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昭的鼻腔涌入甜膩的腐香，那是混合著蜂蜜與尸油的詭異氣息。
他踉蹌著撞向甬道盡頭的青銅人面盉，盉內(nèi)凝固的黑色液體突然翻涌，映出蘇熒被藤蔓纏繞的身影，她的左眼正被某種半透明物質(zhì)侵蝕，如同琥珀封印昆蟲般逐漸晶化。
"回響·玄鳥瞳！"商昭低吼著催動能力，青銅器表面的蟠螭紋驟然扭曲，浮現(xiàn)出三百米外蘇熒所在的殉葬坑全貌。
那是座用人類顱骨堆砌的觀星臺，每具頭骨天靈蓋都被鉆出北斗七星的孔洞，孔中插著燃燒尸蠟的玉琮。
尸蠟的味道愈發(fā)濃烈。
商昭順著盉內(nèi)液體指引的方向奔逃，沿途壁燈竟是倒置的陶鬲，鬲足朝上盛放著凝固的人腦，淡藍色的火焰從腦溝回里幽幽燃起。
當他經(jīng)過第七盞燈時，火焰突然暴漲，映出墻上密密麻麻的手印，那些手印的食指皆被齊根切斷，斷口處凝結著與蘇熒眼瞼相同的晶狀物。
"是尸蠟封印…"商昭想起殷墟西北岡殉葬坑的發(fā)掘記錄，考古隊曾發(fā)現(xiàn)用蜂蠟混合人牲脂肪封存器官的祭祀器。
他顫抖著觸碰墻上的手印，指尖傳來刺痛，玄鳥瞳自動解析出晶化物成分：百分之三十三的蛋白質(zhì)，百分之六十七的二氧化硅，這分明是商代貴族陪葬用的蜻蜓眼玻璃，但此刻它們正作為歸墟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運作。
殉葬坑的嗡鳴聲穿透石壁。
商昭撞開最后一道刻著"亞長"銘文的青銅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窒息，三千具晶化的尸體呈放射狀排列，每具尸身的胸腔都綻放著青銅制成的彼岸花，花蕊處懸浮著甲骨碎片。
蘇熒被藤蔓吊在觀星臺頂端，她的晶化已蔓延至脖頸，下方尸群正同步舉起右手，食指斷裂處射出藍色光束，在穹頂交織成牧野之戰(zhàn)的星圖。
"別過來！"蘇熒的聲音帶著金石相擊的顫音，"這些是鬼方部族的巫覡尸，他們要把我煉成占卜用的…"話音未落，她脖頸的晶化物突然暴長，化作無數(shù)細針刺入觀星臺的顱骨孔洞。
商昭看見每根晶針都牽引著尸蠟火焰，在蘇熒頭頂形成巨大的"癸酉"卜辭，正是他在歸墟入口摸到的骨片內(nèi)容。
尸群開始踏步吟唱。
商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玄鳥瞳不受控制地解析著殉葬坑結構：觀星臺底座是倒置的司母戊鼎，鼎耳拴著青銅鎖鏈與所有巫覡尸相連；蘇熒所在的頂點位置，恰對應著鼎內(nèi)"后母戊"銘文的"母"字中心點，那是人牲獻祭的核心位。
"需要替換祭品…"商昭撕開左臂傷口，玄鳥狀的金色光粒噴涌而出。
他想起在殷墟見過用狗替代人牲的祭祀坑，或許歸墟的規(guī)則也存在置換漏洞。當尸群吟唱到"旬亡禍"時，他猛地將血灑向最近的巫覡尸。
金色光粒觸碰到晶化軀體的瞬間，整座殉葬坑響起編磬的悲鳴。
商昭的視網(wǎng)膜被強行灌注海量信息：他看見這些巫覡尸生前皆是鬼方部族的占卜師，因反對四象神獸篡改歷史被做成人燭；他們的晶化大腦中儲存著九百九十九次輪回的記憶，此刻正通過蘇熒的眼球傳輸給白虎。
尸蠟火焰突然轉為血紅。
