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鎮(zhèn)的石板路被七月的日頭烤得發(fā)燙，李三肩上的貨擔(dān)吱呀作響，
汗水沿著他黝黑的脖頸滑進(jìn)粗布衣衫。這條走了十年的路，閉著眼他也能摸清每一個坑洼。
貨擔(dān)里針頭線腦、胭脂水粉、孩童的撥浪鼓、婦人縫補(bǔ)用的頂針，叮當(dāng)作響，
是他全部的家當(dāng)和生計。三十出頭的年紀(jì)，濃眉大眼透著莊稼人少有的機(jī)靈，可惜這份機(jī)靈，
全用在記住張家娘子缺盒香粉，李家婆婆要綹紅線上。“李三郎，今日可有新到的絲線？
”村東頭趙寡婦倚著門框問，眼角風(fēng)韻猶存。李三堆起笑，放下?lián)樱骸摆w家姐姐，巧了！
昨兒才進(jìn)了批蘇杭的上好絲線，顏色鮮亮著哩！”他麻利地翻找，
眼角余光卻不受控制地飄向村西頭。那里，一座白墻灰瓦、庭院深深的宅子，
像塊磁石吸著他的心神。宅子的主人，是三個月前搬來的柳娘子，沒人知道她的來路，
只知她獨居，容顏極盛，行事卻低調(diào)得近乎神秘。
李三第一次見到她打水時露出的那截雪白脖頸，心就像被什么燙了一下。辭別趙寡婦，
李三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日頭正烈，蟬鳴聒噪，
他挑著擔(dān)子來到村西那株百年老槐樹下歇腳。槐樹枝繁葉茂，粗壯的枝干虬結(jié)盤繞，
宛如天然的屏障。他放下?lián)?，抹了把汗，目光貪婪地投向那虛掩的院門。院子里靜悄悄的，
只有那口青石井臺在陽光下泛著幽光。“吱呀——”一聲輕響，院門開大了些。
柳娘子出來了！依舊是那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襯得肌膚欺霜賽雪。她步履輕緩，走到井邊，
彎腰，打水。動作行云流水，陽光勾勒出她纖細(xì)柔韌的腰肢曲線。李三屏住呼吸，
藏在槐樹濃密的枝葉后，心跳如擂鼓。他看著她提起水桶，水珠濺落，
有幾滴掛在她小巧的下巴上，她抬起手背隨意一抹，那動作在李三眼中無限放大，
帶著驚心動魄的美。他看得癡了，渾身的燥熱似乎都找到了出口，一股腦地涌向四肢百骸。
直到柳娘子提水進(jìn)了屋，院門輕輕合上，他才像被抽干了力氣，背靠著粗糙的樹干，
大口喘氣，手心全是汗，一股隱秘的、帶著罪惡感的快意在心底蔓延。從那日起，
李三的魂便丟了一半在村西頭。他掐準(zhǔn)了柳娘子每日打水的時辰，風(fēng)雨無阻地繞道老槐樹。
三天一次的“窺看”，成了他灰暗走販生涯里唯一炫目的色彩。他像中了邪，
哪怕那天生意再好，賺了再多的銅板，若沒看上這一眼，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心里空落落的。
起初，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躲在樹后。后來，膽子大了些，
竟無師自通地攀上了槐樹那根斜伸向院墻的粗壯枝椏。那位置絕佳，居高臨下，
院內(nèi)景致盡收眼底，濃密的枝葉將他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在這里，
他看見柳娘子在清晨的薄霧里給幾株花草澆水，那專注的神情，
仿佛對著稀世珍寶；看見她在廊下安靜地做針線，陽光灑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投下小扇子似的陰影；更多的時候，還是看她打水。每一次彎腰，每一次抬手，
都像一幅精心描摹的畫，刻進(jìn)李三的腦海。
他甚至開始留意她的一些小習(xí)慣——她總愛用左手撩起滑落的鬢發(fā)，井水打上來后，
會先靜靜看一會兒桶中自己的倒影，才提水離開。這些細(xì)微處，成了李三獨自品咂的蜜糖，
也成了他日漸沉淪的階梯。日子在偷窺的隱秘快感中滑過。一個悶熱的黃昏，李三收攤回家，
只覺得渾身刺癢難耐，像有無數(shù)小蟲子在皮膚底下爬。他煩躁地擼起袖子，
借著昏暗的天光一看，手臂上赫然出現(xiàn)了幾根細(xì)如發(fā)絲的白色絲線！它們從毛孔里鉆出，
半透明，帶著詭異的柔光，末端還粘在皮膚上。李三頭皮一炸，伸手就去扯。
“嘶——”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那絲線竟像是長在肉里，扯斷后，
斷口處滲出一點細(xì)小的血珠，而被他扯斷的那截絲線，在指尖迅速變得干硬、灰敗。
