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衡！你裝不認識我，又暗中塞銀子，現(xiàn)在還想替我擋刀？
你是不是覺得我寧婉離了你就活不下去？”“寧大小姐翻我家墻的時候，可沒這么嘴硬。
”“誰翻墻了！那是…那是你家的桂花枝先動的手！”“那這次…換我的命替你擋災，可好？
”“不好！你的命…你的命得留著給我欺負一輩子…”1 落魄金遇故人我叫寧婉，
曾是寧府千金，如今卻是個連當鋪伙計都敢欺辱的落魄女子。"姑娘，你這簪子成色不好，
最多二兩銀子。"當鋪柜臺后的三角眼伙計將我的鎏金簪子在手里掂了掂，眼神輕蔑。
我咬了咬下唇："這是京城寶慶樓的工藝，光金子就不止二兩。""喲，
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伙計嗤笑一聲，"現(xiàn)在滿京城誰不知道寧大人被貶了官？
能給二兩已是看在這簪子樣式還算新穎的份上。"我攥緊了衣袖，指甲陷入掌心。三個月前，
父親因一紙奏折觸怒圣顏，從四品京官直貶為七品外放。母親一病不起，
我們變賣家產(chǎn)搬到了城西這處小院，與販夫走卒為鄰。"五兩，少一文都不行。
"我挺直腰桿，拿出從前在閨閣中的氣勢?；镉嬚I諷，當鋪門簾突然被掀開，
一陣清冽的松木香隨風而入。"這簪子我出二十兩。"聲音如玉磬輕擊，
熟悉得讓我心頭一顫。我僵硬地轉(zhuǎn)身，只見一個身著湖藍錦袍的男子立于光影交界處，
腰間翰林院的牙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裴衡。我童年最親密的玩伴，如今的新科狀元郎。
十年不見，他身量已高了許多，面容褪去了稚氣，輪廓如刀削般分明。唯有那雙眼睛，
依然溫潤如墨玉，此刻卻帶著我讀不懂的復雜情緒。"這位大人..."伙計立刻變了臉色，
點頭哈腰。裴衡看也不看伙計，只從袖中取出銀票放在柜臺上："簪子給我。"我如芒在背，
既想奪門而出，又不得不維持最后一絲體面。裴衡接過簪子，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我的手背，
激得我渾身一顫。"姑娘家住何處？我派人送你回去。"他語氣疏離，仿佛對待一個陌生人。
"不必了。"我強撐出一個笑容，"多謝大人慷慨解囊。"我?guī)缀跏翘映霎斾伒摹?/p>
京城初夏的陽光曬得人發(fā)暈，我踉蹌著拐進一條小巷，才敢讓眼淚落下來。十年了，
我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重逢的場景，卻沒想到會是在如此狼狽的境況下。他裝作不認識我，
是怕我難堪，還是...根本已不愿相認？2 雨中絕望求醫(yī)路回到家中，
我告訴母親簪子賣了五兩銀子。小丫鬟青桃熬藥時，我望著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梅樹發(fā)呆。
十年前，裴衡就住在我家隔壁，他父親是個窮書生，他總是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衫。
我常翻墻去他家院子，偷吃他娘做的桂花糕，往他硯臺里倒墨汁，
把他正在臨的字帖換成春宮圖...他從不生氣，只會無奈地叫我"寧大小姐"，
然后替我收拾爛攤子。直到那年他父親高中，舉家搬走，連告別都來不及。"小姐！
夫人又燒起來了！"青桃的驚叫打斷了我的回憶。母親雙頰潮紅，呼吸急促。
我慌忙用濕巾為她降溫，卻無濟于事。天色漸暗，我抓起銀子沖出門去請郎中。
誰知剛出門就下起了大雨。我冒雨跑到城南，平日給母親看病的李郎中卻死活不肯出診。
"寧姑娘，不是我不愿去，只是..."李郎中搓著手，"上次的診金還沒結(jié)清呢。
