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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根據(jù)“對癥下藥”的說法,就從藥物去推斷病癥,認為“國家政治黑暗卻去做官領(lǐng)取俸祿”是一種恥辱,原憲已經(jīng)知道并且能做到避免這樣的情況,只有“國家政治清明卻去做官領(lǐng)取俸祿”才是恥辱,而這是原憲做不到的。原憲在孔子門下求學(xué),可以說遇到了有道之人,孔子給他糧食他都推辭不受,他怎么會在國家政治清明時還糊里糊涂地去貪圖俸祿呢?

          圣人說的話,就像春夏秋冬四季一樣,渾然一體,不可分割?!鞍钣械溃?;邦無道,谷,恥也”這兩句話不能分開理解。就像“國家政治清明,自己卻貧窮低賤”“國家政治黑暗,自己卻富裕顯貴”,孔子對這兩種情況都評價為“是恥辱”;這里則用一個“恥也”來概括。大概只有那種不管國家政治是否清明,都一心只為了獲取俸祿,卻從不考慮自己憑什么得到這份俸祿的人,才會被君子所不齒?!皭u”,本身就是用來形容那些讓人看不起的行為的。

          比如魏征,他曾侍奉無道的李建成,卻沒能阻止李建成的陰謀,只是貪戀太子屬官的榮華而不愿離開,等到侍奉唐太宗時,卻敢于犯顏直諫。這就是在國家無道時貪圖俸祿,而在國家有道時并非僅僅為了俸祿而做官。劉琨在西晉還未大亂的時候,和賈謐結(jié)交為友,以此鞏固自己的地位,等到永嘉之亂時,卻能堅守大節(jié)。這就是在國家有道時貪圖俸祿,而在國家無道時卻不安于只拿俸祿。像這兩種人,雖然稱不上完美無缺,但對于魏征可以說遇到明主后才得以施展抱負,對于劉琨可以說小處有失但大節(jié)不虧。但如果不是這樣,遇到昏亂的君主就像貪戀俸祿的魏征,遇到太平的時代就像依附權(quán)勢的劉琨,那么即便擔(dān)任官職、履行職責(zé),也和那些仆役沒什么區(qū)別了。

          如果硬要說這樣的人“可恥”,那也是最下等的情況,所以圣人必定是針對這種人而言的。而其他情況,就不能稱之為恥辱。這固然體現(xiàn)了圣人不會輕易否定別人的品德,同時也是為了讓原憲這種性格狷介狹隘的人明白,只要自己不至于如此,就不用把一些事引為恥辱,像普通人那樣拘泥于小節(jié)。就像鮑焦被子貢質(zhì)問后感到困窘,陳仲子被孟子批評一樣。就算要從“對癥下藥”的角度理解,也應(yīng)該這樣理解才對。

          先儒懷疑原思說的話,認為他把“好勝、自夸、怨恨、貪欲”放在“不施行”之前,是心里還有這些念頭,只是表面上不表現(xiàn)出來,于是就覺得他只是能強制自己,而這些壞念頭的根苗還留在心里。這樣理解文字,實在是不夠透徹。如果不能說“克、伐、怨、欲不行”,難道要說“不行克、伐、怨、欲焉”?這樣既不成句子,而且好像這些是人人本來就有的,只是不去施行罷了。

          比如說,一個人心里滿是怨恨,但不報仇也不咒罵,能說他的怨恨沒有表現(xiàn)出來嗎?天下有很多陰險懦弱的人,他們心里有這四種壞念頭,卻完全不會在行為上表現(xiàn)出來。又比如那些還沒考中科舉的書生,在沒考中時,就預(yù)想考中后如何購置更多的田產(chǎn)房屋,如何報復(fù)那些與自己有小過節(jié)的人,雖然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去做這些事,但這能算他們沒有這些念頭嗎?由此可知,這里所說的“不行”,一定是內(nèi)心沒有“克、伐、怨、欲”,才能稱得上。如果心里滿是私欲,只是強行壓抑,就像病人寒邪侵入內(nèi)臟,毒性反而會更強,這樣的話,孔子又怎么會說“做到這樣已經(jīng)很難得了”呢?

          “可以為難”,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鬃诱?wù)撊实臅r候,說“踐行起來很難”,又說“先付出艱難的努力”,“難”也是追求仁的人需要面對的事。而且人的情感和才能,相差并不是很大。既然已經(jīng)有了“克、伐、怨、欲”,如果一件事能忍住,其他事卻忍不住,今天能忍住,改天卻忍不住,就像酒量好的人終究還是會喝醉一樣。如果整天心里都懷著這四種念頭,卻要強行壓抑,一絲都不表露出來,恐怕從古到今,全天下都找不到這么意志力強大的人。明白了這個道理,就知道“克、伐、怨、欲不行”,其實就是克己。即使這些念頭偶爾會冒出來,但在不正當(dāng)?shù)哪铑^即將產(chǎn)生的時候,努力去抑制它,雖然可能還做不到熟練完美,但剛開始學(xué)習(xí)的人,本來就是這樣的。先儒說克己的功夫,是“在難以克制的地方努力克制”,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怎么能認為這只是強制壓抑而批評它呢?

