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昭的指尖在青銅鏃上刻下最后一道劃痕時,蠆盆上方的骨制天平正好發(fā)出第三聲脆響。
蝎群從陶甕中傾瀉而下,在蘇熒腳邊匯聚成甲骨文的"祭"字,她頸間"禍國"印記泛起桃色霧氣:"地鼠在撒謊,天平兩端根本不等重!"
"等重的不是祭品,是時間。"商昭將刻好的青銅鏃拋向天平,鏃身饕餮紋在幽光中映出雙重影子,"看沙漏投影。"
蘇熒瞳孔驟縮。
骨制天平投射在夯土墻上的陰影,竟呈現(xiàn)完全不同的傾斜角度,左側(cè)托盤影子下沉三寸,而現(xiàn)實中卻是右側(cè)更低。
商昭拾起地上散落的卜骨:"我們在四象鏡宮,所有物體都有虛實兩重狀態(tài)。"
"聰明!但還剩半炷香。"地鼠生肖的聲音從四面?zhèn)鱽?,它臃腫的身軀在八面銅鏡中折射出無數(shù)殘影,"要救這姑娘,就親手把她的心挖出來稱重。"
蝎群突然發(fā)瘋般涌向蘇熒,她手腕上的青銅鈴鐺炸裂,粉色霧氣凝成九尾狐虛影:"回響·禍國!"最近的三只蝎子瞬間調(diào)轉(zhuǎn)方向,卻在觸碰到地鼠鏡影時化作黑煙。
商昭的玄鳥瞳捕捉到銅鏡邊緣細微的裂紋。他忽然跪地抓起兩把骨粉,以投壺姿勢擲向東北角的銅鏡:"武丁二十七年征羌方,俘酋長三人,羌人骨粉遇熱則顯影!"
骨粉觸及鏡面瞬間燃燒,青煙中浮現(xiàn)三具倒吊的尸骸投影。
地鼠尖叫著從被灼燒的鏡中躍出,商昭的青銅鏃已抵住它咽喉:"真正的天平,是你從周原遺址偷來的'羌王稱'吧?"
地鼠的胡須劇烈顫抖。商昭扯開它胸前的麻布,露出半截帶銘文的青銅秤桿,"王賜羌侯,用作天罰",正是清華簡《封許之命》記載的刑具。
秤桿末端鑲嵌的綠松石脫落,露出內(nèi)部中空結(jié)構(gòu),數(shù)十枚帶血指甲簌簌落下。
"用伸縮秤桿制造誤差,再以人甲增重..."商昭碾碎一枚指甲,腥臭味彌漫,"上次輪回我就奇怪,為何每個死者都缺了右手食指。"
地鼠突然咧開嘴,鼠須刺入商昭手腕:"那又如何?規(guī)則要求'祭品等重',可沒說要用活人!"它腹部裂開血盆大口,吐出半具風干童尸,"加上這個夠分量了嗎?
天平轟然傾倒,蠆盆底部傳來齒輪轉(zhuǎn)動聲。
商昭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撲向蘇熒,青銅鏃劃過她腰間玉璜,清脆的撞擊聲在洞窟內(nèi)引發(fā)連鎖反應,玉璜的龍形紋與四周銅鏡產(chǎn)生共鳴,投射出北斗七星光斑。
"玉璜是璇璣玉衡的組件!"蘇熒恍然大悟,扯斷玉璜拋向空中。
光斑在玉器折射下聚焦于東北角銅鏡,被骨粉灼燒過的鏡面應聲碎裂,露出后方幽暗的甬道。
地鼠發(fā)出凄厲嚎叫,身軀隨鏡片一同崩解。商昭拽著蘇熒沖進甬道時,瞥見地鼠殘留的右爪緊握著一片龜甲,上面刻著熟悉的"昭"字。
甬道石壁滲出腥甜液體,蘇熒的襦裙下擺被腐蝕出破洞。
商昭用青銅鏃刮取壁面結(jié)晶:"人牲血混合硝石,這是殷商皇陵的防盜術。"
"所以我們在比干墓?"蘇熒觸碰墻壁的手突然僵住,"七竅玲瓏心...那個預言..."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編鐘奏鳴聲。九盞人形燈逐次亮起,照亮甬道盡頭的青銅祭臺。
臺上陳列著七枚心臟狀玉器,每顆"心"表面都刻著《洪范》九疇之一,中央最大的玉心缺失一角,裂痕處嵌著帶銘文的箭簇,"王射,獲兕"。
"武丁獵犀??剔o。"商昭拔出箭簇瞬間,祭臺下方伸出八條青銅鎖鏈,"果然需要獻祭七竅玲瓏心。"
蘇熒的裙裾突然被鎖鏈纏住,尖銳倒刺扎入腳踝。商昭揮鏃斬斷鎖鏈,黑血噴濺處浮現(xiàn)甲骨文字:"剖心者生,吝心者亡。"
"比干挖心典故的詭計變體。"商昭將箭簇插入祭臺凹槽,"但這里多了一條鎖鏈,"他猛地轉(zhuǎn)身刺向虛空,青銅鏃與突然出現(xiàn)的骨針相撞,濺起一串火星。
戴儺面的黑影從壁頂?shù)沟醵?,手中骨笛吹出安陽后崗遺址出土的七聲音階。蘇熒突然眼神空洞地走向祭臺,徒手抓向玉心鋒利邊緣。
"子姓王族的血..."黑影的儺面裂開縫隙,露出地鼠破碎的半張臉,"這才是真正的祭品。"
商昭的玄鳥瞳看清笛身銘文,"皿宮祀,奏夷則"。
他扯下腰間玉戚猛擊甬頂鐘乳石,石筍墜落聲與骨笛音律共振,在封閉空間形成刺耳鳴嘯。
蘇熒耳中流出鮮血,眼神恢復清明:"他在模仿婦好墓的'奏戚舞'!"
