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回豪門那天,我穿著沾顏料的舊T恤在畫室等她。>“你遲到了?!蔽疫f過調色刀,
“想報仇的話,先幫我切顏料?!保舅蹲r,我低聲說:“這家里人人戴著面具,
包括你那個‘慈父’。”>后來她替我擋下董事會的明槍暗箭。>當我坐上董事長位置時,
她搖頭拒絕股份:“我只要自由。”>父親在臺下怒吼:“兩個孽障!”>我笑著按下按鈕,
輪椅載他離開:“該養(yǎng)老了,父親。”1.沈家的雕花鐵門在身后沉重合攏時,
林晚覺得那聲音像是什么東西被徹底咬斷。
空氣里有種過分潔凈的、混合著昂貴草木和消毒水的味道,甜膩得讓人喉嚨發(fā)緊。
管家那張臉繃得像刷了層漿糊,
眼神在她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肩頭那個磨損嚴重的舊背包上掃了一圈,細不可聞地嗤了一聲,
下巴抬得能戳死人:“這邊走,林小姐。老爺和夫人等著呢。
”他刻意加重了“林小姐”三個字,像在提醒一件被錯拿的失物終于歸位,
卻嫌棄它沾了灰塵。林晚沒應聲,指甲卻無聲地掐進掌心的舊疤里。那疤粗糙、凸起,
是童年一次在油膩膩的后廚滑倒,被滾燙的鐵鍋邊沿狠狠烙下的印記。
火辣辣的痛感仿佛又順著神經(jīng)爬上來,燙得她心頭一縮。她沉默地跟著,
高跟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上,敲擊出空洞的回響,
每一步都像踏在巨大的、冰冷的鏡面上,映出她與這方奢華的格格不入。
管家推開一扇厚重的、雕著繁復纏枝蓮圖案的橡木門,里面的景象撲面而來。
水晶吊燈傾瀉下瀑布般刺目的光,打在光潔的意大利家具上,晃得人眼暈。
空氣里彌漫著上等咖啡和某種昂貴香氛混合的氣息。沙發(fā)上坐著幾個人,
目光像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皝砹耍俊敝魑簧系哪腥碎_口,聲音不高,
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沉穩(wěn),像一尊精心打磨過的玉器。沈崇山,她的生父。
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像是在仔細比對什么失落的樣本,
隨即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朝她微微頷首,示意她坐下?!奥飞闲量嗔?,晚晚。
”他身旁的女人,保養(yǎng)得宜,妝容精致無瑕,像櫥窗里最完美的模特。她朝林晚笑了笑,
笑容標準得如同用尺子量過,眼神卻像蒙著一層薄冰,沒有一絲暖意?!盎貋砭秃?,
回來就好。以后這就是你的家了?!彼曇羧嵬瘢恳粋€字都像是精心排練過。
斜對面的年輕男人——沈明昊,她的“親弟弟”,則毫不掩飾他的打量。
眼神里混雜著好奇、審視,還有一絲毫不遮掩的輕慢,嘴角微微撇著,
仿佛在評估一件意外闖入他領地的、不知價值的物品。
林晚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飄來的、帶著攻擊性的古龍水味道。林晚挺直了背脊,
像一根繃緊的弦。她喉嚨發(fā)干,預想中那些洶涌的、屬于骨肉重逢的激動情緒,
此刻卻詭異地凝固了,沉甸甸地堵在心口,像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她張了張嘴,
那個“爸”字在舌尖滾了幾滾,終究被某種沉重的、冰冷的東西壓了回去,沒能出口。
“沈董,”她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響起,有些陌生,“沈夫人,沈少爺?!?稱呼是客氣的,
卻帶著刻意拉開的、冰河般的距離。沈崇山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像平靜湖面掠過一絲微瀾,隨即又舒展開。他端起骨瓷茶杯,姿態(tài)優(yōu)雅地呷了一口,
語氣依舊平穩(wěn):“一家人,不必這么生分。以后叫爸媽就好?!?他放下杯子,
杯底接觸托盤發(fā)出清脆的一聲輕響。“明璃在畫室,她……身體不太舒服。你們姐妹倆,
以后多親近親近?!绷滞硇念^猛地一跳。明璃。沈明璃。
那個占據(jù)了本該屬于她的人生整整二十年的“假千金”。身體不舒服?是托詞,
還是……某種無聲的抗拒?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方才那層虛偽的溫情泡沫。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管家再次上前,語氣平板無波:“林小姐,