          然而朱熹還有“從一開始就連根鏟除”的說法,這讓我深感疑惑。“從一開始”和“連根”這些說法,正是佛教所說的“折服當(dāng)下產(chǎn)生的煩惱”“斷盡根本的煩惱”的區(qū)別。想要一刀兩斷,讓煩惱立刻消失,除非使用佛教的“白骨微塵觀”這種方法。實在不行,那就只能像“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闭f的那樣了。但圣學(xué)中原本不會這樣考慮問題。

          既然“克、伐、怨、欲不行”就是克己,可孔子又說“至于他是否做到了仁,我就不知道了”,這確實讓人疑惑。其實,這也沒什么可疑惑的。孔子說“克制自己,使自己的言行符合禮,就是仁”,一開始就不是只說克己;還說“能在天下施行五種品德”,也不是只說不做不仁的事。從本體上來說,要有所恢復(fù),也就是恢復(fù)到禮的規(guī)范,而去克制那些需要克制的;克制了需要克制的,還一定要恢復(fù)應(yīng)該恢復(fù)的。從作用上來說,就是那些不應(yīng)該做的事不做,更重要的是那些應(yīng)該做的事一定要去做。

          大概必須讓我們心中的仁能夠廣泛地應(yīng)對天下的各種情況,沒有絲毫阻礙,天下事物的道理都井然有序地存在于我們安靜的內(nèi)心之中,沒有任何缺失,這樣之后,仁的完整內(nèi)涵和巨大作用才能得以具備。所以存養(yǎng)和省察要相互結(jié)合,并且以存養(yǎng)為主,在人欲之中踐行天理,讓人欲都順從天理,這樣仁德才會到來。

          所以孔子談?wù)摽思簳r說“不符合禮的不要看,不符合禮的不要聽,不符合禮的不要說,不符合禮的不要做”,把禮作為準則。這個禮,是視、聽、言、動都必須遵循的;而那些不要看、不要聽、不要說、不要做的標準,都是以禮來確定什么是不當(dāng)?shù)?。所以克己是為了恢?fù)禮,實際上是秉持禮來克己,不是只在自己身上分辨是非,而是依據(jù)禮來分辨。

          從結(jié)果來看,克、伐、怨、欲當(dāng)然不會表現(xiàn)出來;但從實現(xiàn)克己的實際功夫來考察,就不只是克、伐、怨、欲不表現(xiàn)出來,也不只是克制了自己的私欲,做到內(nèi)心清虛淡泊就夠了。從不仁的人身上反觀,可能只看到他們克己方面沒有做好;但從踐行仁的角度去體察,就會發(fā)現(xiàn)一定要有恢復(fù)的禮,無論是安靜時的內(nèi)心確立,還是行動時的外在表現(xiàn),都不只是克己就能完成的?,F(xiàn)在說“克、伐、怨、欲不行焉”,只是在克制自己方面下功夫,卻沒有重視恢復(fù)禮的功夫,又怎么能知道內(nèi)心留存的是禮還是非禮呢?

          禮之中沒有個人私欲,但個人私欲之外也并非就是禮。所以“平日居家要態(tài)度恭敬”,一定是真正的恭敬,而不只是不傲慢就行了;“辦事要嚴肅認真”,一定是真正的認真,而不只是不肆意妄為就行了;“待人要誠心誠意”,一定是真正的忠誠,而不只是不欺詐就行了。天理充滿周遍,原本就不會與人欲相互對立。天理達到極致的地方,人欲也都符合天理。人欲完全消除了,天理也未必能順暢流行,就像挖了池塘卻沒有水,和沒有池塘一樣都養(yǎng)不了魚;病治好了卻沒有食物,人不會病死卻會餓死。所以孔子說“至于他是否做到了仁,我就不知道了”。這是圣學(xué)和異端學(xué)說的重大界限,不能有絲毫的混淆。

          胡氏用“問心無愧且真正有所收獲”來論述“貧窮卻不怨恨”的人,這真是經(jīng)過親身感悟才說出來的話。知道只有做到這樣才不會有怨恨,那么“無怨”比“無諂”更可貴,這就很明顯了。

          人在貧窮時產(chǎn)生怨恨,不一定是不甘心貧窮。大凡怨恨的產(chǎn)生,一定是因為人情上有讓人怨恨的緣由。而天下那些對我過分的行為,往往是因為我貧窮才會遇到。不僅那些蠻橫無理的舉動,總是欺負窮人而不敢欺負富人;而且因為我貧窮,我能給予別人的,哪怕是別人理應(yīng)從我這里得到的,我也做不到,于是別人就會懷疑我驕傲吝嗇、刻薄寡恩,因此對我不滿。我反過來想想,我對別人不滿的原因,沒有其他的,只是因為貧窮。貧窮本來就是時運不濟,但為什么別人就不能體諒我時運不好,卻不停地對我有所求呢?這樣的怨恨,即使是那些甘于貧窮、不為富貴所動的人,也難免會有。

          然而別人因為我貧窮而指責(zé)我,他們指責(zé)的是我的貧窮;但如果我之所以讓別人不滿,只是因為貧窮,而其他方面都盡力做到了,那么即使遇到蠻橫無理的對待,也可以坦然接受,不去計較。為什么呢?因為別人因為我貧窮而指責(zé)我,理虧的是他們,我沒有必要去怨恨。這就是所謂的問心無愧而不怨恨。如果不是這樣,事情的起因只是因為貧窮,而我平時立身處世以及與他人交往,有時是為了利益,有時是為了私欲,在某些事上委屈自己迎合別人,在這件事上卻因為貧窮而任性而為;那么別人對我的過分指責(zé),在他們看來也是有理由的,而我卻只根據(jù)這件事的是非曲直把責(zé)任歸咎于貧窮,于是就隱藏自己理虧的地方,強調(diào)自己有理的地方,和天下人爭執(zhí),怨恨也就越來越強烈了。

          所以說,不是一輩子的行為都能做到無愧于天、無愧于人,是很難做到坦然接受別人的笑罵和欺凌的。至于那些不諂媚的人,只要能忍受一時的粗茶淡飯,甚至忍饑耐寒,他們都能做到;但他們不一定一輩子的所作所為,在獨處時的行為,都能順應(yīng)天理而沒有邪念。怎么能輕易說做到了“無怨”呢!