"不止如此。"商昭將玉戚插入祭臺,七枚玉心開始順時針旋轉(zhuǎn),"這是用《洪范》五音對應五行,你按住羽音位玉心!"
蘇熒染血的手指按住水屬玉心時,商昭同時轉(zhuǎn)動宮音位主玉。
祭臺內(nèi)部傳出機括咬合聲,缺失的玉心碎片從箭簇中彈出,拼合成完整的"思"疇。
黑影的骨笛驟然炸裂,儺面后傳來不甘的嘶吼:"你們怎知洪范九疇的排序?"
"因為真正的《洪范》藏在司母戊鼎內(nèi)壁。"商昭舉起從地鼠爪中取得的龜甲,上面用朱砂寫著,"箕子囚,范九疇"。
祭臺沉降后升起青銅棺槨,棺蓋上的雷紋組成甲骨文"詐"。商昭用玉戚撬開棺槨,內(nèi)部沒有尸骸,只有一卷浸泡在汞液中的竹簡。
"《西伯戡黎》..."蘇熒讀出竹簡標題,"這不是《尚書》里祖伊勸諫紂王的篇章嗎?"
商昭展開竹簡的手驟然收緊。本該記載"祖伊恐,奔告紂"的文字,被篡改為"西伯既戡黎,祖伊賀,獻百牲"。更詭異的是簡背用血畫著星圖,北極星位置標著"昭"字。
"有人在重寫歷史。"商昭的玄鳥瞳洞察到竹簡纖維間的金絲,"金縷綴連法...這是西周王庭的篡史手段!"
棺槨突然劇烈震動,汞液沸騰汽化。商昭拽著蘇熒躍出三丈遠,原處地面被腐蝕出甲骨文"陷"字。
竹簡在蒸汽中懸浮展開,浮現(xiàn)周文王虛影:"殷商氣數(shù)已盡,何苦逆天而行?"
"天?"商昭將龜甲擲向虛影,"你們把四象鏡宮藏在比干墓,不就是為了掩蓋篡改占卜的罪行?"
龜甲上的"昭"字迸發(fā)金光,虛影胸口浮現(xiàn)司母戊鼎紋樣。文王虛影忽然扭曲成白虎形態(tài),竹簡迸射出的骨片在商昭臉頰劃出血痕:"太歲星君也救不了..."
"小心!"蘇熒的九尾狐虛影撞偏第二波骨片。商昭趁機將玉戚刺入竹簡中心,西周金文從裂縫中溢出:"王曰:嗚呼!嗣孫,今往何監(jiān)?"
青銅棺槨轟然炸裂,甬道開始塌陷。商昭抓住最后一片竹簡殘片,上面沾著地鼠的黑色血液,隱約可見"牧野"與"天道"字樣。
兩人在墜石間奔逃時,蘇熒忽然指著前方:"光!"
出口處的月光被扭曲成青銅色,商昭卻聞到更濃重的血腥味。
當他的靴子踏出甬道時,鞋底粘上了新鮮的人脂,三百步外的祭壇上,六十四具無頭尸首正隨骨笛聲起舞,脖頸斷口處生長著甲骨文凝聚的頭顱。
地鼠的殘軀坐在尸群中央,正在用肋骨敲擊人皮鼓:"歡迎來到真正的蠆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