明璃小姐的畫室在二樓東側盡頭。老爺吩咐,您可以去那里看看。
” 他的目光掠過林晚身上那件洗得發(fā)舊、袖口有些磨損的薄外套,似乎連引路都覺得多余。
林晚沒理會管家那無聲的輕視,她沉默地點點頭,轉身,脊背挺得筆直,
朝著那盤旋而上的樓梯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潔的木質臺階上,發(fā)出單調而孤寂的篤篤聲,
一級級向上,仿佛要踏入一個未知的、充滿敵意的巢穴。二樓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
吸走了所有的腳步聲??諝饫锲≈晒?jié)油和顏料特有的、微帶苦澀的化學氣味。走廊盡頭,
一扇厚重的胡桃木門虛掩著。林晚停在門外,指尖觸到冰涼的門板,深吸了一口氣,
那濃重的顏料氣味鉆入鼻腔。她推開了門。2.光線驟然暗了下來。
巨大的落地窗被深灰色的厚重窗簾遮擋了大半,只有幾縷倔強的陽光從縫隙里擠進來,
在凌亂的地板上投下幾道斜長的光柱。
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郁的松節(jié)油、亞麻籽油以及無數(shù)種顏料混雜的、濃烈到近乎窒息的氣息。
畫架林立,像沉默的士兵,畫布上涂抹著大片大片濃郁到化不開的藍與黑,扭曲糾纏,
透著一股壓抑的、幾乎要沖破畫布的張力。顏料管散亂地堆在角落的木箱里,
調色盤上凝結著干涸的色塊,刮刀隨意丟在沾滿各色污漬的地毯上。
整個空間像一個巨大而混亂的、色彩爆炸后的遺跡。房間中央,一個身影背對著門,
坐在一張矮凳上。她穿著一件寬大的、沾滿斑駁顏料的舊T恤,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褲腳卷起,
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深栗色的長發(fā)隨意地挽成一個松散的髻,幾縷碎發(fā)垂落在頸邊。
她正低頭,專注地用一把刮刀用力地切割著調色板上凝結的、磚塊般堅硬的紅褐色顏料,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發(fā)泄的狠勁。刀刃刮過硬物的聲音,刺耳地回蕩在寂靜的畫室里。
林晚站在門口,像一尊突然闖入的雕像,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她沒有出聲,
只是看著那個背影,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在胸腔里無聲地翻涌——是怨恨?是好奇?
還是……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的、被這混亂而真實的場景所擊中的茫然?就在這時,
那背影的動作停了下來。握著刮刀的手懸在半空。她沒有回頭,
只是用一種清晰、平靜、甚至帶著點漠然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你遲到了。
”林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
這聲音……和她預想中的任何一種——嬌縱、憤怒、委屈、驚恐——都截然不同。
平靜得如同結了冰的湖面。那背影終于緩緩轉了過來。
一張臉暴露在從窗簾縫隙透入的、略顯黯淡的光線下。皮膚是久不見陽光的瓷白,
眼窩下帶著淡淡的青影,嘴唇?jīng)]什么血色。然而那雙眼睛——琥珀色的瞳孔,
像浸在冰水里的琉璃,剔透,銳利,直直地穿透空氣,落在林晚的臉上。
那目光里沒有絲毫的躲閃、討好,也沒有敵意,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冷酷的審視。
她的美是冷的,帶著一種被壓抑的、隨時可能碎裂的鋒利感。
沈明璃的目光在林晚臉上停留了幾秒,像是在確認某種信息。然后,她什么也沒問。
沒有自我介紹,沒有虛偽的客套。她只是將手中那把沾著干涸顏料的刮刀,刀刃向前,
平平地遞向林晚。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跋雸蟪鸬脑挘?/p>
”沈明璃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像淬了冰的針,“先幫我切顏料?!绷滞韽氐捉┰谠?。
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止了流動,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涌向頭頂,耳膜嗡嗡作響。報仇?
