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昭的虎口還殘留著青銅鉞的震麻感。
三分鐘前,他和蘇熒在青銅管道里遭遇了"喉刃封喉"的絕境那些懸掛在管壁上的西周人牲突然睜開空洞的眼眶,口中射出淬毒的青銅魚鉤,若不是蘇熒用"禍國"操控了最后三具尸體的殘魂,此刻釘在管壁上的就該是他們的舌頭。
"地鼠的巢穴就在下面。"蘇熒指著管道拐角處的甲骨碎片,那些刻著"癸未卜,貞:旬亡禍?王占曰:乃茲有祟"的龜甲被刻意擺成箭頭形狀。
她頸后的"牲"字烙印泛著暗紅,這是與地虎生肖強行結(jié)契的代價。
商昭的玄鳥瞳穿透三層青銅板,看到下方百米處布滿蜂窩狀洞穴。每個洞口都嵌著人顱骨制成的風(fēng)向標,顱頂玉琮隨著地氣流轉(zhuǎn)向,發(fā)出鬼哭般的嗡鳴。
最深處的地宮里,數(shù)百具套著西商服飾的干尸正用骨針在青銅板上刻字,他們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反向扭曲,如同真正的鼠爪。
當(dāng)兩人順著甲骨階梯潛入主穴時,商昭突然按住蘇熒的肩膀。他看見階梯扶手上凸起的饕餮紋正在吞咽自己的影子,這是活體青銅機關(guān),任何觸碰階梯的生物都會被拓印魂魄,成為地鼠的傀儡。
"走懸索。"商昭扯下蘇熒的骨笛,將末端纏繞在管道凸起的戟耳上。笛子拉伸成一條泛著熒光的腸線,這是用殷商戰(zhàn)俘脊筋炮制的巫器,唯有"牲"印持有者能觸發(fā)其韌性。
蘇熒足尖輕點腸線滑向地宮時,商昭注意到她的裙擺滲出黑血,那些在上一章被魚鉤劃破的傷口里,隱約有甲骨碎片在皮下蠕動。
地宮中央的青銅樹上掛滿鈴舌。商昭認出這是三星堆出土過的神樹復(fù)刻版,但枝干上棲息的不是太陽鳥,而是上千只啃食銅銹的尸鼠。
它們的眼球被替換為刻著地支的玉珠,每當(dāng)蘇熒的腸線擦過樹冠,玉珠就會轉(zhuǎn)向她發(fā)出吱吱警報。
"坎位,七步。"商昭的玄鳥瞳突然刺痛,視野里浮現(xiàn)出甲骨文標注的方位圖。這是武庚人格蘇醒的前兆,他強壓著意識撕裂感,拽住蘇熒躍向青銅樹后的坎位壁龕。
七步落地時,原本站立的位置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沸騰的鉛液池,池中漂浮著崇侯虎部族的人皮筏,每張皮上都用朱砂寫著"竊聽者死"。
壁龕內(nèi)的景象讓蘇熒干嘔。九具呈跪拜姿勢的干尸圍成圓陣,他們被剝?nèi)サ念^皮上用火炙法烙出《歸藏》卦象,天靈蓋鉆出的孔洞連接著青銅傳聲筒。
商昭認出居中那具尸體手持的玉璋,那是1984年出土于婦好墓的陰刻雷紋璋,此刻卻插在尸體口中,成為地鼠傳訊的樞紐。
"兩位貴客竟能找到我的聽骨齋。"尖細的嗓音從傳聲筒傳出,所有干尸突然同步轉(zhuǎn)頭,下頜骨開合發(fā)出地鼠生肖的本音,"不妨猜猜,你們踏入此地后的三百二十次心跳中,我已向白虎大人傳遞了多少情報?"
