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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中百日誓師大會辦得十分隆重。

          伴奏聲從田徑場乘著春末的風(fēng),一路狂飆到教學(xué)區(qū),像無數(shù)根羽毛,在其他學(xué)生們的心尖反復(fù)撩撥,撓得人坐立難安。

          唐果當(dāng)屬受影響的重災(zāi)區(qū),她猛地拉上窗戶,無情吐槽:“可惡,這讓人怎么好好上課??!”

          一下課,好友便用手肘連拱姜舒宜,“欸!你不想溜去看看么?”

          姜舒宜詫異:“十分鐘的課間?光跑個來回就六分鐘了,我們還能看得到什么?”

          唐果忙回:“嘖!那到底去不去嘛?”

          打小長大的朋友,只需要一個眼神,答案盡在無言中。

          校道上還有其他循聲而來的同級學(xué)生們,三三兩兩站在后面圍觀,正是好奇的年紀(jì),大家怎么可能放過課間的機(jī)會。

          等兩人氣喘吁吁沖刺到田徑場,儀式已經(jīng)接近尾聲。

          在場的家長們?nèi)贾b正式,帶著各自的孩子在主席臺前拍照留念,今天不僅是百日誓師,還是他們的成人禮儀式。

          姜舒宜一眼掃過,目光便自動鎖定在人群中那位外形過分優(yōu)越的男生身上,是和祝星愷合照的裴潯禮。

          男生穿一套合身的深藍(lán)色西裝,站在狀元門前,一旁的祝星愷正勾著他的肩膀比耶。

          裴潯禮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桃花眼彎成好看的月牙,渾身說不出的矜貴清雋,讓人光看著就賞心悅目。

          姜舒宜竟不自覺地盯著那個笑容看。

          陽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加了層天然的柔光濾鏡。

          “裴潯禮!快過來拍照!”

          她身后突然有人喊著。

          短暫的寧靜被打破,姜舒宜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裴潯禮下意識抬眸望了過來。

          目光交匯,她心跳漏了半拍,連呼吸都忘了,忙挪開視線。

          “要上課了!咱們趕緊走!”唐果猛地拽住她的手腕,“下節(jié)是老班的課!”

          姜舒宜任由好友拉著自己往回跑,耳邊只剩呼嘯的風(fēng)聲和劇烈的心跳。

          回到教室,她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喘氣,那抹笑卻怎么都忘不掉。

          當(dāng)天晚上,姜舒宜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

          她坐起身,從每晚定時鎖上的抽屜里翻出手機(jī),眉頭緊鎖,最終敲下那個讓自己失眠的問題:為什么看到某人會心跳加速?

          搜索出來的結(jié)果五花八門。

          “可能是竇性心律不齊,建議就醫(yī)。”

          “你這癥狀,不會是戀愛了吧(笑)?”

          “啪!”手機(jī)被她反扣在桌面。

          一片黑暗中,她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這都什么跟什么?

          果然不能什么都在網(wǎng)上搜,根本就是越看越心煩意亂。

          第二天早晨,姜舒宜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認(rèn)真審視起自己。

          臉上總有幾顆頑固的青春痘,膚色不算黑,頭發(fā)太直了,修飾不了臉型,下半身還有點(diǎn)胖,連帶著腿也不是很長。

          怎么不算普通呢?

          沒有特長,沒有出眾的才藝。

          注定不能成為別人眼中特別的存在。

          周末的晚餐桌上,姜建國往女兒碗里紅燒肉。

          “多吃點(diǎn),最近學(xué)習(xí)這么辛苦。”

          姜舒宜只盛了半碗米飯,碗里放著剛出鍋油亮的肉塊,“別夾了爸,我吃不下了。”

          “就吃這么點(diǎn)?”周淑萍皺眉,“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吃這紅燒肉嗎?”