他慌了神，以為是沾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打了盆清水拼命搓洗?？傻诙煨褋恚?/p>
手臂上的白絲非但沒少，反而更多了！它們像雨后林間的菌絲，密密麻麻地蔓延開來，
覆蓋了小臂，顏色也更加凝實，不再是半透明，而是帶著一種柔韌的、玉質(zhì)的瑩白光澤。
李三嚇得魂飛魄散，挑著貨擔(dān)都心神不寧，好幾次差點撞到行人?？只畔裉俾p繞住心臟。
他不敢再去看柳娘子，每日早早收攤回家，關(guān)緊門窗，對著銅鏡，
用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那些瘋狂滋長的白絲?？蛇@根本是徒勞。
白絲的生長速度遠(yuǎn)超他的想象，從手臂到脖頸，再到胸膛、后背。它們盤根錯節(jié)，
越來越堅韌，剪斷時的痛楚也越來越劇烈。每一次剪斷，
新的白絲會以更快的速度從斷口周圍冒出來，像是對他粗暴行為的報復(fù)。僅僅過了七八天，
他的上半身已被一層薄薄的、散發(fā)著微弱冷光的白色絲網(wǎng)覆蓋。它們緊貼著皮膚，
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帶來一種冰涼滑膩的觸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身體的異變。銅鏡里，
那個被詭異白絲纏繞的人影，眼神驚恐，面色灰敗，哪里還有半分走街串巷時的活絡(luò)勁兒？
他變得沉默寡言，不敢與人目光接觸，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夜里，他常常被噩夢驚醒，
夢見自己被無數(shù)白絲緊緊捆縛，勒進(jìn)皮肉，最終變成一個巨大的白繭。走投無路之下，
李三想起了青云觀。觀里的玄清道長，是方圓百里出了名的“活神仙”，傳說能驅(qū)邪治病，
只是性情孤僻，極少見客。李三咬咬牙，揣上積攢多年、準(zhǔn)備娶媳婦的幾兩碎銀子，
在一個濃霧彌漫的清晨，深一腳淺一腳地爬上了陡峭的青云峰。青云觀藏在山巔云霧深處，
青瓦灰墻，古意森然。一個小道童引著形容枯槁、眼窩深陷的李三，穿過幾重寂靜的院落，
來到后山一處僻靜的竹林精舍。精舍內(nèi)，
一位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正在蒲團(tuán)上閉目打坐，正是玄清道長。
他身前一方古拙的矮幾上，一尊小巧的青銅香爐正裊裊吐著青煙，散發(fā)出清冽的松柏氣息。
李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哆嗦著撩起衣袖，
露出那層令人毛骨悚然的白色絲網(wǎng)：“道長！求道長救命??！小的不知得了什么怪病，
身上……身上長出這些鬼東西來了！”玄清道長緩緩睜開眼，那雙眼睛并不渾濁，
反而清澈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目光在李三手臂的白絲上停留片刻，
又掃過他布滿驚惶與心虛的臉，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沒有立即詢問病癥，
只是伸出枯瘦但異常穩(wěn)定的手指，輕輕搭在李三布滿白絲的脈門上。
指尖傳來的觸感冰涼滑膩，那白絲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指下微微搏動。良久，
玄清道長收回手，目光如電，直刺李三心底：“年輕人，病根不在外邪，而在你心。
你且老實說，近來可曾行過虧心之事？尤其……可曾起了邪念，窺視過不該看的人或物？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震得李三耳膜嗡嗡作響。李三渾身劇震，
臉?biāo)查g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玄清道長的目光仿佛帶著實質(zhì)的重量，
壓得他抬不起頭。道長見狀，輕輕嘆了口氣，
那嘆息里帶著洞悉世情的了然和一絲悲憫：“看你印堂晦暗，神光渙散，身纏‘怨蠶絲’，
此乃精怪嗔恨所化，專纏心術(shù)不正、窺人陰私之徒。你每窺視一次，
那怨念便在你身上種下一根絲線，如同春蠶吐絲，層層纏繞?！崩钊缭饫讚?，癱軟在地。
柳娘子那清冷絕美的容顏瞬間浮現(xiàn)在眼前，每一次偷窺的細(xì)節(jié)都清晰得可怕。
他顫聲問：“道……道長，那……那柳娘子她……她是……”“非人?！毙宓篱L打斷他，