商昭的瞳孔驟縮。
玄鳥瞳穿透干尸顱骨,看到每根青銅傳聲筒內(nèi)都蜷縮著半透明的地鼠幽魂,它們爪中握著的甲骨正是商昭前日破解鹿臺迷陣的戰(zhàn)術(shù)。更可怕的是,蘇熒裙擺下的黑血不知何時凝成鼠形,正順著腸線爬回骨笛,將他們的行蹤實時反饋給地鼠。
商昭猛地扯開了衣襟,胸口處一塊甲骨碎片赫然映入眼簾,仿佛是他于“血祭九鼎”游戲中逆轉(zhuǎn)乾坤,反殺地鼠同僚的無聲徽章。那碎片上鐫刻著古老的卜辭:“乙巳卜,爭貞:沚戓再冊,王比伐土方”,此刻正幽幽地散發(fā)著藍紫色的微光,神秘莫測。
與此同時,所有傳聲筒中,地鼠的幽魂仿佛感同身受,發(fā)出了尖銳而凄厲的尖叫,回蕩在四周,讓人毛骨悚然。而那鉛液池也仿佛受到了某種未知的激蕩,劇烈地沸騰起來,氣泡翻滾,如同地獄之門被猛然推開。
蘇熒眼疾手快,骨笛已然出手,快若閃電。笛孔之中,亡魂呼嘯而出,如同無形的鎖鏈,緊緊纏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干尸。然而,地鼠的嗤笑卻如影隨形,從四面八方傳來,帶著無盡的嘲諷與輕蔑:“徒勞無功,自你們聽見我聲音的那一刻起,命運的鎖鏈便已緊緊纏繞住了你們的喉骨,無可逃脫?!?/p>
商昭手中的青銅鑿鋒利無比,精準地穿透了那件古樸的玉璋。
此刻,在幽深的婦好墓中,一件飾有雷紋的玉璋猛然碎裂,伴隨著一陣沉悶的聲響,仿佛古老的咒語被意外喚醒。
緊接著,九具干尸的天靈蓋上竟噴涌出縷縷黑霧,繚繞不散,地底深處,似乎有地鼠幽魂在絕望的尖叫中漸漸消散,最終化為細膩的甲骨粉末,飄散于陰暗的墓室之中。
商昭抓住這轉(zhuǎn)瞬即逝的契機,迅速將那片刻有“乙巳卜”字樣的甲骨碎片,穩(wěn)穩(wěn)插入壁龕中一道不易察覺的凹槽內(nèi)。
剎那間,整個地宮仿佛被無形之力撼動,開始緩緩傾斜,平衡被徹底打破。
青銅古樹上,那些早已失去生命的尸鼠,如同秋日落葉般紛紛墜落,不偏不倚地跌入下方沸騰的鉛液之中,瞬間爆發(fā)出朵朵絢爛而又駭人的血花,將陰冷的墓室染上了一層詭異而慘烈的紅。
這一幕,既驚心動魄,又帶著難以言喻的詭譎之美。
"你竟敢用沚戓的伐方卜辭玷污聽骨齋!"地鼠的真身終于顯現(xiàn),那是具不足三尺的侏儒尸骸,穿著西周諸侯冕服,脊椎卻拼接了七節(jié)鼠尾骨。他手中握著的并非青銅器,而是半塊現(xiàn)代竊聽器,電子元件與巫術(shù)在虬結(jié)的肉瘤中共生。
商昭在對方撲來的瞬間發(fā)動玄鳥瞳。地鼠冕服下的皮膚布滿彈孔,這是他在某次輪回中被現(xiàn)代考古隊射殺的殘痕。
當(dāng)蘇熒的"禍國"侵入其神識時,商昭終于聽到關(guān)鍵情報:地鼠的真實身份是崇侯虎安插在歸墟的間諜,他竊聽的所有信息都通過鉛液池底的白虎圖騰傳送。
"白虎即將覺醒..."地鼠在魂飛魄散前吐出詛咒,"你們會在祂的兵戈里化為齏粉..."
當(dāng)?shù)貙m徹底坍塌時,商昭抓住那半塊竊聽器。電子屏上閃過1976年婦好墓發(fā)掘現(xiàn)場的畫面,而背景音里指揮考古隊的,赫然是長著地鼠面孔的學(xué)者。
"你的記憶又混亂了?"蘇熒扳過商昭的下巴,發(fā)現(xiàn)他的虹膜已有一半染上玄鳥金紋。那些在歸墟死去的殷商魂魄,正在將他拖向三千年前的時空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