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鎮(zhèn)魂五年后，來了一個探靈方士，說要替云城的百姓，找到作祟的怨靈。
卻在看到我的日記后潸然淚下?！跋喔缬H子，竟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蘇挽月這個賤人早該魂飛魄散，變成鬼了還出來坑害好人！
”就連哥哥也毫不留情地說：“若她真死了，倒省了我雇人除煞的銀錢。
”人人都恨不得我去死。可我真死了，你們哭什么呢？第一章傍晚三刻，
一道青布道袍的身影持著羊皮燈籠出現(xiàn)在相府別院門前，雜草漫過青磚，
腐朽的木門在夜風(fēng)中吱呀作響。燈籠上 “探靈”二字在昏黃的光影里時明時滅。
“諸位鄉(xiāng)親父老，今夜貧道張鐵牛，應(yīng)大伙所求，來這五年前的墻內(nèi)藏尸的兇宅走一遭！
”張鐵牛手按腰間的桃木劍，朗聲道。圍觀百姓擠在院外，交頭接耳之聲此起彼伏。
“蘇挽月那賤人！”有人低聲咒罵?！昂煤玫南喔Ы?，偏要養(yǎng)些不三不四的野男人，
活該落得這個下場”“我不信，哪個富家千金會愿意在這種破爛的地方？
”“都說最近這地方總是鬧鬼，我看肯定是那個蕩婦在搗亂！”“張先生，我們知道你心善，
但是你可別幫那蕩婦說話??！”張鐵牛聽著四周的議論，眉頭微蹙。但見人群越聚越多，
他清了清嗓子“貧道此來，只為探這宅中虛實，絕無替人辯解之意。若那怨靈敢現(xiàn)身，
貧道定叫她魂飛魄散！”話音未落，四周響起叫好聲。張鐵牛提著燈籠，走到門前，
輕輕一推。木門 “轟” 地倒地，激起一陣塵土。
門內(nèi)的景象讓張鐵牛愣住 —— 滿地狼藉中，散落著幾支斷簪，墻角隱隱可見斑駁的血痕。
相府正廳內(nèi)，蘇硯之捏碎手中玉杯，“蘇挽月！都死了五年，為何還要出來作祟？
”“都死了五年了，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在那個鬼地方待著嗎？”“管家！你去盯著，
別讓如煙知道此事?！痹捯魟偮洌鐭煹纳碛俺霈F(xiàn)在門口，眼中滿是哀傷。“硯之，
人死如燈滅，當(dāng)年的事，我已不再介懷。挽月... 她也付出了代價?！薄昂?！
”我爹面色鐵青地從內(nèi)室走出來。“死得好！這種傷風(fēng)敗俗的東西，死了還要出來丟人現(xiàn)眼！
”他冷冷道：“走，我們一起過去一趟別院，死了五年還不消停，我倒要看看，
她究竟有多少花樣?！痹褐校瑥堣F牛的驚呼聲傳來：“這... 這是何物？
”第二章張鐵牛舉著燈籠湊近了一照，只見燈籠光芒映照下的墻上全是青苔和藤蔓。
枯葉堆里能看見發(fā)黑的血印子，似是有人臨死前掙扎的痕跡。圍觀的百姓先是靜了一瞬，
緊接著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吵得像菜市場。人群里突然有人罵：“蘇挽月這賤女人，
死了還不消停！”“肯定是她活著時殺了雞，拿雞血潑墻上裝神弄鬼！
”“當(dāng)年她頂著張病懨懨的臉在祠堂哭，沒兩天就斷氣了，指不定是遭了天譴！
”“說不定是哪個好漢看她成天作妖煩透了，干脆送她歸西！
