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黃紙燈籠掛滿殯儀館檐角。林晚剪斷纏在門環(huán)上的紅頭繩,繩結(jié)里掉出枚帶血的壓襟銀鎖
——鎖面陰刻著鬼王迎親圖,與她襁褓里戴過的長命鎖紋樣如出一轍。
新客竟然是那位賣胭脂的吳寡婦!
當(dāng)她那毫無生氣的尸身被送進(jìn)停尸間的時候,隨著裹尸布的緩緩展開,簌簌地落下了大把大把的朱砂粉,宛如一陣紅色的雪暴。
林晚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這具遺體,突然間,他注意到死者的后頸處竟赫然刺著一朵嬌艷欲滴的并蒂蓮,而那花蕊之中,則密密麻麻地鑲嵌著整整四十九粒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牙。
這詭異的圖案,與家族族譜上所記載的鬼王印記如出一轍。
“今夜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守住這具全尸啊?!绷滞戆底运尖獾馈?/p>
此時,扎紙匠正蹲在門檻邊,默默地焚燒著紙馬。跳躍的火星子不時濺落在吳寡婦那雙精美的繡花鞋上,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只見那繡鞋的鞋面竟然開始緩緩滲出令人作嘔的尸油來。
扎紙匠面色凝重地指了指供桌下方那片不斷蠕動的陰影,壓低聲音說道:“子時三刻,妝娘就會前來討要她的胭脂錢了?!?/p>
林晚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掀開了覆蓋在尸體臉上的斂容布。
剎那間,他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因為眼前所見實在太過驚悚——吳寡婦那張原本應(yīng)該平靜安詳?shù)哪橗嫶丝虆s呈現(xiàn)出一種極其怪異的笑容,原來她的嘴巴不知何時已被紅線緊緊地縫成了一道彎彎的笑弧。
林晚顫抖著手輕輕挑開那根紅線的線頭,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悶響,一顆包裹著紅紙的銀元從吳寡婦的喉管里滾滾而出。
定睛一看,那紅紙之上竟是用猩紅的經(jīng)血書寫著她的生辰八字!當(dāng)那顆銀元觸碰到林晚肌膚的一瞬間,整個殯儀館內(nèi)所有的鏡子仿佛都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影響,迅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血霧。
透過那朦朧的血霧,二十年前母親在屋中懸梁自盡的恐怖場景若隱若現(xiàn)地浮現(xiàn)出來……
子時的梆子聲傳來,帶著陣陣凄慘的哭腔,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陰森恐怖。林晚手忙腳亂地給冰棺纏繞著墨斗線,試圖加固防護(hù)。
然而,正當(dāng)他緊張忙碌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妝匣開合之聲,在這死寂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循聲摸進(jìn)庫房,發(fā)現(xiàn)那口紅漆棺材不知何時掀了蓋,里面擺著套鳳冠霞帔,衣襟別著朵新鮮的尸香魔芋。
"吉時到——"
瘆人的唱禮聲貼著耳根炸開。
林晚轉(zhuǎn)身時撞見個倒吊的紙人,紙手捧著盛滿腦髓的胭脂盒。
她揮開紙人,脂粉潑在墻上竟凝成行字:
**一更梳頭,二更描眉,三更上轎**
停尸間內(nèi)原本微弱閃爍的長明燈毫無征兆地驟然熄滅,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林晚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緊緊握住手中的犀角梳,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就在這時,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梳頭聲從冰棺方向傳來,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那里梳理著頭發(fā)。
林晚驚恐萬分,顫抖著手打開手電筒,將光束迅速掃向聲音傳出的地方。
只見冰棺中的吳寡婦正對著鏡子梳妝打扮,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涂抹著鮮艷的胭脂和口紅,顯得格外詭異。
而她那僵硬的尸體手中,赫然緊握著那支已經(jīng)斷裂了牙齒的犀角梳!