""這次我?guī)Я算y子！"我急忙掏出錢袋。李郎中瞥了一眼，搖頭："令堂的病非比尋常，
這些錢...恐怕連一劑好藥都買不起。"我跪在雨地里哀求，他卻關(guān)上了門。
雨水混著淚水模糊了視線，我渾身濕透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絕望得幾乎想撞墻。
3 故人之誼暖心田轉(zhuǎn)過巷口，我家門前竟停著一輛華貴馬車。我愣在原地，車簾掀起，
裴衡撐傘走了下來。"寧婉。"他喚我名字的聲音與記憶中分毫不差，"我?guī)Я颂t(yī)來。
"那一刻，我分不清臉上是雨是淚。裴衡快步走來，將傘撐在我頭頂。他眉頭緊蹙，
脫下外袍裹住我發(fā)抖的身子。"你..."我嗓子發(fā)緊。"先看伯母的病。
"他輕推我的后背，"其他的...以后再說。"那一夜，
裴衡帶來的老太醫(yī)為母親施針開藥，臨走還留下名貴藥材。裴衡在院中與太醫(yī)低語許久，
最后塞給我一個沉甸甸的錦囊。"這里面有五十兩銀子，應該夠用一陣子。
"他語氣公事公辦，"太醫(yī)每三日會來復診一次。"我攥著錦囊，喉嚨發(fā)堵："為什么幫我？
"裴衡靜默片刻，月光在他輪廓上鍍了一層銀邊："故人之誼。
""那在當鋪為何裝作不認識我？"他垂下眼睫："寧小姐如今處境艱難，
若被人知道你與朝中官員有舊，恐生閑話。"我苦笑："裴大人如今是天子門生，
與我這樣的罪臣之女扯上關(guān)系，確實不妥。""我不是這個意思。"裴衡眉頭皺得更緊，
卻終究沒再多說，拱手一禮后轉(zhuǎn)身上了馬車。我站在雨中，看著馬車消失在街角，
手中錦囊被攥得變了形。他稱我"寧小姐"，自稱"下官"，恭敬疏離得讓人心碎。
青桃?guī)臀覔Q下濕衣時，突然驚呼："小姐，你袖子里怎么有張字條？
"我展開那張被雨水浸濕大半的紙條，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字："衡未曾有一日敢忘。
"字跡暈染開來，卻在我心中掀起驚濤駭浪。4 翰林修書暗送暖裴衡來過三次，
我都沒見到他人。第一次是三日后，
太醫(yī)來復診時帶來的幾包藥材里夾著一張字條："翰林院修書，需借寧府藏書一觀。
"字跡工整得像在寫奏折。我對著字條發(fā)愣。我家哪還有什么藏書？父親被貶時，
大半書籍變賣抵債，剩下的裝箱帶往任上了。青桃卻說，裴大人確實來過了，
在前院轉(zhuǎn)了一圈，留下兩冊新出的《南方草木狀》，說改日再來。第二次，
我故意在院子里繡花等他。從日出等到日落，人影都沒見著。青桃說裴大人午時來的，
見我睡著就沒打擾，留下一盒上好的宣紙和墨錠，說是修書所需。"他還說什么了？
"我捏著繡花針，線腳都亂了。青桃歪著頭想了想："裴大人問夫人病情如何，
還問...問小姐這幾日胃口可好。"我耳根一熱，針尖扎進指腹，血珠冒出來，
在絹帕上洇開一朵紅梅。第三次我索性躲在門后。終于看見裴衡一襲靛青官服跨入院門，
陽光下整個人如修竹沐雨。他手里捧著幾本書，步履輕緩，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裴大人這是要把翰林院搬空么？"我冷不丁從門后閃出。裴衡明顯一驚，
手中書冊差點落地。他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拱手行禮時差點撞到門框："寧、寧小姐。"我憋著笑看他窘迫模樣，
忽然發(fā)現(xiàn)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大人深夜修書，很辛苦？"我故意湊近一步。
裴衡后退半步，喉結(jié)滾動："職責所在。"他將書遞給我，
"這些...或許對寧小姐解悶有用。"我接過一看，是幾本時興的話本子，
夾雜在《女誡》《列女傳》這類正經(jīng)書里。翻開扉頁，每本都夾著一張銀票，數(shù)額不大，