          從修身的角度來說,說話一定要符合倫理道德,行為一定要經(jīng)過深思熟慮,這樣才能避免慚愧。從修身的根本來說,如果沒有在道上有所收獲,就不能保證自己的行為問心無愧。推究一個人行為的根源,一定是基于內(nèi)心的感悟,然后身體力行,這樣就和“安貧樂道”的人差不多了。

          雙峰把孔子認為困難的事情看得簡單了,他把“貧而無怨”和“富而無驕”相提并論,認為這兩者和“無諂”的人是同一類。他不知道經(jīng)傳中的文字,含義有深有淺,不能一概而論?!盁o諂”和“樂”,相差很遠,安貧樂道的人,本來就不能用是否諂媚來評判;而“富而好禮”,則是在“富而無驕”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深入論述。所以在“無諂”和“樂”之間,還有“無怨”這個層次;而“無驕”和“好禮”之間,就沒有其他層次了。貧窮的境遇是逆境,所以要經(jīng)過多次提升才能達到最高境界。富裕的境遇是順境,從“富而無驕”到“富而好禮”,就比較直接容易做到。如果能明白人生境遇的道理,再反思自己的身心,自然就能明白這些。

          自從荀子、孟子提出尊崇王道、輕視霸道的說法后,儒者們就有了一些極端的觀點,即使以圣人的言論來評判,也難以有定論??鬃诱f“齊桓公正派而不詭詐”,已經(jīng)認可他的正派了,可朱熹卻還說“他的心都不正”。如果拋開內(nèi)心只談行為正派,那么圣人難道只是注重行為的表面嗎?要是只看行為,宋襄公“不傷害已經(jīng)受傷的敵人,不擒獲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不進攻沒有擺好陣勢的敵人”,也可以被稱贊為正派了,更何況晉文公呢?臧武仲要挾君主,微生高不正直,這些也都是從內(nèi)心來評判的。由此可見,圣人不會忽略內(nèi)心而只看行為,這是很清楚的。

          孟子說“憑借武力而假借仁義之名的是霸主”,又說“五霸都是假借仁義”,這些都是對五霸的總體評價,但不能就此判定齊桓公也是如此。怎么知道呢?就從孔子稱贊他正派就能知道。如果認為行王道就一定值得尊崇,行霸道就一定被輕視,凡是提到霸主就都貶低,進而輕視霸主的事功,還認為成就王業(yè)才是商湯、周武王值得稱贊的地方,這就不對了。

          假如孔子處在齊桓公的時代,擁有齊桓公的地位,他會像商湯、周武王那樣做,還是會像齊桓公呢?像商湯、周武王那樣放逐、討伐君主的事,孔子是很少提及的。至于周文王,他討伐密須、崇國,擁有了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諸侯們紛紛來朝貢,這和齊桓公的做法大致相同。他們的不同之處在于,周文王遇到的是像商紂王那樣兇暴的君主,而齊桓公時的君主不是紂王。君主不是紂王,那么就應(yīng)該尊奉天子,而不應(yīng)該輕易攻打諸侯,凡是有所行動,都必須向天子請命。然而齊桓公的君主雖然不是紂王,但當(dāng)時的周惠王昏庸無能,和紂王一樣不能與他一起為善。楚國是蠻夷之國,是對抗天子的罪人,周惠王表面上讓王世子主持首止之會,暗地里卻召見鄭伯,想要安撫他使他順從楚國,這種情況下還能向天子請命嗎?當(dāng)時周王朝的臣子,雖然不像崇侯、惡來那樣惡劣,但宰孔在葵丘與諸侯會盟,盟誓的血還沒干,就暗中讓晉國背叛齊國,完全不顧之前重申的五條禁令。如果齊桓公事事都向天子請命,這能行嗎?如果說君主不像君主的樣子,臣子也不能不像臣子,這是卿大夫應(yīng)該遵守的道義,卻不能要求諸侯也這樣。如果周文王只聽從商紂王的命令,那么討伐崇國的戰(zhàn)爭,又怎么會是商紂王樂意聽從的呢?由此可知,不能因為齊桓公不向天子請命就指責(zé)他。

          然而齊桓公比不上周文王,從孔子的評價就能看出來,孔子對周文王評價為“有最高的品德”,對齊桓公則評價為“正派而不詭詐”,這兩者的差距已經(jīng)很大了。“正”也是一種品德,但和最高的品德相比,差距還很大。因為品德沒有不正的,但“正”還不足以涵蓋品德的十分之一。所以《易經(jīng)》多次提到“正固卻有兇險”?!柏憽保褪钦覉远?。正而且堅定,才能成就事業(yè),但兇險也可能隨之而來。這就說明“正”只是品德的外在表現(xiàn),不足以觸及品德的精深內(nèi)涵,這是很明顯的。所以說“正而不譎”,就知道他只是在治理國家的大方向上沒有失誤,但在品德方面還比較淺薄。

          君子用自己的道義來應(yīng)對天下的事情,一開始就不能只依靠“正”而沒有其他憂慮。所以義理一定要精通,仁愛一定要成熟,既聰明睿智又有不輕易動用武力的神武,這樣才能完全領(lǐng)會天德、王道的精妙之處,而不是僅僅依靠名義就能裁決萬事,這就是周文王被尊稱為“文”的原因。

          齊桓公只是秉持著正派的原則,就想用這一點來迅速糾正天下的事情,所以他的格局不夠大,做事也不能長久。他死后,周朝就發(fā)生內(nèi)亂,楚國也來破壞會盟,他的后代失去了霸主地位,齊國也逐漸衰落。然而也正是因為他秉持正道行事,不斤斤計較成敗,所以沒有使用詐謀,沒有走向邪路。

