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雀羽狀孔洞滋滋冒著白煙,盛逸塵腕間紅紗被殷綺夢的血符灼得滾燙。
他反手扣住殷綺夢纖細的腕子,洞察之眼透過紅紗金線,看見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屋檐下都垂著蛛絲般纖細的銀鏈。
"三息之后,退坤位!"他低喝聲未落,八名壯漢突然齊聲暴喝。
青銅爐轟然落地,黑布掀起的剎那,七彩霧氣凝成數(shù)百只蠱蟲直撲眾人面門。
汪芷蘭旋身甩出十二支袖箭,釘入青磚的箭尾竟爆開淬毒銀針,將蠱蟲釘死在半空。
孔靈萱素手翻飛間拋出藥囊,淡青色藥粉與蠱蟲尸骸相觸,頓時騰起帶著血腥味的紫煙。
"當心煙中有..."她話音未落,西南墻根傳來機括轉(zhuǎn)動聲。
十二柄淬毒弩箭破空而來,趙師爺陰惻惻的笑聲在煙霧中忽遠忽近:"盛總旗當真要趟這渾水?"
盛逸塵瞳中金芒暴漲,弩箭軌跡在他眼中化作交錯的金線。
他扯下殷綺夢的紅紗蒙住口鼻,繡春刀劃出半月弧光:"坎位三步有石鼓!"刀鋒劈開濃霧的剎那,郭靈悅足尖點著弩箭借力騰空,腰間軟劍抖出七朵劍花,將暗處操弩的黑衣人逼得踉蹌后退。
殷綺夢突然扯住盛逸塵的后領(lǐng)往右拽:"低頭!"三枚透骨釘擦著他發(fā)髻飛過,釘入身后槐樹時竟將合抱粗的樹干腐蝕出蜂窩狀孔洞。
她沾血的指尖劃過繡春刀背,刀身嗡鳴著泛起赤色紋路:"東南角門藏著七煞陣眼,破陣需見血。"
"勞煩殷姑娘指路。"盛逸塵反手將刀柄塞進她掌心,自己卻空手撲向再度抬起的青銅爐。
洞察之眼灼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黑布下滲出的鮮血在霧氣中凝結(jié)成蛛網(wǎng)狀血絲,正朝著眾人腳踝纏來。
汪芷蘭的袖箭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射向天空,袖中飛出的金鈴鐺撞在檐角銀鏈上,發(fā)出清越震響。
趙師爺?shù)睦湫﹃┤欢埂切┿y鏈竟是操控蠱蟲的琴弦,此刻被金鈴震得紛紛斷裂。
"就是現(xiàn)在!"孔靈萱將藥囊拍碎在青石板上,爆開的藥粉順著地縫鉆入青銅爐底。
爐中突然傳出凄厲尖嘯,蒙著的黑布被頂出個人形輪廓,七竅流血的慘白面孔隔著布料發(fā)出非人嘶吼。
盛逸塵瞳中金芒化作流火,他看清爐壁內(nèi)側(cè)用朱砂寫著密密麻麻的苗疆咒文。
這些咒文與殷綺夢方才在他掌心畫的鎮(zhèn)魂符竟有三分相似,只是每一筆轉(zhuǎn)折都透著森森邪氣。
"退!"他暴喝聲中,繡春刀裹著殷綺夢的血符劈在爐腳。
青銅爐應(yīng)聲傾倒的剎那,趙師爺終于從暗處現(xiàn)身,手中鐵算盤潑灑出漫天毒蒺藜。
殷綺夢的紅綾卷住盛逸塵的腰身將他拽回,自己卻迎向毒蒺藜旋身起舞。
金線孔雀紋在毒霧中綻開層層光暈,竟將暗器悉數(shù)收進紅綾褶皺。
她染血的唇擦過盛逸塵耳畔:"當家的可看真切了?
西北巽位..."
話音未落,郭靈悅的軟劍已刺穿西北角柱礎(chǔ)石。
青磚裂開的縫隙里涌出腥臭黑水,數(shù)十具裹著錦衣衛(wèi)飛魚服的腐尸翻滾而出,每具尸體的天靈蓋都釘著刻有欽天監(jiān)徽記的銅釘。
"星砂是用來鎮(zhèn)魂的!"汪芷蘭突然醒悟,袖中飛出的銀絲纏住一具腐尸脖頸,"這些兄弟是被活祭的..."
盛逸塵的洞察之眼突然刺痛難當,他踉蹌著扶住殷綺夢的肩頭。
在逐漸模糊的視線里,他看見趙師爺?shù)蔫F算盤背面映著半枚血色虎符——與三日前兵部失竊的調(diào)兵符紋路完全吻合。
"留活口!"他咬牙甩出三枚柳葉鏢,卻見趙師爺獰笑著拍向腰間玉佩。
地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整個院落開始傾斜,那些腐尸竟隨著地動掙扎著爬起身來。
孔靈萱的藥囊突然在東南角炸開青焰,她鬢邊玉簪映著火光:"地宮入口要開了!
這些尸體是被機關(guān)操控的傀儡!"