“姑娘,借張面皮用用……”
吳寡婦的聲音突然響起,但卻不再是她原本的嗓音,而是由十八個不同女子的聲音混合而成,陰森恐怖至極。
隨著話音落下,吳寡婦的尸身脖頸處猛地裂開一道口子,一條渾身纏滿紅線的巨大尸蠶王從中鉆了出來。這只蠱蟲張開獠牙,噴出一股濃烈的毒霧。
在毒霧彌漫之中,林晚隱約看到歷代新娘的怨魂在鏡子里游蕩。
她們每個人的臉龐竟然都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五官清晰可辨。這些怨魂面容扭曲,發(fā)出凄厲的哭聲,讓人不寒而栗。
寅時的更漏滴答作響,每一滴落下都像是滴在了林晚的心尖上。
恐懼驅(qū)使著她拼命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慌不擇路地沖進(jìn)了焚化間。然而,眼前的景象更是讓她瞠目結(jié)舌
——爐膛里竟然燃燒著一頂紙做的花轎,熊熊火焰舔舐著轎身。
在燃燒后的灰燼中,半張鴛鴦被緩緩浮現(xiàn)出來。被面上用人法繡著她與鬼王的合婚庚帖,字跡鮮紅如血。
林晚瞪大雙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當(dāng)她伸手想要扯碎這張錦被時,突然間,西山方向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百鬼齊聲痛哭之聲。
與此同時,殯儀館的地磚縫隙中開始源源不斷地鉆出無數(shù)條纏著紅線的尸蠶,它們?nèi)鋭又碥|,迅速朝林晚爬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旁扎紙匠制作的紙馬突然活了過來。它嘶鳴一聲,揚起前蹄,示意林晚上馬。
林晚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躍上了馬背。紙馬馱著她風(fēng)馳電掣般地沖出了火海,所到之處,地面上燃起一團(tuán)團(tuán)幽藍(lán)的青磷鬼火,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亂葬崗的老槐樹下,四十九口薄棺排成囍字,每口棺材都貼著褪色的生辰符。
撬開正中那口棺,腐氣里浮出張完整的人皮。林晚撫過皮囊額角的朱砂痣,與自己分毫不差。人皮突然暴起裹住她,每一寸紋理都在往骨肉里扎根。
"吉時到——"
唱禮之聲如驚雷般炸響,震得滿樹紙錢如雪片般紛紛揚揚飄落而下。
林晚面色冷峻地撕開身上的人皮偽裝,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跳下那個幽深黑暗的樹洞。
只聽“撲通”一聲悶響,她重重地跌入了一個布滿合歡蠱的墓室之中。
在墓室正中央的祭壇之上,鬼王的神主牌位高高懸掛著,散發(fā)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氣息。
牌面上竟然緩緩滲出一滴滴濃稠的尸油,這些尸油仿佛有生命一般,竟逐漸凝聚成了林晚的名字!
就在這恐怖至極的一幕發(fā)生之時,牌位突然間毫無征兆地炸裂開來,無數(shù)碎片四散飛濺。
與此同時,二十年前那場大火中未能燒盡的草人偶從廢墟里艱難地爬了出來。令人驚愕的是,每一個草人偶都長著和林晚一模一樣的面容,它們或猙獰、或扭曲,讓人不寒而栗。
清晨的霧氣漸漸彌漫開來,如輕紗般籠罩住了整個墳頭。林晚在一片朦朧中摸索到了祭壇下方,經(jīng)過一番努力挖掘后,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神秘的青銅匣子。
匣子表面銹跡斑斑,但卻隱隱透露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氣息。林晚小心翼翼地打開匣子,只見里面封存著一只已經(jīng)斷成兩截的玉鐲。仔細(xì)觀察之下,可以看到鐲心處刻著一行細(xì)小的字跡:
“吾女晚娘,壬戌年七月初七卯時三刻生,獻(xiàn)與西山鬼王為第二十九房妾?!?/p>
此時,位于殯儀館中的掛鐘指針仿佛凝固了一般,永遠(yuǎn)定格在了所謂的吉祥時刻。林晚腳步匆匆地趕回停尸間,剛一踏入房間,便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胭脂香氣。
這股香氣正是從吳寡婦的冰棺中散發(fā)而出的。林晚心中一驚,快步上前,伸手輕輕掀開棺蓋。
剎那間,眼前的景象讓她瞠目結(jié)舌——原本躺在棺材里的吳寡婦尸體不知何時已穿上了那套華麗無比的鳳冠霞帔,其左手更是緊緊攥著半塊鴛鴦被。
被子的一角還繡著林晚嬰兒時期的胎發(fā),顯得格外醒目。
正當(dāng)林晚驚愕不已之際,西邊的窗戶上突然映照出了一道紙轎的殘影,那影子若隱若現(xiàn),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林晚推開窗時,月光下立著四十八個蓋紅蓋頭的新娘,每個都從袖中伸出潰爛的手,掌心托著枚帶血的合巹扣。
最末那個新娘掀起蓋頭,露出母親溺亡時的腫脹面容:"該你上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