          至于晉文公詭詐而不正派,他為了抓住時機,會采取各種手段,謀劃得比齊桓公還要周密,所以能多次主持諸侯會盟,楚國都無法與他抗衡。

          大凡那些不能體悟天德、完備王道,卻也能建立功業(yè)的人,通常有兩種途徑,而且各有得失:那些堅守正道行事的人,常常擔(dān)心自己粗疏,無法讓事業(yè)長久發(fā)展。而那些善于謀劃、使用各種策略的人,可以掌控天下的成敗,但人心風(fēng)俗也會因此受到損害。功業(yè)成就的快慢,效果的深淺,都和他們自身的能力相匹配。所以齊桓公謀求霸業(yè)三十年才成功,而晉文公只用了五年;齊國的霸業(yè)沒有延續(xù)到下一代,而晉國的霸業(yè)卻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然而像荀子、孟子、董仲舒、賈誼所批評的,假借仁義、崇尚詐利的行為,都是晉文公做的,并不是齊桓公的過錯。

          就拿齊桓公的大事來說,倘若他一心想要討得天子的歡心,憑借天子的名義來號令天下,那他肯定不會違背惠王偏愛子帶的心意,從而與天子和宰孔產(chǎn)生嫌隙,甚至還可能會擁立子帶為君,讓周朝的君主完全聽從自己的擺布;但齊桓公并沒有這么做,這就是他的正直之處。莒國,是擁護齊桓公的;魯國,是齊桓公的仇敵;哀姜,是齊桓公的妹妹。在魯莊公在位期間,魯國從未向齊國屈服,哀姜還借助莒國的力量來破壞魯國。齊桓公完全可以憑借與莒國的關(guān)系以及妹妹的緣故,向魯國提出更多的要求,從而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然而齊桓公最終還是討伐了哀姜,平定了魯國的內(nèi)亂,并沒有順從莒國的請求。諸如此類的事情,都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對內(nèi)力求使自己的行為端正,對外也用正道去影響他人,而不是只一心追求成功和他人的認可。這些行為,難道是三代以后的唐太宗、宋太祖所能比得上的嗎?

          “正而不譎”,行為正直,也是因為內(nèi)心沒有邪念。正因為內(nèi)心正直,所以才不詭詐。也正因為不詭詐,所以謀劃不夠深遠,功業(yè)也容易衰敗。但同樣因為不詭詐,所以才不會敗壞人心、蠱惑風(fēng)俗。只是因為他僅僅停留在正直的層面,沒有達到更高的道德境界,所以他的功業(yè)無法宏大,霸業(yè)也難以長久。從這些方面來評價齊桓公,圣人的觀點就很明顯了。何必過分苛責(zé),做出與圣人言論相悖的評價呢?

          品德是根本,事功是外在表現(xiàn)。天下不存在沒有用處的根本,也不存在沒有根本的外在表現(xiàn)。如果不一定需要具備某種品德就能建立相應(yīng)的事功,那圣賢又何必如此執(zhí)著地追求品德修養(yǎng)呢?如果沒有相應(yīng)的品德,就算模仿著去追求事功,也只會離目標越來越遠。齊桓公多次召集諸侯會盟,卻不用武力,孔子說“這是管仲的功勞”。既然說是“功勞”,那么他能夠勝任此事的內(nèi)在本領(lǐng)就不能忽視。慶源僅僅用“不憑借武力,沒有造成太多殺傷”來稱贊他的功績,難道管仲僅僅提出了不用武力的謀略,僥幸取得成功,孔子就會多次稱贊他有仁德嗎?宋襄公也曾帶著戰(zhàn)車與諸侯會盟,結(jié)果卻被楚人擒獲,由此可知,沒有相應(yīng)能力的人,就算使用武力都難以勝任,更何況不使用武力呢?周公東征時,武器都破損了,這難道是不用武力嗎?但他之所以能以仁愛覆蓋天下,是因為他有“平定四方”的能力。

          德,是內(nèi)心有所收獲。內(nèi)心有了根本,那么他做天下的事,就沒有不能勝任的。春秋時期,諸侯之間互不信任,只依靠武力的情況已經(jīng)達到了極點。在這種情況下,齊桓公不依靠武力,卻能讓諸侯們理解并信服他的想法,有一種將天下視為一體,彼此關(guān)心、沒有隔閡的氣象。如果內(nèi)心沒有真正的仁愛,能承擔(dān)起這樣的事,并且不擔(dān)心無法成功嗎?

          力量,是仁愛的外在體現(xiàn)。他在天下講究信用、謀求和睦,在國內(nèi)厚待百姓、明確道義,以成全“愛之理”作為“心之德”,這顯然不是虛假地獲取仁愛之名,而是實實在在的。世人所傳的《管子》一書,言辭多有詭詐雜亂之處,大概是后人的偽作。而管仲在《春秋傳》中說的話,比如“戎狄像豺狼一樣,欲望無法滿足;中原各國相互親近,不能拋棄”;“用禮義招撫離散的人,用仁德安撫遠方的人;堅持德與禮,就沒有人不歸附”;“父子之間不違背倫理叫做禮,遵守命令、順應(yīng)時機叫做信”。這些話都體現(xiàn)出他對道的體悟很實在,對德的堅守也很牢固。所以君子稱贊他“和樂平易的君子,神靈都會保佑他”。這難道不是秉持正義、闡明道理,而不謀求功利的真實體現(xiàn)嗎?可為什么一定要說管仲沒有相應(yīng)的品德呢?

