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田,是否永遠等同農(nóng)業(yè)呢?稻穗低頭的時候,人們在中間除草、除蟲、收割、豐收,
這當然是農(nóng)業(yè)。當?shù)咎镄莞?,荒蕪一片,任你在稻田淌渾水,也不能歸于農(nóng)事。
毛坪里有一年兩收的氣候,如今一年一收乃至多年一收,成了人們的農(nóng)事習慣。
一年中的大多數(shù)時間,農(nóng)田被水草淹沒,無人踏足,除了三兩只到此啃草的羊,
人是不踏足的,對小孩子而言,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土地??梢娫谵r(nóng)村,農(nóng)業(yè)也是孤寂的!
實際上,我們認為的稻穗彎彎、麥浪風卷才算的農(nóng)業(yè)觀念,實在是過于狹隘的理解。
沒有稻子生長的時節(jié),人們同樣在水田有所收獲。雖然可能不被當作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
但卻是采集魚獲的延續(xù)。我們在博物館看到的原始人,逐水草而居,
在平地搭建圓形錐頂?shù)膸づ?,在河灘開辟耕地,各種不確定性因素,可能讓收成并不穩(wěn)定。
可能過著耕作和采集、魚獲混搭的生活。彼時的人們不會認為,這耕地只是用來種稻的,
如今我們從出產(chǎn)稻米的耕地,還可以挖到泥鰍、黃鱔,打打青蛙的主意,拾幾顆肥美的田螺,
并不會認為這是農(nóng)事活動,更多是有些農(nóng)家樂的成分吧。對古人來說,即便是在同一塊農(nóng)田,
這些于生活補充的成分,不會被他們厚此薄彼,反而大大方方寫入農(nóng)業(yè)文明了。在水草間,
在濕泥深處潛伏的泥鰍和黃鱔對人可不大友善。早年沒有電魚設備,得掄著鋤頭,
找合適的洞穴,對眼力勁兒和水產(chǎn)習性的熟稔是保證水桶收成的重要因素。有了電機,
那些經(jīng)驗的積累退而求其次。要逮住青蛙,品嘗韭菜爆蛙腿的Q彈,
你得有一雙視力過人的眼睛,你的手得比長臂猿還快一點。我爹集兩項長處于一身,
夏夜雨后的田埂,從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懷有田園野趣,但又缺乏身體機能的人,比方說我,
另一種水獲不會讓人失望,那便是田螺姑娘。小孩子是極愿意在夏天的傍晚,
尤其是雨后的傍晚,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踏上采集漁獵之旅的。大人在前面,為硬菜全神貫注。
小孩子拎個網(wǎng)兜或者小桶,作為小助手的同時,他們也在搜尋著,在裸露濕泥灘的地方,
尋找更輕松的收獲,那便是落日余暉下的田螺。
好在小朋友不會對軟泥上的彎彎曲曲的路線圖視而不見,
蹲下來臨溪觀察老半天也舍不得下手,田螺姑娘畫下的迷之曲線可能嚇住了低空掠過的飛鳥,
小孩子也讀不懂這曲線,不過是下手前的志在必得吧。他們知道,倘若能撿到個大的,
殼凈青黑亮色的田螺,那可比撿三顆小小的,殼上點染泥苔的更使人高興。
和泥鰍、黃鱔乃至青蛙的習性一樣,田螺喜歡太陽落山前冒出來,特別是夏日雨后的半夜,
它們似乎是趁雨勢,鉆出泥滘,淌著泥水作畫,任誰也看不清偷不走那悠游的匠心,雨收了,
才看到它們步履蹣跚的結(jié)果,開始了夜半進食與社交。我小的時候,
水田、溪溝、池塘的田螺,個頭、色澤極像牛的眼睛,紫蘇佐味,鮮得發(fā)咸。
爺爺說一顆田螺能吃三碗飯,那得怎么咬呢?田螺拾回來了,趕緊用水沖洗,
將螺殼的污漬沖干凈,換上淹沒田螺的清水,水不必太多,使它們過濾掉體內(nèi)的泥濘。
通常毛坪里的習慣是每日換1~2次水,三五日后,見那水實在換無可換,再挨個兒擦洗,
菜刀斬去田螺尾。放新鮮的紅辣椒,新鮮紫蘇,適量的油、鹽,
均勻攪拌之后放在米飯蒸籠的上層一同混蒸。米香肆意和田螺熟透,散發(fā)出來的泥腥鮮香,
縈繞廚房。即便仍在外頭忙活的人,聞到這味兒,怕也迫不及待回家,想著吃幾碗飯好。
田螺并不經(jīng)吃,無論個頭大小,挑出來,一顆螺肉也不能塞住人的嘴巴。
我總在搗鼓那句一顆田螺吃三碗飯,是玩笑還是別樣的做法。對大人乃至一些老人來說,
蒸田螺,混合紫蘇滲出的湯汁,不比螺肉差,汁水拌飯又能干下一碗。
這是我對于食材本味天然鮮的最初記憶。內(nèi)陸地區(qū)的魚塘,常沒有明顯的活水,
底泥是深且濕濁的淤泥。塘魚撈起來了,在水里吊三五天,也很難盡除那股土腥味。土塘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