”哄笑聲和罵聲混在一起像刀子似的扎向我飄浮在空氣里的鬼魂。我怎么也沒想到，
自己的死能讓這些人樂成這樣。他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單憑幾句謠言就把臟水全潑在我身上。所謂的正義，不過是踩著死人骨頭找樂子罷了。
張鐵牛皺著眉，從懷里掏出個羅盤。突然一陣陰風(fēng)吹過，破窗戶 “咣當(dāng)” 一聲撞開，
爛窗簾裹著臟床單撲棱起來，一本舊本子 “啪嗒” 掉在地上。
【天啟三年七月十二】 今天，我被一個自稱是哥哥的男人接回了相府。他說 “對不起，
都怪他害我被人抱走，讓我在外面流落到現(xiàn)在”，眼里全是愧疚。我有哥哥了，
他是蘇硯之……爹娘對我很冷淡，哥哥卻說 “他們性格嚴(yán)肅，心里其實是喜歡你的。
”我很依賴他，這是我第一次擁有關(guān)心我的親人。他比我大六歲，總是由著我胡鬧。
嘴上笑我是 “跟屁蟲”，其實去哪兒都帶著我。進(jìn)府學(xué)第二天，有學(xué)生笑我穿粗布衣服，
喊我 “鄉(xiāng)巴佬”。哥哥聽說后直接動手打人，被罰跪祠堂。我主動承認(rèn)是我的錯，
爹娘就把我關(guān)在屋里，不讓吃飯。半夜的時候，哥哥偷偷翻窗進(jìn)來，
手里拿著熱乎的餅對我說：“傻妹妹，干嘛替我頂罪？他們怎么會真的罰我？
”他的頭發(fā)滴著雨，卻笑得像春天的太陽一樣暖。我緊緊攥著餅，突然覺得，
我不是孤身一人了。張鐵牛盯著字里行間暈開的水漬，
仿佛看見當(dāng)年那個攥著餅掉眼淚的小姑娘，在哥哥的保護(hù)下，從膽小怕事的雛鳥，
慢慢敢試著張開顫抖的翅膀。張鐵牛念得抑揚頓挫，我聽著卻心中酸澀難抑。
那時我仍是蘇硯之捧在手心的妹妹，不是如今千夫所指的災(zāi)星。我曾以為苦日子總算熬到頭，
不必再像從前在乞丐堆里，為了半塊筆墨、一顆飴糖與人爭搶。
蘇硯之盯著那本冊子沉默良久。似是想起當(dāng)年用錦緞馬車接我回府的那日，
想起我們在花園里斗草簪花的時光。他忽然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那一刻，
他突然覺得很糟糕。曾立誓要保護(hù)的妹妹，為什么會變成眾人嘴里的 “賤人”、“蕩婦”？
一旁的柳如煙臉色青白交加。急忙攥住蘇硯之的衣袖，眼尾泛紅?！俺幹?，
都怪我...... 若不是我與挽月妹妹生了嫌隙，
她也不至于......”她睫毛上凝著淚，聲音發(fā)顫：“是我沒做好，
讓妹妹受了委屈...... 她的死，
我難辭其咎......”第三章蘇硯之聽著身邊人的哭聲，臉色瞬間冷下來，
眼底的懷念化作厭惡。他抬手將柳如煙攬進(jìn)懷里，聲音放柔：“如煙，這如何能怪你？
”“若不是蘇挽月從中作梗，你也不會被炭火灼傷，更不會......”他喉結(jié)滾動，
攥緊袖口，“失去我們未出世的孩兒?！碧岬酱耸?，蘇硯之額角青筋暴起，
指尖幾乎掐進(jìn)柳如煙的肩膀。他低頭在她發(fā)間輕吻：“她殘害我蘇家血脈，哪配做我的妹妹？
”本就對我冷淡的爹娘，此刻也忙著哄柳如煙“如煙啊，當(dāng)初說要尋回那個孽障時，
我就說不妥。她心腸歹毒，害你至今未能有孕......”說到這里，