          孟子批評管仲,是為了警醒世人。如果沒有管仲的能力,卻模仿他的行為,就會陷入功利的陷阱,而失去仁愛之心,但這并不是管仲的過錯。孟子認為管仲只是成就霸業(yè)而沒有成就王業(yè),所以鄙視他的功績不夠宏大,可孟子也從未說過管仲的心術(shù)不正。然而宋儒卻把管仲比作那種用不正當(dāng)手段獵取獵物的人,這實在是過于苛刻,并非公正的評價。對于諸子的評價,應(yīng)該以圣人的言論為標準。圣人都不輕易稱贊別人有仁德,卻對齊桓公的行為予以肯定,我們又何必吹毛求疵呢?

          程子認為王圭、魏征的行為有害于義,他們的功勞不足以彌補過錯;朱熹則認為王圭、魏征的功過不能相互掩蓋。如果從實際情況來判斷,程子的話更為精準恰當(dāng)。

          孔子沒有評判管仲、召忽該不該輔佐公子糾爭奪君位,想來他起初并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寬容管仲,也不會輕視這件事。齊國的內(nèi)亂,起源于齊襄公被弒殺,那么作為齊襄公的兒子,都有返回齊國、保存宗廟社稷的責(zé)任。這和國家太平無事,長幼順序確定,而公子糾卻蓄意發(fā)動叛亂爭奪兄長的君位的情況不同。

          齊桓公和公子糾都因避難而離開齊國,彼此之間沒有互通消息。雍廩殺死公孫無知后,齊國人急于尋找新的君主,便與魯國簽訂盟約,《春秋》記載“魯莊公與齊國的大夫在蔇地會盟”。這里說“大夫”,表示是眾人的意愿。齊桓公從莒國回國,是在蔇地會盟之后,所以《春秋》在記載蔇地會盟時,并沒有批評魯國的言辭,只是指責(zé)魯國接納公子糾。在最開始的時候,齊國的大夫們都不知道小白(齊桓公)是生是死,更何況管仲和召忽呢?他們又怎么能舍棄眼前可以擁立的先君之子,而去遠方尋找生死未卜的兄長呢?等到后來,齊桓公已經(jīng)從莒國返回齊國,而魯國和召忽等人卻還扶持著公子糾來爭奪君位,這就錯了。先君的仇人已經(jīng)被討伐,國家也已經(jīng)有了君主,卻還興兵攻打齊國,這完全是出于個人的私欲和小怨恨,為了掩蓋自己的過錯,還妄圖獲取富貴,逞這種毫無益處的匹夫之勇,所以說這是“普通男女所遵守的小信”。

          而王圭、魏征與李建成之間的情況則不同。在他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兄弟之間就引發(fā)了重大的禍亂,他們的行為都不仁不義;況且李建成是唐高祖所立的太子,已經(jīng)接受了父親的命令,地位正統(tǒng),這和公子糾的情況不可相提并論。王圭、魏征接受唐高祖的任命,擔(dān)任太子的屬官,從道義上講,他們是不應(yīng)該茍且偷生的。再說孔子稱贊管仲時說:“如果沒有管仲,我們恐怕都要披散著頭發(fā),衣襟向左開,淪為蠻夷了!”倘若唐朝沒有王圭、魏征,天下難道就會陷入混亂嗎?

          管仲是周室衰微之后,對當(dāng)時的社會和百姓至關(guān)重要的人物。王圭并沒有什么顯赫的聲名,至于魏征,也不過是一個為粉飾太平而存在的諫臣罷了。有唐太宗這樣的君主,房玄齡、杜如晦這樣的賢相,就算沒有王圭、魏征,唐朝也能安然無恙,他和管仲的重要性相比,相差甚遠。管仲在被囚禁的時候,心中就已經(jīng)謀劃好了“匡扶天下”的宏偉藍圖,只要自己不死,遇到中等才能的君主,他都能有所作為。而魏征在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呢?他只是幸運地遇到了善于納諫的君主,每次遇事進諫,才得以展現(xiàn)自己的忠誠;要是遇到剛愎自用、猜忌多疑的君主,他就沒有機會展現(xiàn)自己了。管仲是仁人,仁的境界非常高遠,不能用是否拘泥于小節(jié)來評判他。魏征想要做的,是成為一名忠臣。忠臣就是不欺騙君主的人。他不欺騙活著的君主,卻欺騙死去的君主,僅憑口舌之功,又怎么能彌補心中的愧疚呢?所以朱熹對王圭、魏征的寬容,不如程子的評價明智公允。而且管仲和魏征的得失,不僅僅在于公子糾年幼、李建成年長這一點上。

          “思不出其位”,按照《集注》的解釋就很恰當(dāng)。理解圣賢的話語,應(yīng)該還原它們的本來面目,不要牽強附會地追求玄妙的解釋。這里原本說的是思考,和先儒所說的“專注于一件事是存心的功夫”有所不同。黃勉齋早就混淆了這兩者的區(qū)別,他說“吃飯的時候就想著吃飯,睡覺的時候就想著睡覺”,這根本不符合義理。如果讓人在一天之中,把言行舉止都分割成千百段,設(shè)定界限,不僅會導(dǎo)致人的精神和氣脈中斷,無法形成連貫的整體,而且等到事情發(fā)生了才去思考,思考的力量也會不夠。

          所謂吃飯時思考吃飯、睡覺時思考睡覺,是思考其中的道理嗎?道理本來就應(yīng)該預(yù)先確立,而不是等到事情發(fā)生了才陷入困境,這是顯而易見的。如果說心專注于某事并以此來應(yīng)對就是思考,那么吃飯、睡覺這些事,又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呢?難道是為了追求吃得更安穩(wěn)、睡得更舒適嗎?孔子曾不吃飯、不睡覺地思考,然而在吃飯、睡覺的時候,那些君子需要謀劃處理,卻還沒看到、沒聽到的事理還有很多。