…她怎么能如此直接地、赤裸裸地把這個深埋在林晚心底、連她自己都不敢輕易觸碰的念頭,
就這樣輕易地撕開、攤在眼前?畫室里濃烈的化學氣味仿佛凝成了實體,
沉沉地壓在林晚的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看著那把遞到面前的刮刀,
金屬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刀柄上沾著干涸的赭石和群青,
像凝固的血和淤傷。沈明璃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平靜得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一股強烈的、被看穿的羞恥和憤怒猛地沖上林晚的喉頭。
她想轉身就走,想把這把臟兮兮的刀狠狠拍開,
想對著這張過分冷靜的臉嘶吼出積壓了二十年的委屈和不公!然而,
就在她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即將爆發(fā)的瞬間,沈明璃的嘴唇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她的聲音壓得更低,低得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足以凍結所有沖撞情緒的力量,
清晰地鉆進林晚的耳朵:“這家里人人戴著面具,包括你那個‘慈父’?!泵恳粋€字,
都像冰冷的子彈,精準地擊穿了林晚所有預設的憤怒和防備。“慈父”?面具?
林晚伸出去、幾乎要碰到刀柄的手,猛地頓在半空。指尖冰涼。沈明璃的目光越過她,
似乎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虛掩的門外,那眼神銳利如鷹隼。林晚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一種無形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有人在聽?沈崇山?管家?還是別的誰?沈明璃收回目光,
再次將刮刀往她面前穩(wěn)穩(wěn)地遞了遞,眼神里沒有任何催促,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等待。
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低語,只是一句無關緊要的閑聊。
時間在濃重的顏料氣味和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凝滯。林晚的視線死死鎖在那把刮刀上。
刀鋒冰冷。沈明璃的話更冷。
她腦中飛快地閃過踏入沈家后的一幕幕:沈崇山那審視樣本般的滿意目光,
沈夫人冰層下的漠然,沈明昊毫不掩飾的輕慢,
管家刻意的鄙夷……還有那句“身體不舒服”的托詞。這一切,像無數(shù)碎片,
在沈明璃那句“人人戴著面具”的提示下,開始瘋狂地旋轉、拼湊,
指向某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漩渦。報仇……沈明璃說得沒錯。但對象是誰?
僅僅是眼前這個同樣被困在牢籠里的“假千金”嗎?