殷綺夢的紅綾卷住盛逸塵向塌陷處躍去,在他掌心快速畫著新符:"當家的信我嗎?"沒等他回答,她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符咒上。
盛逸塵只覺得掌心符文化作灼熱洪流,暫時壓住了洞察之眼的反噬。
傾斜的青磚地面裂開丈寬缺口,青銅爐滾落時撞碎了暗門。
趙師爺?shù)目裥ρ蜎]在機關(guān)轉(zhuǎn)動聲中,而汪芷蘭的金鈴正纏住他一片衣角...繡春刀挑開最后一片殘磚時,珠光如星河傾瀉。
九尺見方的地宮中央,七層檀木架呈北斗狀排列,每層都堆著雕花金絲楠木匣。
孔靈萱的素手剛觸到匣邊鎏金鎖扣,整座木架突然朝順時針轉(zhuǎn)動三寸,露出匣內(nèi)拳頭大的夜明珠。
"南海蛟珠配和田玉璧,"汪芷蘭用袖箭挑起一串十二連星東珠鏈,墜著的翡翠墜子映得她瞳孔泛碧,"刑部卷宗里記載的貢品全在這兒。"
郭靈悅的軟劍忽然纏住西南角的青銅鶴燈臺,劍鋒擦著鶴喙迸出火星:"燈油里摻了龍涎香,難怪能鎮(zhèn)住..."話音未落,鶴眼突然彈出兩枚金丸,在半空炸開成金色粉塵。
殷綺夢的紅綾卷過眾人頭頂,將粉塵盡數(shù)兜住時,布料已腐蝕出蛛網(wǎng)狀孔洞。
"當心機關(guān)。"盛逸塵的洞察之眼勉強能辨清木架轉(zhuǎn)動的軌跡,他刀尖點在地面陰陽魚圖案上,"坎水離火,開匣需按五行相克。"繡春刀刺入巽位木架縫隙的剎那,七層檀木架轟然散開,數(shù)百個木匣如蓮花綻放,露出裹在鮫綃中的祖母綠寶冠。
孔靈萱突然按住正在清點贓物的汪芷蘭:"這些鮫綃...是新的。"她指尖搓開織物邊緣的線頭,淡青色藥粉沾上立刻變成紫黑,"半月前杭州府進貢的鮫綃庫被劫,賊人用的化骨水與這染料同源。"
地宮穹頂突然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
盛逸塵猛然抬頭,看見北斗狀排列的夜明珠正在移位,珠光投在墻面的影子漸漸拼成虎頭圖案。
他后撤半步踩到塊活動的金磚,腳下突然陷落三寸。
"別動!"殷綺夢的紅綾纏住他腰身,自己卻被反拽著往前踉蹌。
她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寶冠上的東珠,珠面頓時顯現(xiàn)出細若發(fā)絲的刻痕——竟是欽天監(jiān)用來記錄星象的密文。
汪芷蘭的金鈴鐺突然無風自鳴。
她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釘釘住東南角的青銅龜馱碑,碑文上"永鎮(zhèn)山河"的"鎮(zhèn)"字正在滲出血珠:"地宮要塌了,這些木架是..."
轟隆巨響淹沒了后半句話。
盛逸塵的繡春刀插進地面減緩下墜之勢,左手拽著殷綺夢的腕帶翻身躍上龜馱碑。
在洞察之眼最后的清明時刻,他看見每塊金磚縫隙都涌出黏稠黑水,那些黑水遇到珠光竟化作指節(jié)長的黑蟲,朝著木架上的珠寶瘋狂啃噬。
"帶匣子走!"郭靈悅的軟劍絞住三個木匣甩向孔靈萱,自己卻被黑蟲纏上繡鞋。
汪芷蘭的袖箭擦著她腳踝釘入地面,箭尾爆開的藥粉暫時逼退了蟲群。
殷綺夢的紅綾卷著五個木匣破窗而出,卻在撞上院墻時被銀絲網(wǎng)兜頭罩住。
盛逸塵追出來時,看見月光下的銀絲網(wǎng)上綴滿刻著梵文的銅鈴,每個鈴鐺里都蜷縮著只通體血紅的蠱蟲。
"盛總旗好手段。"趙師爺?shù)脑硌ツ脒^滿地蠱蟲尸體,鐵算盤撥弄著沾血的珠串。
他身后十二個黑衣人戴著儺戲面具,每人腰間都墜著半枚虎符狀的玉玨。
夜風卷起他們玄色披風時,露出內(nèi)襯上繡著的三眼烏鴉圖騰——那分明是塞外巫教圣徽。
汪芷蘭的金鈴鐺突然全部墜地。
她盯著黑衣人手腕上的青銅蛇形鐲,聲音罕見地發(fā)顫:"三年前劫殺遼東貢隊的..."
孔靈萱的藥囊在掌心捏碎,爆開的藥粉卻凝在半空無法飄散。
她鬢邊滲出冷汗:"他們在布陣。"
盛逸塵的繡春刀橫在胸前,刀背上殷綺夢畫的血符正在消退。
他余光瞥見趙師爺?shù)蔫F算盤背面,那半枚血色虎符不知何時已拼成完整圖案——正是五軍都督府失蹤的調(diào)兵符紋樣。
地宮塌陷的轟鳴聲中,十二柄淬毒苗刀同時出鞘。
趙師爺?shù)乃阒樽苍谇嚆~爐殘骸上,濺起的火星點燃了空中懸浮的藥粉,在眾人與黑衣人之間燃起一道幽藍火墻。
火光照亮院墻陰影的剎那,盛逸塵看見更多戴著儺面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涌來。
他們靴底沾著的淡金色粉末,與三日前兵部庫房窗欞上遺留的痕跡一模一樣。
殷綺夢染血的指尖按在他握刀的手背上,新畫的符咒泛著詭譎青光:"當家的,這次要見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