          明白了這個道理,就會知道只有南軒關(guān)于“時、地”的說法是正確的。不過這里所說的“地”,是指每個人自己的職責(zé)范圍;所說的“時”,是指在某個特定時刻所承擔(dān)的任務(wù)。如果超出自己的職責(zé)范圍去思考,就會分散對當(dāng)下職責(zé)內(nèi)該思考之事的注意力。但如果作為君主卻不思考臣子的職責(zé),又怎么能了解并任用合適的人呢?作為臣子卻不思考君主的治國之道,又怎么能引導(dǎo)君主走上正道,糾正他的錯誤呢?《易經(jīng)》說“不考慮自身的得失,不尋求他人的理解和幫助”,這只是說對內(nèi)不要只顧自己的私利,對外不要尋求別人的認可和幫助。但如果過于拘泥于時間和職責(zé)的限制,把天下古今的道理都拋諸腦后,不去思考,這難道是君子的學(xué)問嗎?所以這個“位”字,一定要像范氏所說的那樣,理解為職責(zé),才更加明確。如果只是一味地追求深刻玄妙,就很容易陷入佛教關(guān)于“行住坐臥”的說法中。

          對于“過”字的解釋,只有朱熹引用《易·小過·象傳》的說法最為恰當(dāng)。雙峰、厚齋認為要讓行為超過言語,甚至還提出“說七分,做十分”這種淺陋的觀點。如果真是這樣,那些善于談?wù)摰赖滦袨榈娜?,做事就會加倍困難,而那些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人,要是想讓自己的行為超過言語,那就太容易了。

          雙峰的錯誤在于,他把中庸、過和不及當(dāng)成一個難以理解的謎團,結(jié)果只能四處遮掩?,F(xiàn)在我們尋找行為過頭的人,最多也就是那些不怕死的人了。然而普通男女選擇自殺,看似行為過頭,但實際上,大多是到了窮途末路,精神萎靡、神志不清,實在沒有辦法了才這么做。而仁人志士為了成全仁德不惜犧牲生命,他們的行為英勇壯烈,正是因為超越了常人,所以才成就了仁德。所以說,能夠成全仁德的人,也只是勉強避免了行為不及,而普通男女的行為并非是過頭。人們在面臨死亡時,大多是因為行為不及而犯錯,而不是擔(dān)心行為過頭,更何況是在力所能及的事情和應(yīng)當(dāng)完成的任務(wù)上呢?

          朱熹在“恥”字后面加了一個“意”字,在“過”字后面加了一個“欲”字,這樣的補充很有深意。只有懷著謹慎言語、敏捷行動的心思,才能做到這樣。等到話已經(jīng)說出口,就應(yīng)該大膽地表達觀點,而不是畏畏縮縮,就像《易經(jīng)》中所說的“言辭充滿愧疚”那樣;等到行為已經(jīng)完成,也要恰好符合道理,而不是過頭。從古至今,沒有人能做到行為過頭,又何必總是防備行為過頭呢!

          鮑焦、申屠狄的行為看似過頭了,但他們只是對別人要求過高,卻不能嚴格要求自己。君子的行為即使看似過頭,也是對自己的要求。“小人總是苛求別人”,凡是苛求別人的,都屬于小人一類。所以鮑焦、申屠狄的死,和普通男女自殺沒什么區(qū)別。普通男女選擇自殺,有多少不是因為對別人心懷怨恨、情緒崩潰才這么做的呢?很多人對于自己的不足之處,都不愿意自我反思。

          微生畝,看起來像是老子、莊子一派的人。老子說“善良的人不喜歡爭辯,喜歡爭辯的人不善良”,又說“有智慧的人不輕易說話,愛說話的人沒有智慧”。他們把道理看得非常高深莫測,覺得一旦接近人情,就會有損道的本體。所以莊子用儒者盜墓的故事來嘲諷儒家。他們認為自己領(lǐng)悟了道理,就不需要再瑣碎地和別人解釋,一旦進行辯論,是非就會失去原本的樣子,反而變成了巧言善辯。他們的意思是,只等那些能夠理解的人自己去領(lǐng)悟。對于那些不能“相視一笑,心領(lǐng)神會”的人,置之不理就好了。

          這恰恰是他們固執(zhí)、不通情理的地方。他們把自己所理解的道理,死死地認定為唯一的標準,覺得天下沒有人能理解。他們遠離眾人,獨自站在一旁,輕視眾人共同的認知,還刪去了一半的道理,只孤零零地追求更高深的境界,把眼前實實在在、無處不在的道理,一概認為是非沒有定論,而加以舍棄。所以他才會說:“你總是不知疲倦地和那些不理解的人談?wù)摰?,還進行刪定、著述,不停地分辨是非,難道就不會出現(xiàn)把對的當(dāng)成錯的,把錯的當(dāng)成對的,只是徒增口舌之利的情況嗎?”仔細琢磨他的話,意思就是這樣。新安從立身和待人的角度來解釋,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雙峰僅僅從出仕和歸隱的角度來理解,在微生畝的話中做了不恰當(dāng)?shù)慕庾x,他說:“孔子為什么如此忙碌奔波呢?那些忙碌奔波的人肯定是巧言善辯的,你恐怕也成了巧言善辯之人吧!”這完全誤解了微生畝的本意。而孔子說“我不敢巧言善辯,只是痛恨那些固執(zhí)己見的人”,這是為了表明自己是為了追求通達事理,而不是混淆是非,這兩句話正好相互呼應(yīng)。如果按照雙峰的解釋,孔子的這兩句話就會有很多矛盾之處。《集注》記載微生畝是隱者,這是因為他的名字沒有出現(xiàn)在史書中,所以解釋了他的生平,并不是說他想要勸孔子歸隱。