          “中午吃太多了,現(xiàn)在還飽著呢?!?/p>

          可女兒中午分明只吃了碗面,夫妻倆對視一眼,誰也沒再說話。

          周一早上上學(xué)前,姜舒宜的書包里就多了幾包獨(dú)立包裝的堅(jiān)果,還有單片的全麥面包。

          她鼻子一酸,原來自己的自我厭棄,落在父母那,就成了無處安放的心疼。

          自那天起,姜舒宜不再刻意夸張地數(shù)著米粒吃飯,不會為了身材反復(fù)克制食欲,也不再因情緒低落放任自己吃到撐。

          進(jìn)入五月,天氣熱了起來,校園里經(jīng)常能看到穿著常服的高三學(xué)生。

          年級主任不再管著他們的穿著,用唐果的話來說就是:“都這個時候了,誰還管你穿什么?能刷題,還能活著就行了?!?/p>

          周末,姜舒宜臨出門開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床上的衣服堆成小山,她才終于找到上月媽媽賣給自己的白T。

          當(dāng)她穿著白衣黑裙出現(xiàn)在約定地點(diǎn)時,好友故作夸張地瞪大眼睛,用著怪異的腔調(diào)調(diào)侃。

          “哇哦!姜舒宜,”唐果繞著她轉(zhuǎn)了一圈,“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穿淺色?”

          姜舒宜扯了扯嘴角:“我媽早就買了,一直放在衣柜里,不穿怪浪費(fèi)的。”

          她沒有說的是,上周五在飯?zhí)?,她看見過裴潯禮身上穿著幾乎同款的白T恤。

          這讓一直抗拒這類顏色的姜舒宜莫名把它看順眼了,甚至覺得夏天就該配白色。

          但淺色果然和她八字不合。

          當(dāng)天中午吃午飯,兩人點(diǎn)好的麻辣燙一端上桌,姜舒宜便迫不及待伸手去夾那根寬粉。

          “小心點(diǎn)!”唐果驚恐地看著姜舒宜,“你穿的白衣服!”

          “哪有這么夸張啊?!彼ɑ貜?fù)。

          話音剛落,滑溜的寬粉突然脫離筷子,迅速縮回碗中,幾滴紅油隨即精準(zhǔn)地濺在她雪白的衣襟上。

          “……”

          “完蛋?!碧乒f來紙巾,“你的新衣服……”

          姜舒宜忙接過,低頭機(jī)械般擦拭著明顯的油漬,突然自嘲地笑了:“沒事,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淺色。”

          反正也變不成他那樣的人。

          五月的雨來得毫無征兆。

          中午,姜舒宜和好友吃完飯,照例從食堂走去超市買飲料。

          兩人各自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緩慢在校道上移動。

          午餐時間,大部分學(xué)生都在食堂,還有的會選擇在教室多學(xué)一會,避開用餐高峰期。

          途中經(jīng)過籃球場,這個時間段的場地本該空無一人,可姜舒宜卻聽到了清晰的拍球聲。

          她太過好奇,稍抬傘面,朝那邊望去。

          原來自己沒聽錯。

          透過墨綠鐵絲網(wǎng)的孔隙,她看見球場上有幾個正冒雨投籃的身影。

          以及其中一個尤其好認(rèn)的背影。

          藏在胸腔里的思緒像團(tuán)未化開的迷霧,連自己都看不分明,卻在路過時不自覺把腳步放得更慢了。

          她甚至有些慶幸是雨天,即便刻意放緩速度,朋友也只會以為她是在小心翼翼避開積水,而不會察覺她刻意拖延的心思。

          雨幕中,裴潯禮上身已經(jīng)濕透,校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肩背線條。

          祝星愷正大放厥詞:“你別說,淋雨打球真爽?。∥蚁脒@么干很久了!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

          “嗶——嗶——嗶”

          “高三哪個班的?干什么呢?都要高考了!班主任是誰?”教導(dǎo)主任突然出現(xiàn),怒吼伴隨幾聲尖銳的哨聲響起。

          “蕪湖!老李來了,快跑!”男生們頓時像受驚的鳥群,四散開來,轉(zhuǎn)身朝教學(xué)區(qū)跑去。

          唐果不解,朝她皺眉道:“他們這是瘋了嗎?不會寫題寫瘋的吧?”

          姜舒宜沒有立即回答。

          她望著那些在雨中奔跑的背影,突然也很想知道,像他們一樣,淋一場不計(jì)后果的雨,到底是什么感覺?

          尤其是到了這個階段,高三已經(jīng)不被允許做劇烈運(yùn)動,防止任何出現(xiàn)危害身體健康的可能,堪比被層層泡沫紙包裹的易碎品。

          “可能憋太久了吧?!彼粗h(yuǎn)去的背影,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