爹娘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你自小在相府長大，便是親生女兒一般，哪是那賤蹄子能比的？
她如今招搖生事，引來有道行的方士，不過是自尋死路！”“我們原不想與死人計較，
她偏要鬧得魂飛魄散 —— 也好，遂了她的愿！”三人相顧嘆息，
而我始終是一個破壞他們和諧的外來者。張鐵牛注意到，有一道白影掠過破敗的妝奩，
停在碎裂的銅鏡上，鏡中映出半張覆著血污的臉，眼角淚珠在月光下泛著青黑。
鏡子里的白影子嘴唇動了動，
鐵牛舉著燈籠用沙啞的嗓音繼續(xù)念出日記第二頁： 【天啟三年九月十五】 中秋家宴那天，
我回府看見柳如煙靠在哥哥懷里撒嬌。爹娘看她的眼神，比中秋的月亮還溫柔。
哥哥招手讓我過去，說她是小時候被錯認(rèn)成我的 “替身”。之前為了不讓我介意，
特意在外面游歷，今天過節(jié)才回來見面?！岸际且患胰?，妹妹別計較?！彼麄冏屛也灰狻?/p>
哥哥也說以后他會把兩個妹妹一視同仁。我木然點頭，柳如煙上前來要握我的手時，
卻突然慘叫一聲。她手心居然在往外冒血。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父親狠狠扇了一耳光。
所有人都罵我“心腸毒”“容不下人”，
可我連她的袖子都沒碰到啊......第三頁的字寫得歪歪扭扭，
墨跡都染成了淚痕： 【天啟三年臘月廿五】 柳如煙吵著要過 “拜月節(jié)”，
收了一屋子金銀珠寶。我在繡坊繡了一個月的帕子，換了點碎銀子，
買了禮物想送給爹娘、哥哥和她。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送給他們，就被扔在角門旁邊的泔水桶里。
哥哥摟著柳如煙笑著說：“肯定是哪個不懂事的下人拿進(jìn)來的，這種便宜東西，
怎么配得上我的金尊玉貴的妹妹？” 我蹲在地上撿那些泡了臟水的錦緞。
柳如煙捂著嘴驚呼：“天啊！難道相府沒給你月錢嗎？怎么連餿水堆里的東西都撿？
”哥哥一把拽起我，說我不體面，讓我滾回屋里，少在外面丟人。
【天啟四年正月廿九】除夕守歲時，兄長問我日后志向，我攥著繡繃答：“想進(jìn)城南女學(xué)，
將來開個繡莊?！彼χ辔野l(fā)頂，說待我得償所愿時，定送份大禮。
今日終于拿到女學(xué)錄取文牒，滿心歡喜去尋兄長，卻在飲下柳如煙送來的桂花釀后昏睡過去。
再睜眼時，帷帳內(nèi)盡是陌生男子，熏香刺鼻。他們嬉笑著說我“自薦枕席”，若敢聲張，
便將帳中事傳遍汴京城。我渾身發(fā)抖地摸回相府，卻被父親劈頭蓋臉一頓鞭打。
藤條抽在后背火辣辣地疼。他罵我 “辱沒門風(fēng)”、“勾欄習(xí)氣”。
母親捏著帕子嫌惡地后退三步。兄長倚在廊柱上，也用那樣傷人的眼神看我。
我很想告訴他們，不是這樣的?？伤麄兊姆磻?yīng)，讓我喉嚨像塞了團(tuán)浸了毒的棉絮。
那些腌臢的畫面在眼前晃啊晃，只能咬著血沫往肚里吞。
第四章【天啟四年正月十五】元夕燈會上，我撞見柳如煙對著兄長的畫像親吻。
她指尖撫過絹面上的眉眼，忽而轉(zhuǎn)頭沖我笑。她告訴我她愛我哥哥。
還讓我不要總霸占著他不放。“你總黏著硯之，難道不知男女大防？