卻足夠我家半月開支。我心頭一熱，卻故意板起臉："裴大人這是何意？
""朝廷征集民間藏書，這是...補償。"他目光游移，就是不敢看我。"哦？
"我翻開一冊話本，指著一處批注，"連批語都補償？
"那頁邊角寫著"寧大小姐定嫌此處情節(jié)太俗"，字跡清峻，分明是他手筆。
裴衡的耳朵紅得能滴血。我忽然福至心靈——這些話本，是他特意挑的。
他知道我愛看這些市井故事，從前還總笑話我品味低俗。"多謝大人。"我柔了聲音，
將銀票抽出來還他，"書我收下，這個不必。
"裴衡眉頭微蹙："寧小姐...""我寧婉再落魄，也不至于靠人施舍度日。
"我抬高下巴，卻瞥見他袖口磨出的毛邊，心中一軟，"若大人真想幫忙，不如告訴我，
哪里能接到繡活？"裴衡眸光一閃："翰林院近日需一批繡品，
若寧小姐不嫌...""裴衡。"我直呼他名字，看他睫毛輕顫，"十年前你替我遮掩過錯，
現(xiàn)在還要繼續(xù)當我的救世主嗎？"他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拂去我肩頭落花："習慣了。
"三個字，讓我鼻尖一酸。5 暗藏玄機的檀木箱母親喝藥后睡了，
我坐在院中翻裴衡送的話本。忽聽墻根有窸窣聲，扒開草叢一看，
一個藍衣小廝正往我院里塞一包東西。"誰！"我一聲喝，那小廝嚇得跌坐在地。
"寧、寧小姐恕罪！"他連連作揖，"小的阿福，
是裴大人的隨從..."我拎起那包東西——是幾味珍貴藥材。阿福說漏了嘴，
原來裴衡派他每日暗中看顧我家，已持續(xù)半月有余。"你家大人還讓你做什么了？
"我瞇起眼。阿福支支吾吾，
買最新鮮的梨給母親潤喉；知道我半夜常被噩夢驚醒；甚至...知道我每月那幾日會腹痛，
特意讓阿福送過紅糖姜茶，假稱是藥鋪附贈。我臉上火燒一般，心里卻像打翻了蜜罐。
當夜我輾轉(zhuǎn)難眠，索性起身去翰林院附近。我想看看，裴衡所謂的"修書"到底有多忙。
翰林院偏殿燈火通明。透過窗紙，我看見裴衡伏案的剪影。他時而奮筆疾書，時而揉額沉思，
不時咳嗽幾聲。五更鼓響，才有侍從端了碗什么進去。裴衡一飲而盡，繼續(xù)埋首案牘。
"那是裴大人在抄書。"身后突然有人說話，我嚇得差點叫出聲?；仡^一看，是個老更夫。
"抄書？""是啊，裴大人每晚替書坊抄書到天明，換來的銀子都..."老更夫突然噤聲，
"姑娘還是快回吧，宵禁要到了。"我渾渾噩噩走回家，心中翻江倒海。裴衡哪是在修書，
他是在抄書賺錢！那些銀票、藥材，全是他熬紅眼睛一字一字抄出來的！
6 詩會風波情意現(xiàn)三日后，我收到蘇芷蘭的詩會請?zhí)＿@位京城第一才女與我素無往來，
突然相邀，必無好事。但請?zhí)咸匾鈱懨?特邀寧府小姐攜令堂繡品一觀"，
分明是知道我母親昔年繡技冠絕京城，如今要靠賣繡活為生。"小姐別去，"青桃急得跺腳，
"那蘇小姐一直愛慕裴大人，定是要羞辱您！"我盯著請?zhí)?，忽然笑了?去，為何不去？
"詩會那日，我特意穿了最素凈的衣裙，卻戴上了裴衡贖回來的那支鎏金簪。
蘇芷蘭在自家水榭設(shè)宴，滿座皆是錦衣華服的貴女，見我進來，說笑聲戛然而止。
"寧妹妹可算來了，"蘇芷蘭一襲鵝黃紗裙，親熱地挽住我手，"聽說令堂病著，
還勞你帶繡品來，真是過意不去。"我微微一笑，取出母親早年繡的《千里江山圖》。
繡品展開剎那，滿座驚嘆。蘇芷蘭臉色變了變，很快又堆起笑："果然名不虛傳。
今日我們以'夏景'為題作詩，寧妹妹也試試？"她們早備好了陷阱。輪到我時，
侍女"不小心"打翻茶盞，污了我的紙。蘇芷蘭假意責備，又給我一張皺巴巴的紙。
我握筆的手微微發(fā)抖。這些年家道中落，哪還有閑情吟詩作賦？"怎么，
寧小姐連首小詩都作不出？"座中一個穿粉衣的姑娘掩嘴笑，
"聽說寧大人當年可是進士及第呢。""我替她作。"清冷嗓音從水榭外傳來。