語氣斬釘截鐵，“此絲至陰至寒，隱含妖氣，卻又奇異地與你自身血氣相連。
施術(shù)者道行極深，怨念極重。此絲七七四十九日便可長成，一旦長成……”道長頓住，
眼神凝重地看著李三身上已覆蓋了大半的白絲，“便會驟然收緊，抽干你一身精血生氣，
將你裹成一副空皮囊，化作那施術(shù)者修煉的資糧。觀你身上絲線蔓延之勢，
所剩時日……恐不足五日了?！彼劳龅年幱八查g籠罩下來，
李三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凍僵了。他涕淚交流，
額頭在冰冷的青磚上磕得砰砰作響：“道長救命！道長救命啊！小的知錯了！
小的再也不敢了！求道長指條活路！”玄清道長沉默片刻，
精舍內(nèi)只有李三粗重的喘息和香爐里青煙繚繞的細(xì)微聲響。終于，道長緩緩開口，
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飄渺：“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怨蠶絲’既是她所種，能解此厄者，
也唯有她。你需親自去尋她，當(dāng)面懺悔，或有一線生機(jī)?！崩钊壑袆?cè)计鹨唤z希望的火苗，
道長接下來的話又將他打入更深的冰窟：“然，此去兇險萬分。她既對你種下此絲，
顯是恨極。你此去，無異于羊入虎口。
更要緊的是……”道長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李三的身體，看向一個更遙遠(yuǎn)、更莫測的地方，
“你以為你是在暗處窺視她？殊不知，從第一眼起，你便早已在她‘眼’中。
她看著你攀上那槐樹，看著你沉溺其中，看著這怨絲一日日將你纏繞。你，
又何嘗不是她的‘盤中餐’？她也在看你，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比你看到的更多。
”“轟！”李三只覺得腦袋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道長的話像一把冰冷鋒利的錐子，
狠狠刺穿了他所有隱秘的幻想和自欺欺人。原來自己那些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行徑，
那些隱秘角落里的齷齪心思，在對方眼中，竟如同戲臺上的小丑一般拙劣可笑！
自己不僅是個偷窺者，更是一個被更高明的獵手靜靜觀賞、等待收割的獵物！
巨大的羞恥、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看透的寒意交織在一起，讓他渾身抖如篩糠，
幾乎要昏厥過去。他想起每次偷窺時，柳娘子偶爾會朝著老槐樹的方向若有似無地瞥上一眼，
那眼神平靜無波，當(dāng)時他只道是巧合，如今想來，那分明是洞悉一切后的冷漠！
他像個跳梁小丑，在別人的眼皮底下，上演著一出自以為是的獨角戲。
“道長……那我……我該怎么辦？”李三的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哭腔。
玄清道長搖搖頭：“貧道只能言盡于此。是生是死，是福是禍，皆在你此行一念之間。切記，
誠心悔過，或能撼動一絲天機(jī)。若再存妄念，則萬劫不復(fù)。”說完，道長復(fù)又閉上雙眼，
不再言語，仿佛入定一般?？澙@的青煙模糊了他的面容，整個精舍陷入一片沉寂，
只剩下李三粗重而絕望的喘息聲在竹林中回蕩。渾渾噩噩地下了青云峰，
玄清道長那句“她也在看你”如同魔咒，在李三腦中反復(fù)轟鳴，每一次回想都讓他冷汗涔涔，
羞憤欲死。他不再是那個心懷齷齪秘密的偷窺者，
而是一個被剝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小丑。死亡步步緊逼的恐懼，
混合著被徹底看穿的巨大羞恥感，像兩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著他的心臟。
求生的本能最終壓倒了逃避的怯懦。與其像道長預(yù)言的那樣，在絕望中被白絲吸干，
變成一具空殼，不如拼死一搏。他拖著被白絲覆蓋、沉重如灌鉛的身體，一步一步，
朝著青柳村西頭那座如同巨大棺槨般的白墻宅院挪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鈞，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烙鐵上。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扭曲地投在塵土飛揚(yáng)的路上，