          “不怨恨上天,不責(zé)怪別人”,怎么就有“別人不知道而只有天知道的奇妙之處”呢?這一點很難理解。所以朱熹又有“等到他的學(xué)問和道德達到很高的境界,與天融為一體,那就又有別人難以知曉的地方了”這樣的解釋。不過這句話不能混淆理解。“等到他的學(xué)問和道德達到很高的境界”,說的是達到的程度;“與天融為一體”,則是用來稱贊不怨天尤人的奇妙之處。

          不怨天尤人,并不是說要沒有情感?!都ⅰ分姓f的“自我反省、修養(yǎng)自身”,是順著孔子的話,實實在在地進行解釋?!芭c天融為一體”,則是進一步探究孔子話語的深意?!白晕曳词?、修養(yǎng)自身”,是從低層次來說的?!芭c天融為一體”,是從高層次來說的。雖然層次不同,但本質(zhì)是一致的。并不是說圣人一開始只是“自我反省、修養(yǎng)自身”,后來才“與天融為一體”?!白晕曳词?、修養(yǎng)自身”,這和學(xué)者所下的功夫是一樣的,但圣人反省的是圣人該反省的,修養(yǎng)的是圣人該修養(yǎng)的,所以才會有“與天融為一體”的結(jié)果。

          胡氏在《春秋傳》中說“無論身處何地都能安然自在,不會刻意躲避;對自己而言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任何虛妄”,這既是“自我反省、修養(yǎng)自身”,也是“與天合一”。那些還沒有達到圣人境界的人,自我反省卻沒有完全發(fā)揮自身的能力,修養(yǎng)自身卻沒有達到最高的境界,他們有自己的見解和收獲,就必然會有自己認為正確的地方;有自己認為正確的地方,就必然會有自己認為錯誤的地方;有了個人的是非判斷,就會有個人的得失觀念。天下的事情千變?nèi)f化,當(dāng)遇到與自己的認知不符的事情時,就會覺得沒有容身之地,怨恨和責(zé)怪就必然會產(chǎn)生。即使不怨天尤人,他們所追求的目標也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就像屈原如果沒有創(chuàng)作《離騷》,他的忠孝之情也難以彰顯。從這個角度來看,伯夷、柳下惠、孟子,也都難免會有這樣的情況。“自我反省、修養(yǎng)自身”并且“與天融為一體”,用“與天融為一體”的心態(tài)去“自我反省、修養(yǎng)自身”,如果不是孔子,既沒有這樣的宏大作用,也沒有這樣完備的境界。這當(dāng)然是普通人的思慮難以企及的。

          如今舉個例子來說,《春秋》這本書,是孔子在不得志的時候創(chuàng)作的,后人讀它,都不敢不把它當(dāng)作經(jīng)典和重要法則的源頭,就連亂臣賊子看了也會心生畏懼。然而,若論及書中疾惡如仇、憂慮亂世的情感,能夠慷慨激昂地打動后世之人的程度,確實比不上屈原的《離騷》。所以子游、子夏這樣擅長文學(xué)的人都無法為《春秋》增添一詞,而后世傳經(jīng)的人,對《春秋》的闡釋也是或契合或偏離,難以真正展現(xiàn)出圣人的情懷?!洞呵铩匪N含的道理,圣人自己心中完備,并且與上天的意志相契合,但世人卻難以理解。圣人的言行,又有哪一項不是如此呢?

          從這一點來思考,難道不是和上天的生殺之道一樣嗎?上天不會因為個人的喜怒而有所偏私。就像打雷、刮風(fēng)、晴天、下雨,這是自然現(xiàn)象的不同表現(xiàn),它們對人的影響有深有淺,有人喜歡有人排斥,但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平易簡約的大德;正因為它們有獨特的作用,所以才會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其中的道理,實在是微妙?。?/p>

          只有在“下學(xué)”中蘊含著成為圣人的功夫,到了“上達”的階段反而沒有什么特別的用力之處。所以朱熹說“致力于下學(xué)而不能上達的人,只是因為下學(xué)沒有做到位”,這個說法非常清楚明白。然而朱熹又有“忽然上達”的說法,我對此不太認同。如果設(shè)立一個時機,把它當(dāng)作領(lǐng)悟的關(guān)鍵節(jié)點,那就陷入佛教的思維模式了。朱熹在《大學(xué)補傳》中也說“一旦豁然貫通”,“一旦”這個詞用得太突然了。想來朱熹的生平中,或許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但這并不能作為普遍的依據(jù)。

          孟子說“這是積累正義而產(chǎn)生的”,一個“生”字用得更加精確恰當(dāng)。循序漸進,每天都有所進步,而豁然貫通這種事,本來就不能期望有一個固定的時間。說“一旦”,就好像知道這個時間一樣。如果自己認為這就是“豁然貫通的那一刻”,恐怕這個“一旦”并不一定真的符合正確的方向?!跋聦W(xué)而上達”,一個“而”字說得自然從容。說“一旦”“忽然”,就有非常困難又極其迅速的意思,就好像解開懸掛著的東西一樣,這樣不能稱之為“達”。