裴衡不知何時站在那兒，一襲月白長衫，手中折扇輕搖。滿座貴女慌忙起身行禮，
蘇芷蘭驚喜地迎上去。裴衡卻徑直走到我面前，抽走我手中殘筆，
在濕漉漉的紙上揮毫："十年不見意何如，猶記墻頭偷桂初。寧府花枝今勝否？
衡陽雁去少傳書。"字字力透紙背。我心頭巨震——這詩表面嘲諷我落魄，
實則暗藏我們幼時往事。那年我七歲，翻墻去他家偷桂花，摔進他剛寫好的功課里，
毀了他先生布置的文章。他連夜重寫，卻對誰都沒告發(fā)我。
蘇芷蘭強笑著打圓場："裴大人與寧小姐...很熟？""不熟。"裴衡冷淡道，
"只是看不慣有些人仗著家世欺人。"他意有所指地掃視全場，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寧小姐，令尊當年指點過下官文章，這份人情今日算是還了。"他轉(zhuǎn)身便走，
卻在經(jīng)過我身邊時，以袖遮掩，將一物塞進我手心。我握緊那微涼的物件，心跳如鼓。
7 婚約背后的秘密詩會不歡而散?；丶衣飞希覕傞_手掌——是顆桂花糖，用油紙包著，
已經(jīng)有些化了。小時候每次我哭鬧，裴衡都會變戲法似的掏出這種糖哄我。我含著糖，
甜味從舌尖漫到心底。拐進巷口時，一個錦衣男子攔住了去路。"寧小姐，"他拱手作揖，
腰間禮部衙門的牙牌晃得刺眼，"在下趙明德，家父禮部侍郎趙崇。久聞寧小姐才名，
今日詩會上得見芳容，三生有幸。"我后退半步。這趙明德眼神黏膩如蛇信，讓我渾身不適。
"趙公子認錯人了，我并無才名。""寧小姐過謙了。"趙明德逼近一步，"說起來，
家父與令尊也算同僚。聽聞令尊離京前...曾留下些文書？"我心頭警鈴大作。
父親被貶得突然，確實有箱文書來不及帶走，但這事外人如何得知？"家父清貧，
哪有什么文書。"我敷衍著，快步往家走。趙明德竟跟上來："寧小姐獨居于此，
實在令人憐惜。若有什么需要...""她不需要。"裴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回頭，
見他不知何時站在巷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但聲音冷得嚇人。
趙明德干笑兩聲："裴修撰也在？下官只是...""趙主事，"裴衡緩步走來，
擋在我身前，"禮部近日不是在籌備秋闈？趙主事倒有閑情逸致。"趙明德臉色變了變，
悻悻告辭。等他走遠，裴衡才轉(zhuǎn)身看我，眼中寒意未退："他找你做什么？
""說是仰慕我的'才名'。"我苦笑，"裴大人今日英雄救美兩次了。
"裴衡神色稍霽："以后離他遠點。"頓了頓，又補充，"趙家...不簡單。
""你擔心我？"我故意逗他。裴衡耳根又紅了，卻一本正經(jīng)："寧大人離京前托我照看你。
"我心頭一刺："只是受人所托？"他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摘下落在我發(fā)間的桂花："寧婉，
有些事...現(xiàn)在不能說。"我正想追問，阿福急匆匆跑來，在裴衡耳邊低語幾句。
裴衡臉色驟變："我即刻回衙。寧婉，"他深深看我一眼，"近日少出門，有事先找阿福。
"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我攥緊了那顆化了一半的桂花糖?；氐郊?，
我鬼使神差地翻出父親留下的箱子。在一堆舊書底下，有個從沒見過的錦囊，
里面竟是一封未送出的奏折抄本。奏折內(nèi)容讓我手腳冰涼——父親被貶，
竟與一樁科舉舞弊案有關(guān)！8 母親臨終托付母親咳血那日，
京城下了入夏以來最大的一場雨。我跪在床前，手忙腳亂地用帕子接住她唇邊溢出的鮮血。
那血在素白帕子上暈開，像極了院中那株奄奄一息的梅樹最后開出的花。"青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