顯得格外凄涼。院門依舊虛掩著，像一張沉默而等待獵物上門的嘴。李三站在門外，
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反復(fù)數(shù)次。汗水浸透了里衣，黏在冰涼的白絲上，
帶來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滑膩感。終于，他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在寂靜的黃昏里顯得格外刺耳。院子里空無一人。
沒有柳娘子打水的窈窕身影，沒有花草，甚至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
只有那口青石井臺孤零零地立在院子中央，反射著夕陽最后一抹慘淡的余暉。井臺邊，
赫然擺放著一架李三從未見過的木質(zhì)紡車！紡車樣式古樸，通體烏黑，泛著幽冷的光澤。
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
紡車上纏繞著厚厚一層晶瑩剔透、散發(fā)著微弱白光的絲線——那光澤、那質(zhì)地，
與他身上長出的白絲一模一樣！李三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停止了跳動?！澳憬K于來了。
”一個清冷得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自身后響起。李三渾身劇震，
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zhuǎn)過身。柳娘子不知何時已站在正屋的廊檐下。
她依舊穿著那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夕陽的金輝勾勒出她絕美的側(cè)影。然而此刻，
李三心中再無半分旖旎，只有刺骨的寒意。她的眼神不再像往日那般平靜無波，
而是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幽邃冰冷，清晰地映照出李三驚恐扭曲的臉。
她手中托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燈火并非尋常的暖黃，而是一種詭異的、冰冷的純白色，
跳躍著，散發(fā)出幽幽的光芒，將她絕美的面容映照得如同鬼魅。李三腿一軟，
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額頭重重磕下，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柳……柳娘子！
小的知錯了！小的豬油蒙了心，不該……不該做那等下作之事！求您高抬貴手，
饒了小的這條賤命吧！這些……這些絲……”他顫抖著指向自己身上，又指向紡車，
“求您收回去！小的愿做牛做馬報答您！”恐懼讓他語無倫次，涕淚糊了滿臉。
柳娘子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冰冷的白色燈火在她眸中跳躍，更添幾分詭譎。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如同來自九幽之下：“饒你？
”她唇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像是嘲諷，又像是憐憫，“李三郎，你以為，
我引你前來，只是為了聽你這一句‘知錯’？”李三愕然抬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她。
“我本非此間紅塵客。”柳娘子緩步走下臺階，素色的裙裾拂過冰冷的石板，無聲無息。
她走到那架纏繞著白絲的紡車前，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冰冷的絲線，
動作溫柔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發(fā)絲?！拔夷松谀辖f蠱之窟的雪魄玉蠶，苦修千年，
方得脫去蟲身，化為人形。為求大道圓滿，需入紅塵，體悟人間七情六欲，淬煉本心。
”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洞穿時光的滄桑：“我擇此僻靜之所，本想安度塵劫。