          “忽然上達”這種說法,把下學(xué)和上達割裂成了兩部分,好像上達之后就什么都不用做了,這正是佛教“用磚頭敲門,門忽然打開后磚頭就沒用了”的觀點。佛教把瞬間的覺悟當(dāng)作領(lǐng)悟,所以他們才有這樣的教義。而圣人是通過“自我反省、修養(yǎng)自身”達到“與天合一”,每一步都很扎實,就像水流一樣,填滿了一個個小坑洼后才繼續(xù)前進,怎么會是那樣呢?所以說,上天積累眾多陽氣才成就剛強,上天的運行沒有止息,這是圣人品德純粹的體現(xiàn)?!鞍l(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圣人的上達,不是一朝一夕忽然實現(xiàn)的,這是很明顯的。

          朱熹“也不須揀”這句話,涵蓋的內(nèi)容很豐富。他在下文說“不是揀大的事情去理會”,這只是從一個方面說明不需要挑選的情況。

          學(xué)者們的毛病,急于追求大的目標而忽略小的方面的情況固然很多,但也有人只看到眼前的小事,卻不能從更高的層面看待小事,這樣也不能充分發(fā)揮下學(xué)的作用。比如“坐著要像祭祀時的尸一樣端正,站著要像齋戒時那樣恭敬”,這里面就包含了“無時無刻不恭敬,神態(tài)莊重若有所思”的全部道理,甚至可以向上延伸到“圣人的恭敬品德日益提升”的境界,我們應(yīng)該盡早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對于那些人們認為極其困難、重大的事情,也不要先放在一邊,等到以后再去做,而是要從那些容易明白、容易做到的事情入手,埋頭去做。這就是下學(xué),這就是“先付出艱難的努力”。因為這只是下學(xué),有人可能覺得不足以達到上達的境界,但必須加倍用心去體會,等到融會貫通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這就是“先難”的功夫。朱熹還說“碰到事情就去理會”,這句話說得非常好。學(xué)習(xí)要有始有終,不能把它分成兩截,哪里還用得著挑選呢!

          圣人有圣人的不怨天尤人,賢人有賢人的不怨天尤人;甚至那些天性淡泊、性情溫和的人,也有他們自己的不怨天尤人。他們的品德修養(yǎng)不同,所處的境遇也不一樣。如果有人懷疑不怨天尤人這件事不需要達到圣人的境界就能做到,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有了解圣人的境界。就像朱氏可傳所說的,這是“圣人自我表達的話語”,那些安于本分的君子也能做到,那又怎么解釋孔子說的“了解我的大概只有天吧”呢?

          現(xiàn)在就從孔子所處的境遇來說??鬃哟眙攪鄧氖聞?wù),使得魯國風(fēng)氣大變,郈邑、費邑的城墻被拆除,男女在路上都分開行走。但他卻突然離開齊國,這可是關(guān)系到儒家之道興衰、天下治亂、百姓生死的關(guān)鍵節(jié)點,然而孔子卻有自我反省、修養(yǎng)自身,安于所處環(huán)境、順應(yīng)天命的方法來應(yīng)對。這哪里是那些“寵辱不驚”的人所能展現(xiàn)出的淡然雅量呢?怎么能如此輕易地看待這件事呢?

          從“避地”開始,后面三次說“其次”,如果從優(yōu)劣的角度來評判固然不合適,但既然說“其次”,就必然有一定的順序和差別。程子認為這是因為人們所遇到的情況不同。然而在孔子所處的時代,天下無道的情況已經(jīng)很嚴重了,難道還有不用躲避的地方嗎?可為什么圣人只是避開無道之人的言語和臉色呢?大概這里所說的“次”,是就躲避的程度深淺而言的?!氨苁馈?,是躲避得最徹底的;“避地”及以下的情況,躲避的意愿逐漸減弱,志向變得更加平和,但內(nèi)心卻更加痛苦。

          磬作為一種樂器發(fā)出的聲音,古人把它當(dāng)作音樂的節(jié)奏,所以《詩經(jīng)》說“依我磬聲”。它發(fā)出的聲響,戛然而止,就像后世使用的拍板一樣,不像琴瑟笙簫那樣,有余韻來表達深長的情思,能夠傳達內(nèi)心的情感。荷蕢者雖然通曉樂理,但他又怎么能通過孔子擊磬這件事,就了解圣人的志向呢?

          磬不能單獨演奏,一定是和其他樂器一起演奏??鬃釉谛l(wèi)國擊磬,大概是和弟子們一起研習(xí)雅樂,因為磬是控制音樂節(jié)奏的,所以孔子親自擊打,因此這里專門提到擊磬。荷蕢者認為,禮樂是先王在治理國家成功之后,用來使神人和諧的。如今圣明的君主沒有出現(xiàn),禮樂當(dāng)然也不會興盛,可孔子還在研習(xí)這些應(yīng)對世事的形式,雖然志向深遠,但卻不合時宜?!都ⅰ返慕忉岆m然深刻精妙,但卻與實際情況不太相符。

          僅僅做到不忘記天下,也不能說這有多難?!都ⅰ分小笆ト诵耐斓亍边@一段,是借此稱贊圣人的話,并非真正指出難在哪里。所以說“暫且說說人的出處,如果只是做到這樣,那也沒什么難的”?!皶呵艺f說”這四個字,引出了原本的解釋。

          慶源說“根據(jù)時機或隱或現(xiàn),與道一起變化”,這就是所謂的“只有深刻理解,才能通曉天下人的心意”;又說“濟世的作用,無窮無盡”,這就是所謂的“只有洞察細微,才能成就天下的事業(yè)”。只有這些才真正指出了圣人的難處。雙峰只強調(diào)“知”,新安只強調(diào)“心”,都沒有真正理解圣人的意思。知道出仕和歸隱不能偏廢,這是見識自然高遠;心中不能忘記塵世所以不選擇歸隱,這也是果斷去做;但圣人并不認為這兩點是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