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匣子想去柳菊花家里問問建鐵匠鋪子的事,又怕人家看見,給柳菊花惹出什么麻煩來,就又回到了場園里度起步來。
快到晌午頭了,老柏樹底下空無一人。張匣子便走到柳菊花家的院墻下面,豎起兩只耳朵,聚起聽力來,使勁聽院子里的動靜,想確認一下菊花嫂子是否在家。
一會,便聽到了柳菊花“咕咕咕,咕咕咕”喚雞喂食的聲音。張匣子想,菊花嫂子在家呢!但他又不能隔墻大聲喊菊花嫂子。想來想去,就想出了一招,于是他朝院墻里大聲喊到:“誰啊,是誰啊,你為什么砸我的風匣子!”張匣子邊喊邊向鐵匠棚子跑了過去。
柳菊花正在天井里喂著雞呢,突然聽到了張匣子的喊聲,以為又有什么人又來欺負張匣子了,就放下糧食瓢子,整了整衣襟,攏了一下頭發(fā),連忙向外跑。
她跑到老柏樹底下,看見周邊無人,只有張匣子一個人在倒飭他的風匣子。就問道:“匣子兄弟,是誰砸你的風匣子了,人呢?”張匣子扭過頭來,看著柳菊花,說道:“菊花嫂子,是個小孩子砸的,已經(jīng)跑遠了?!?/p>
張匣子走近柳菊花幾步,說道:“嫂子,我有個事想和您商量一下?!绷栈牭秸宜惺拢蚕驈埾蛔涌拷藥撞?,笑了笑,說道:“你這個匣子,找我有事怎么不去家里說呢,還弄出這么一招,把我引出來。”張匣子知道他這個詭計被菊花嫂子看穿了,就臊的低下了頭,臉上也紅了,嘿嘿的笑著,一派不好意思的樣子。
柳菊花又靠近了張匣子一步,說道:“你的手指頭還疼不疼?伸出來讓我看看?!睆埾蛔犹痤^,看著菊花嫂子的臉也紅了,說道:“好了,不疼了?!闭f著,就把手伸給了柳菊花。
柳菊花見這一時間四下無人,便向張匣子靠了過去,想抓起匣子的手指頭來看看,但她還是沒敢。不過這如貼面的距離,讓她似乎感覺到這個壯漢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體熱已經(jīng)傳導到她的身子上了。她努力壓住心跳,輕聲的說道:“啥事,說吧?!?/p>
張匣子看著柳菊花那要吃人的眼睛,心里在咚咚的跳著,就把王木匠的想法說了一遍。柳菊花聽完,很爽快的說道:“我也有這個想法,這個鐵匠棚子確實不能遮風擋雨,你告訴王叔,我愿意讓他們給你建個鐵匠鋪子!”
柳菊花和張匣子又說了幾句暖暖的話,看到石板橋那邊的山路上,有人下地回家來了,就對張匣子說道:“有人快過來了,我回家了,以后有事找我,你就敲三聲砧子吧,別再一驚一乍的,嚇我一跳?!闭f完,柳菊花笑著就抽身離開了。而張匣子,兩眼盯著柳菊花那楚楚動人的背影,站在鐵匠棚子里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心跳。
下午晚飯光景,張匣子打聽著來到了王木匠家。他見王木匠家高墻大院,正屋青磚灰瓦,東西廂房也挺當結(jié)實,西廂房的墻上掛著幾串紅紅的辣椒,院子里有棵大杏樹,院子一側(cè)還有一個拉大鋸的架子。
張匣子又前進了幾步,便聞到了正屋里飄出了飯菜香,他不好再退回了,只好說道:“王叔在家嗎?”
王嬸一聽是匣子來了,就高興的忙迎出門來,說道:“在家,在家,匣子,快屋里坐。”匣子被王嬸拉進了門,又摁在了太師椅子上。王木匠和黑妞也就放下了碗筷,好像是吃完了飯的樣子。
張匣子坐畢,就和王叔敘說了柳菊花同意接連著她的場園屋子的西墻建鐵匠鋪子的事。黑妞在一旁聽到了,把手里端著的一個銅盆子,“咣”的一聲扔在了桌子上,對王木匠說:“爹爹,不能在那里建鐵匠鋪子!”王木匠吃了一驚,生氣的對黑妞說道:“你這個閨女,這建鐵匠鋪子,你耍的什么瘋??!”
