繳獲的波斯彎刀，刀刃在朝陽下流轉(zhuǎn)著熔金般的光澤。當(dāng)琉星走近時，發(fā)現(xiàn)刀柄鑲嵌的綠松石缺了一角——正是昨夜震退阿米娜時崩落的碎片。
"我煮了薄荷茶。"琉星捧著粗陶杯的手在發(fā)抖，滾水濺在手背也渾然不覺。蘭雪接過茶杯時，他瞥見她指節(jié)處新鮮的擦傷——那是握刀太緊留下的印記。
遠(yuǎn)處突然傳來駱駝的驚嘶，關(guān)押帳的帆布被利刃劃開。阿米娜掙脫繩索的身影在沙丘上踉蹌，染血的匕首顯然是從看守的包子腰間順走的。蘭雪霍然起身，白袍在晨風(fēng)中鼓蕩如戰(zhàn)旗，卻遲遲沒有邁出追捕的腳步。
"讓她走吧。"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哥哥……他來過了……"后面這句話琉星沒有聽到，更像是蘭雪在問自己。
當(dāng)他們終于抵達(dá)村莊時，暮色已如融化的紫水晶般漫過沙丘。土坯壘砌的圍墻在夕陽下泛起血色，墻頭斜插的荊棘條在晚風(fēng)中簌簌作響，像是某種古老的警示音律。村莊門口立著兩名女戰(zhàn)士，她們深褐色的面紗用銀鏈綴著瑪瑙珠，粗麻長袍下擺浸染著沙塵與血跡——阿米娜那柄彎刀的同款武器，此刻正懸在她們腰間。
其中一名女戰(zhàn)士上前幾步，腕間銅鐲與刀鞘相撞出清響："阿米娜已經(jīng)跟我們說了你們之間的遭遇。"她的聲音帶著荒漠特有的粗糲感，像是砂礫滾過陶罐內(nèi)壁。"族長托我們向你們轉(zhuǎn)達(dá)對于阿米娜如此冒失行事的歉意。"她頓了頓，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族長允許你們進(jìn)入村子，但請遵守我們的規(guī)矩。"
齊瀟灑翻身下駝，皮靴碾碎了一朵干枯的駱駝刺花。他解下駝鞍上收繳的彎刀，綠松石缺口在暮色中泛著幽光："物歸原主。"刀刃入鞘的瞬間，琉星腕間的暗銀手鐲突然微震——昨夜崩落的綠松石碎片，此刻正藏在他貼身衣袋里。
女戰(zhàn)士接過彎刀時，指尖在缺口處停頓半秒。這個細(xì)微動作被蘭雪盡收眼底，她仰頭望著村中最高處的圓頂石屋，白袍被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昨夜纏在腿上的止血繃帶。暮色中傳來幼童吟唱的波斯古謠，曲調(diào)里裹著未散的硝煙味。
"請隨我去見族長。"女戰(zhàn)士轉(zhuǎn)身時，腰間的彎刀挑破了凝固的寂靜。蘭雪落后眾人半步，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刀柄上的缺口，那里本該鑲嵌的綠松石碎片，此刻正隔著衣料灼燒琉星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