商昭在記憶碎片里捕捉到關鍵畫面，某次輪回中自己抱著蘇熒的晶化尸體跳入血池，用司母戊鼎砸碎了青龍的左角。
他果斷沖向觀星臺基座，玄鳥瞳精準找到鼎腹處的偽銘文："戊"字第三橫的鎏金脫落，露出下方真正的契刻，"昭"。
"我即祭品！"商昭用考古手鏟劃破掌心，將血按在"昭"字上。
司母戊鼎劇烈震動，拴著巫覡尸的鎖鏈盡數(shù)崩斷，蘇熒從高空墜落被他接住。
晶化物質(zhì)如退潮般從她眼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瞳孔深處跳動的甲骨文"禍"字。
尸群集體轉向商昭。
他們的胸腔彼岸花急速旋轉，射出甲骨碎片組成囚籠。
商昭抱住虛弱的蘇熒翻滾躲避，碎片擦過他后背時突然懸停，所有"癸酉"卜辭正在穹頂重組，最終凝聚成微子啟的面容。
"你總是心軟。"微子啟的聲音帶著龍吟回響，"用這女人的命換三百枚甲骨碎片，比你現(xiàn)在收集的多二十倍。"尸蠟火焰在他說話時聚成卷軸，展現(xiàn)出血池中漂浮的甲骨寶庫。
蘇熒突然掙脫商昭的懷抱。她的"禍國"能力不受控地爆發(fā)，整座殉葬坑彌漫起催情甜香："殺了我…否則我會把你獻給…"話未說完，她的右手已刺向商昭咽喉，指尖生長出晶化的青銅指甲。
商昭用司母戊鼎殘片格擋，金屬相撞迸出火花。
他在蘇熒猩紅的瞳孔里看到雙重倒影，外層是朱雀展翅的虛像，內(nèi)層則是被鎖鏈纏繞的蘇熒本體。
玄鳥瞳自動解析出能量路徑：朱雀通過晶化物質(zhì)搭建了神經(jīng)操控網(wǎng)絡。
尸蠟的甜香突然變成腐臭。
商昭趁機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鼎腹"昭"字上，殉葬坑地面應聲裂開，露出下方沸騰的血池。
三百具巫覡尸接連跳入血池，他們的晶化大腦在熔解中釋放出記憶光團，商昭抓住蘇熒縱身躍入最大的光團。
公元前1046年的星光籠罩周身。
商昭看見自己披著武庚的戰(zhàn)甲，正在牧野戰(zhàn)場高舉玄鳥旗，而蘇熒以妲己的容貌跪坐在白骨祭壇上，胸口插著刻滿"昭"字的青銅戈。
當周軍的箭雨落下時，朱雀從她瞳孔飛出，將戰(zhàn)場亡魂吸入歸墟。
"這就是輪回的起點！"商昭在時空亂流中嘶吼。
懷中的蘇熒突然清醒，用"禍國"能力反向滲透朱雀的精神網(wǎng)絡，兩人重重摔回現(xiàn)實的殉葬坑。
此刻的觀星臺已崩塌，司母戊鼎倒扣在地，鼎內(nèi)凝結著二十枚沾血的甲骨碎片。
微子啟的虛像在鼎耳處冷笑："你救了她九次，也殺了她九次。"隨著話音，鼎腹浮現(xiàn)出九組不同的甲骨文日期，每個日期都對應著蘇熒不同的死狀。
商昭的玄鳥瞳突然劇痛，九百九十九次輪回的記憶如洪流般沖擊神經(jīng)，他跪地嘔吐出晶化的血塊。
蘇熒的手輕輕覆上他的眼睛："別看那些…"她的溫度透過晶化層傳來，商昭在眩暈中聽見青銅鎖鏈斷裂的聲音，朱雀的操控網(wǎng)絡因過量記憶注入過載了。
當最后一塊晶化物從蘇熒睫毛脫落時，殉葬坑穹頂墜下具未完全晶化的巫覡尸，他干枯的掌心里攥著片染血的甲骨，上面刻著：
"癸酉卜，貞：昭啟歸墟，四象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