黑妞說道:“我們家的后院子那么大,為什么不在咱家后院子里建鐵匠鋪子?非靠著菊花家的場園屋子建?”王木匠站起身來,手比劃著,大聲說道:“我們家的后院不臨街,不靠路,你看看是個打鐵的地方嗎?”
王嬸見爺兩個為了建鐵匠鋪子的事爭吵了起來了,趕快近前勸架。她先對王木匠說道:“她爹,你和閨女說話就不能小聲點,匣子還在這里坐著呢?!庇洲D(zhuǎn)身對黑妞說道:“閨女,咱這后院子里要是建了鐵匠鋪子,成天叮叮當當?shù)?,四鄰也不愿意啊,還是建在村頭好,那里寬敞方便?!焙阪ひ娔镆膊桓约阂换?,生氣的把手一甩,瞪了張匣子一眼,兩眼淚汪汪的就跑進閨房里去了。
張匣子見了黑妞的這些動作和說辭,隱隱約約覺得黑妞可能是喜歡上自己了,那坐在椅子上的身子覺得不自在起來了,他覺得有些尷尬,就起身謝過王叔和王嬸,回場園屋子里去了。
到了晚上,王木匠便約石匠劉大釬子和李瓦匠等人,到他家里來吃酒。酒過三巡,大家都興奮起來了。王木匠見時機成熟,就把給張匣子建鐵匠鋪子的事向大家說了。幾位匠人見王木匠對張匣子如此上心,他們都心領神會,表示全力支持。
就這樣,石匠劉大釬子帶領著他的徒弟們開山劈石,準備石料;王木匠攜帶他的徒弟們,準備房架的木料和門窗;李瓦匠招呼人挖土打坯,不在話下;王嬸和柳菊花動手準備好了屋面上的披草和秸稈;黑妞跑前跑后的亂忙活。
建鐵匠鋪子的一切用料備好后,瓦匠們和一干打下手的小工,加油干了三天,當然小工里少不了那位叫萬爺?shù)模侵粠凸じ苫?,死活不去王木匠家吃飯。第四天,王木匠又指揮他的徒弟們,在鐵匠鋪子一側(cè),又搭上了一個牢固的棚子。
這個鐵匠鋪子也是王木匠設計的。三間房子有一間為儲料間,另外兩間是雨天冷天打鐵之用。又在柳菊花家場園屋子的西墻上,又開了個門洞,加上了個木門,把場園屋子和鐵匠鋪子連通起來,方便張匣子進出鐵匠鋪子。那個新建的棚子,用作天熱時打鐵之用??梢?,這王木匠是多么的用心良苦。這樣,一個面對村頭老柏樹的新建筑物就落成了。
鐵匠鋪子建好了,張匣子的左手也能拿住鐵鉗子了,他開始打那些鐮刀了。可是,這掄大錘的幫手還是沒有,他自己打怎么也提不上速度來。
這天早上,張匣子便敲了三聲砧子。這“當,當,當”三聲清脆的響聲,翻過牛家的院墻,傳進了柳菊花的耳朵里。她知道,這是張匣子在用暗號呼叫她,準有事找她,就放下手中的活,不慌不忙的來到了鐵匠鋪子前,問道:“匣子兄弟,找我啥事???”
