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總將我視作洪水猛獸,但并非所有侍奉過的侍女都會落淚。那些故作可愛的——比如嬌聲說'殿下要早日痊愈呀'的,倒真能逗我發(fā)笑。"
"當真如此?"
"是啊,連我都覺得意外。"
眼前少年綻開無邪笑容,在我眼中卻如精心鍛造的兵器般虛假。這具僅有我半數(shù)年歲的軀殼,已然淬煉出致命鋒芒。
緊繃空氣令我憶起前世參加董事會的時刻——當某位高管質(zhì)問產(chǎn)品核心賣點時,答錯即意味著職業(yè)生涯的終結(jié)。
"...在看什么?"
原著作者該賠償我的精神損失——那個溫潤如玉的幻想形象已然粉碎。
"恕我僭越"
"..."
"您看起來...可憐極了。"
此刻我不禁揣測五年后的光景。比起揮舞戰(zhàn)斧的金毛獵犬,這分明是個會用銀匙戳人眼球的秘密殺手。
"你以為病弱必生怨懟?不過是刻板印象。"
我垂首盯著波斯地毯的藤蔓紋樣低語。
"難道殿下自認幸運?"
神秘神情掠過他蒼白的臉,旋即被春日暖陽般的微笑取代。看似純潔圣徒的少年,眼中卻閃爍著餓獸般的兇光。
細審這張病態(tài)面容,某個念頭忽如閃電劈入腦海。
或許該慶幸自己穿越前歷盡滄?!羰窃髂莻€天真的艾什莉·羅塞,此刻早已心臟停跳。
他繼續(xù)侃侃而談,對我僭越的冒犯置若罔聞。
此刻方看清諸多細節(jié):終年不見陽光的慘白膚色,龜裂滲血的唇紋,附著在骨架上搖搖欲墜的皮膚,以及刻入本能的壓抑咳聲。
縈繞周身的死亡氣息,與滿室綠植構(gòu)成的類ICU病房景象,昭示著長期社交缺失造成的性格畸變。
"病弱之軀豈會幸福?"
"當然可以。"
翡翠色瞳孔泛起漣漪,短暫卸下的心防暴露出敏銳多疑的本性。
少年未加訓(xùn)斥,反而拋來反問。
'因我前世閱歷?'
"很抱歉,我雖目睹過類似案例,但未曾親歷。"
"...你生過重???"
"...未曾,但家父經(jīng)歷過。"
"令尊...已故?"
這個帝國注定傾覆,而皇太子正是禍根。或許他們家族存在某種性格修正基因?若說暴君是終極BOSS,眼前這位四王子該算是中階領(lǐng)主?
阿莫爾的演技源自對周遭的模仿??粗愣镜奈⑿Γ液鑫?劇毒方能綻放絕美"——可惜這純真表象下的算計他尚未察覺。
在我這個穿越者眼中,他的虛偽表演漏洞百出。
"是的,很久以前。"
"這樣啊...不想念嗎?"
"不..."
"為何?"
"縱使復(fù)生,我也無法令他幸福。"
斂去所有表情與他對視。死寂中,他蒙霜的瞳孔寒如極冰。
"真是有趣的見解。"
此刻我對盧斯貝拉肅然起敬——將這般兇獸馴化成忠犬,簡直是化熊為人的神跡。
"拒絕相信你是我兄長。弗萊恩,若我曾批判你性格惡劣,此刻鄭重收回——相較之下你竟算得上溫良。"
"取悅我的代價,是允許你提個問題。"
"啊?"猛然抬頭,眼中迸發(fā)的渴望出賣了心思。
"哦呀?"
阿莫爾瞇起狐貍般的眼。糟糕,露餡了。
"失態(tài)了。"
扶額暗嘆。完美偽裝竟在此刻功虧一簣。
"尋常侍女早該打翻茶盞或哭作淚人,最勇敢的也不過呆若木雞。"
他究竟期待何種回應(yīng)?
"你很有趣。"
"我?"