”張鐵牛盯著冊子愣神了好一會。他看到了一個盼著家人疼愛的小姑娘，卻處處被擠兌。
自己信任依靠的哥哥，每次都會選擇站在柳如煙那邊。手書的字里行間，
盡是少女的惶惑和悲傷。他想不明白，這么樣一個可憐的姑娘，
為何成了人人喊打的 “蕩婦”？這時人群里罵聲還是不斷：“該不會這賤人愛上親哥了吧？
不然咋會干出下藥那種事！”“小賤人可真夠變態(tài)的，人家對她好，她就想往上貼？
”“怪不得跟柳娘子過不去，原來是看哥哥跟義姐好上了，嫉妒瘋了！”“要點臉不？
缺愛就能這么編排別人？”罵聲一浪高過一浪，張鐵牛手里的羅盤卻突然瘋狂轉(zhuǎn)起來。
“咔嗒” 一聲碎成兩半。眾人嚇了一跳，罵聲戛然而止。張鐵牛臉色煞白—— 他清楚，
這是碰到天大的冤屈才有的征兆?！按蠹疑园参鹪辏覀兝^續(xù)往下看。
”【天啟四年正月十八】這一頁的內(nèi)容，與其他的內(nèi)容不一樣。
期待、生澀卻又藏著點小心翼翼的歡喜?！皶旱年惿f，
我寫的字好看...... 他送了我花兒，
又特意給了我留了兩塊糯米糖糕......”張鐵?？粗粗?，
竟露出點笑的模樣 ——這姑娘終于遇著個實心待她的人，
不用再巴著相府那點子施舍的溫情了。紙頁間夾著半朵干花，花瓣上還沾著點糖霜，
像是吃糖糕時落下的。但很快，日記就變成了另一個模樣。泣血一般的文字穿透紙背。
【天啟四年正月十九】我在街角裁縫鋪撞見陳生摟著柳如煙忘情地親吻。
他后腰還掛著我繡的香囊，卻用摸過我頭發(fā)的手捏著她的下巴。我憤怒地沖過去，
卻被陳生一腳踹進(jìn)泥坑?！氨蝗怂癄€了的賤貨，別再纏著我，老子看見你就惡心！
”陳生還說，從來沒喜歡過我。他愿意陪我玩兒一玩，只是因為他收了柳如煙二十兩銀子。
原來我連被愛的資格，都是用錢買來的。我，連呼吸都覺得痛苦萬分?？闪鐭焻s始終，
用那種貴女的標(biāo)志性笑容，對著我笑?！疤K挽月，你不會真以為有人會愛你吧？
你哥、你爸媽、你喜歡的男人 ——”“只要我勾個手指，他們?nèi)紩溥^來舔我的腳。
”蘇硯之聽著張?zhí)徼F牛的話眉頭緊皺，心里的疑慮卻像泡了水的宣紙，漸漸發(fā)皺發(fā)漲。
“硯之，你別信她......”柳如煙的聲音帶著哭腔?！拔以趺纯赡茏鲞@種事？
一定是她故意寫出來抹黑我.....”蘇硯之剛想開口，柳如煙卻突然撲進(jìn)他懷里，
溫?zé)岬臏I透過衣服滲進(jìn)皮膚：“硯之，
我好怕...... 她就算死了還要毀掉我們.....”他僵了僵，最終還是抬起手，
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他自問一向處事公道，之所以一直支持柳如煙，
都是因為蘇挽月一直在沒事兒找事兒。這件事情也確實太離譜了。柳如煙那么愛他，
怎么可能會故意勾引別人。圍觀的百姓，也紛紛炸開了鍋?！皩Π?！
相府千金怎么會做這種事？肯定是野丫頭嫉妒！”“柳娘子那么善良，
一看就是蘇挽月潑臟水！”“這種人不配有家人！
” 【天啟五年七月廿九】 哥哥和柳如煙辦訂婚宴那天，她穿著金絲繡的紅嫁衣，
笑著給我夾菜，卻對我說：“妹妹，對不起啦?！蔽医?jīng)過后院回臥房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