張匣子看著柳菊花兩個黑而大的眼睛,說道:“嫂子,我缺個掄大錘的幫手,你在村子里給我找一個吧?!闭f完,把手里拿著的錘頭放在了砧臺上。
柳菊花看著張匣子認真的樣子,假繃了一下臉,也對張匣子很認真的說道:“你還找什么人啊,讓黑妞來給你掄大錘不就行嗎,她的力氣大著呢!”張匣子嚇了一跳:菊花嫂子怎么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她覺察到什么了?不行,必須表明態(tài)度,不能讓菊花嫂子誤會了。想到這里,張匣子挺胸抬頭,態(tài)度堅決的說道:“不行不行,哪有女孩子掄大錘的,用不得,用不得?!?/p>
柳菊花見張匣子當了真,就又嚴肅的說道:“我不是女孩子,我是小媳婦,我給你掄大錘吧,我也有力氣,你看行嗎?”張匣子當然知道柳菊花的功夫厲害,那天她把卜大耳朵用一只腳拌倒,那個掃蕩腿使的風馳電掣般的快,沒有一些內(nèi)功是做不到的。他想,如果菊花嫂子能給他掄大錘,和自己就是天下絕配,但這也是使不得的事,會讓人家笑話的。想到這里,張匣子就更加認真的說道:“嫂子,這更使不得,使不得!”
柳菊花噗嗤一笑,說道:“你這個傻鐵匠,我和你鬧著玩呢,你還當真?!睆埾蛔雍┖┑幕卣f道:“嫂子,你拿我開心?!绷栈ㄒ姀埾蛔涌扌Σ坏?,兩手在不住的搓揉著,這才認真的說道:“我想想…哦,想起來了,我家前院花嬸子家的大兒子長的高大結(jié)實,二十多歲,小名叫柱子,是個打鐵的好料子?!?/p>
柳菊花說的前鄰居“花嬸子”,在村里好給人家大閨女說媒,只要她愿意說的媒,都是把雙方掂量好了才去說,十有八九能成。所以,村里的人都叫她“花嬸子”?;▼鹱蛹业闹?,因為他爹長年有病,不能下地干活,家境過的很一般,所以二十多歲了也還沒討上媳婦來。不過柱子人長的結(jié)實,也很厚道,樂于幫人,街坊鄰居還是很喜歡他的。
張匣子想,這花嬸子家離自己的鐵匠鋪子近,柱子若能來當幫手是再好不過的了。這上工下工的也快當,有個什么別的事,使喚起來也方便。就對柳菊花說:“嫂子,你看中的人準行,就是人家愿不愿意干這個苦活兒?!绷栈ㄓ终f道:“你要愿意,我這就去給你問問?!绷栈ㄕf完,用兩只眼睛的上下眼皮輕輕的砸了張匣子幾下,胸一挺,頭一抬,健步離鐵匠鋪子而去。
等張匣子里里外外的把鐵匠鋪子收拾干凈,柳菊花來告訴他,花嬸子同意了柱子來學打鐵,等柱子出坡回來,下午就可過來。
吃過午飯,花嬸子叫上柳菊花,領著柱子來了。柳菊花先夸了一番花嬸子和柱子后,就對柱子說道:“柱子,給你師傅行個禮吧。”
柱子不懂的認師傅的行禮規(guī)矩,不知道該施什么禮,正在猶豫著,柳菊花說道:“柱子,就給你匣子師傅磕三個頭吧,我們就從簡了,你說是不是匣子兄弟??!绷栈ㄟ@么一說,張匣子反而客氣的說道:“不用,不用,在一塊打鐵就行。”花嬸子覺得自己的孩子能學個打鐵的手藝,說不定能很快找上個媳婦來,就激動的說道:“柱子,快給你師傅磕頭啊?!?/p>
柱子雙腿一跪,兩手鋪地,說道:“徒弟柱子,給師傅行禮了。”說完,實實在在的朝張匣子磕了三個響頭。張匣子連忙將柱子扶起來,說道:“柱子,以后我們就是一個鋪子里打鐵的伙計了,師傅若有不妥的地方,別記在心上。”
柳菊花說道:“行了,匣子兄弟就別客氣了,以后好好教柱子學打鐵就行了?!闭f完,又安排了張匣子一些話,她和花嬸子就各自回家去了。
她們走后,張匣子帶柱子進了鐵匠鋪子,又重新審視了一遍柱子的個頭:小伙子也是個八尺漢子,手腳挺大,腿壯臂實,虎背熊腰,看上去也有一股子力氣,只要好好調(diào)教,練出耐力來,張匣子想,柱子也是個好鐵匠。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