"沒錯。所以才能容忍你僭越的言辭。"
阿莫爾微微瞇眼。
"恭喜成為首個與我暢談至此的侍女。"
說罷慵懶后仰輕拍腹部,饜足如飽食的野獸。盡管餐盤余三分之二,卻似享用完滿漢全席。
"詞窮了?若無問題便退下吧。"
明知是挑釁,明知自掘墳?zāi)?,仍垂眸按下雜念。
"安娜。"
應(yīng)聲抬頭,見他玩味加深的笑意。
"現(xiàn)在逃還來得及。"
撞進他偽裝的溫柔視線,喉間頓如火灼。
"當真沒有好奇之事?"
此刻本應(yīng)頭也不回逃離,但——
是孤注一擲,還是明哲保身?
"有。"
"確實有個疑問。"
橫豎可能活不過明日,不如放手一搏。
"我想了解皇太子殿下。"
直球出擊。
"第一皇子,卡斯托殿下。"
他瞳孔驟縮,緩緩眨動的眼瞼如毒蝶振翅。
"真是意外。"
朱唇彎成新月弧度。
徹骨寒意攀上脊背,前世練就的危險警報轟然作響。
他將餐盤推至一旁,以手支頤。
"皇兄啊..."
寬大領(lǐng)口滑落,露出鹿頸般纖細脆弱的線條。
"哈哈。"
晴空下大笑的少年優(yōu)雅睜眼,眸光流轉(zhuǎn)如毒蛇吐信。
"若你是貴族千金,倒可說說皇兄的形貌。但區(qū)區(qū)侍女...莫非覬覦太子妃之位?"
"..."
"事實上,皇兄最厭煩此事。"
沒錯,原著明確記載:卡斯托憎惡所有愛慕者。
即便登基為帝,也讓皇后成為全大陸最不幸的女人。
"聽說過上月告白圣女的下場嗎?"
此刻民間仍流傳著他"正當防衛(wèi)"斬殺愛慕者的傳聞,常被拿來與二皇子夫婦的琴瑟和鳴作比。
當然,這都是作者為讓他成為盧斯貝拉男人做的鋪墊。
按套路本該有惡毒女配——比如開國三大公爵家的千金。
那位以冷酷聞名,堪與卡斯托比肩的貴女。
<礙眼。>
她死了。這是我首次憐憫小說反派。
書評區(qū)關(guān)于她離奇退場的討論中,"卡斯托幕后操縱說"支持率最高。
"不知你為何好奇,但皇兄...很可怕。"
"我知道...曾有幸得見,確實威嚴..."
卡斯托或許有魅力,但此刻我唯有兩個念頭:
他弒殺乳母,處決未婚妻,更別提那些政治棋子——而六日后將被其親手處決的,正是此刻說謊的我。
數(shù)十家族因他傾覆,昨日功臣亦可成今日亡魂。
六日后死于其手,似乎理所當然。
作為被遺棄的破相公主,我本是無用棄牌。
但...我不想死。
"奇怪...你在何處見過皇兄?"
他哼笑著揚起下頜。
"除非要去我的特雷特宮或二皇兄的阿羅特宮,否則不會經(jīng)過皇兄的泰宮。"
審視目光似要剖開我的顱骨。
"初來乍到便有此等機遇,真是奇妙。"
"..."
佯裝惶恐垂首,指尖揪緊裙擺。
"不過正好——臥床日久最喜新鮮玩具,與你聊聊不能告知皇兄們的事,倒也有趣。"
原著中,周游列國的盧斯貝拉憐憫終日臥床的四皇子,常攜異國奇物相伴。溫柔的她擔憂少年寂寞,卻不知——
小說描寫阿莫爾如孩童般對贈禮歡欣雀躍。
此刻方悟:令他雀躍的從不是物件,而是帶來生機的盧斯貝拉本身。對生命倒計時的少年而言,她恰似照進墓室的天光。
當然,這些不過推測——天知道現(xiàn)在的盧斯貝拉是在逃婚還是搗年糕。
阿莫爾沙啞的嗓音令我豎起耳朵。
"說起皇兄——暴虐無情,視人命如草芥。泰宮日日運出尸首,或許我宮中也有他的杰作。"
"..."
出乎意料,這位四皇子竟是個話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