卻不曾想，這人間……最難看透、最易滋生污穢的，便是人心深處那點見不得光的窺私之欲。
”她的目光落在李三身上，冰冷如刀，“你可知，這‘怨蠶絲’并非我刻意種下害你？
它是我本命元力的一部分，至潔至凈，卻也至為敏感。凡有惡念、邪念、窺伺之念加諸我身，
此絲便會自發(fā)感應(yīng)，如影隨形，纏繞其身，反照其心之污濁！如同明鏡，纖塵必顯！
”李三如遭重錘，呆立當(dāng)場！原來這要命的絲線，竟源于自己內(nèi)心滋生的齷齪！每一次偷窺，
每一次升騰的邪念，都在為這白絲提供生長的養(yǎng)料！
他才是那個不斷為自己編織死亡之繭的蠢人！“你每窺視一次，
你心中的惡念便如毒藤瘋長一分，這怨蠶絲便多纏繞你一分。”柳娘子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只有一種俯瞰塵埃的漠然，“它吸食的并非你的精血，而是你心中不斷滋生的邪欲。
邪欲越盛，絲線越牢，直至將你的心智徹底吞噬、捆縛，
最終化為一個只余下貪婪、嫉妒、淫邪的空洞軀殼。那時，你便不再是‘人’，
而只是一團(tuán)被邪念支配的行尸走肉，自然……也就‘死’了?！彼D了頓，
目光掃過李三身上已覆蓋了胸腹的白絲，“如今，它已深入你的肌理，與你的心脈相連。
再過三日，邪念盈滿，絲線便會徹底收緊，勒斷你所有生機(jī)，
同時也會將你這一身被邪念浸透的‘養(yǎng)分’……反哺于我。這便是天道循環(huán)，因果報應(yīng)。
”原來如此！李三渾身冰涼，玄清道長所說的“盤中餐”，
竟是指自己這身被邪念污染的靈魂！他自以為是的隱秘快感，最終成了毒死自己的鴆酒！
“那……那道長說，您……您也在看我……”李三想起玄清道長那石破天驚的一句，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柳娘子終于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那笑意卻比冰雪更冷：“‘看’？
我無需用眼。雪魄玉蠶天生靈覺通明，方圓百丈之內(nèi)，凡生靈之念，
尤其是針對我身的惡念邪思，皆如暗夜螢火，清晰無比。你的每一次窺視，每一次心跳加速，
每一次喉結(jié)滾動……你心中翻騰的那些骯臟念頭，都如同在我耳邊大聲喊叫！
你以為藏身樹后，攀爬高枝，便神不知鬼不覺？”她微微搖頭，
語氣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嘲弄，“你就像一只在捕鳥蛛網(wǎng)邊振翅的飛蛾，自以為安全，
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在獵手的感知中纖毫畢現(xiàn)。我冷眼旁觀，
看著你在欲望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看著這怨蠶絲如何因你自身的邪念而一天天將你纏繞、勒緊。
看著你……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深淵。”每一句話都像鞭子，狠狠抽在李三的靈魂上。
他蜷縮在地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原來自己所有的自以為是、所有的隱秘歡愉，
在對方眼中，竟是如此可笑、可鄙、可悲！他引以為傲的“機(jī)靈”，
成了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的釘子?！八?，你引我來此，
就是要讓我在死前……徹底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多骯臟？”李三絕望地抬起頭，
眼中一片死灰。柳娘子沉默地看著他，那雙冰寒的眸子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微光，
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她手中的白色燈火跳躍了一下。就在李三萬念俱灰，等待最終審判之時，
柳娘子卻忽然話鋒一轉(zhuǎn)，清冷的聲音里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一絲松動。“引你來，
是因果使然。但……”她微微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