3.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憊感驟然攫住了林晚。
那支撐著她一路挺直脊梁、武裝自己的硬殼,
似乎被這猝不及防的真相和這畫室里壓抑的混亂,悄然撬開了一道縫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濃郁的松節(jié)油氣味嗆得她喉頭發(fā)苦。然后,她伸出手,
帶著一種近乎認命的僵硬,接過了那把沉甸甸的刮刀。冰涼的金屬觸感瞬間傳遞到掌心,
帶著沈明璃指尖殘留的、極其微弱的暖意。她沒說話,
只是沉默地走到那個堆滿顏料管的木箱旁,蹲下身。箱子里散亂地躺著錫管,
有些被擠得變形,有些蓋子不翼而飛,干結的顏料像丑陋的瘡疤凝固在管口。
她隨手拿起一支擠扁了的白色顏料管,入手冰涼堅硬。她學著沈明璃剛才的樣子,
將刮刀鋒利的刃口對準管口凝結的硬塊,用力切了下去。
“嗤啦——”刀刃刮過硬結顏料的聲音,在寂靜的畫室里顯得格外刺耳、粗糲。
一小塊干硬的白色碎屑崩落下來,掉在地毯上。林晚的動作有些笨拙,
甚至帶著點發(fā)泄的狠勁。她用力地刮著,刮刀與錫管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白色的碎屑不斷掉落。沈明璃靜靜地看著她,沒有指導,也沒有評價。片刻后,
她重新轉回身,拿起自己那把刮刀,對準調色板上另一塊凝固的深紫色,
同樣用力地刮了起來?!班屠病屠病眱煞N單調而粗糲的刮擦聲,
在昏暗的畫室里此起彼伏,交織在一起,奇異地形成了一種沉郁的、壓抑的韻律。
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將空氣中漂浮的微塵照亮,
在兩人沉默的、各自埋頭與凝固顏料較勁的身影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松節(jié)油和顏料的味道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在每一次呼吸之上。沒有言語。沒有對視。
只有刮刀與凝固顏料對抗的聲音,一聲聲,像在刮掉一層層虛偽的油彩,
也像在沉默地挖掘著什么深埋的、不為人知的秘密。林晚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每一次下刀,都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積壓了二十年的沉重。
---時間在刮刀的嗤啦聲里悄然滑過,窗縫里透進的光線也悄然改變了角度,
變得更加傾斜黯淡。畫室里,濃重的顏料氣味似乎凝固成了某種實質,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林晚握著刮刀的手腕已經(jīng)有些發(fā)酸,指節(jié)被冰涼的金屬硌得生疼。
她看著地上積攢的一小堆白色碎屑,像某種蒼白的、無意義的殘骸。沈明璃終于停下了動作。
她將刮刀隨手擱在沾滿污漬的矮凳上,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她站起身,
舊T恤寬大的下擺晃了晃,沾著幾點刺目的鈷藍。她沒有看林晚,
徑直走向畫室深處一個靠墻的舊斗柜。林晚的目光下意識地跟隨著她。
沈明璃拉開斗柜最上面一層抽屜,動作很輕。里面并非顏料或畫筆,
而是一些雜亂的紙張、舊素描本,還有幾本厚厚的硬殼書。沈明璃的手指在里面撥弄了幾下,
抽出一個邊緣磨損的牛皮紙文件袋。她拿著文件袋走回來,腳步無聲。
停在了林晚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她沒有立刻遞過來,只是用那雙冷澈的琥珀色眼睛看著林晚,
眼神復雜,像是在進行某種最后的評估?!跋肟辞暹@潭渾水底下是什么嗎?
”沈明璃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卻比剛才那句“報仇”更讓林晚心驚。
林晚的心跳驟然加速,握著刮刀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她看著那個不起眼的牛皮紙袋,
喉嚨有些發(fā)干。直覺告訴她,里面裝著的東西,
足以將眼前這座看似金碧輝煌的宮殿徹底掀翻?!盀槭裁矗俊绷滞斫K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沙啞而緊繃,“給我這個?” 她無法理解。沈明璃,
這個占據(jù)了本該屬于她一切的“假千金”,這個沈家精心培養(yǎng)的繼承人,
為什么要親手遞給她一把可能毀滅沈家的鑰匙?沈明璃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而苦澀,轉瞬即逝?!耙驗?,”她的聲音更輕了,
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某種孤注一擲的決絕,“這籠子,我也待夠了。
”她將文件袋往前遞了遞,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林晚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牛皮紙袋上。
粗糙的紋理在昏暗光線下清晰可見。理智在尖叫著警告:這是一個陷阱!是沈明璃的試探!
一旦接過,就可能萬劫不復!
但沈明璃眼中那份真實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厭倦和那深不見底的冰冷,
像藤蔓一樣纏住了她的遲疑。那句“這籠子,我也待夠了”,帶著一種同病相憐的共振,
狠狠撞在她心上。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緊握的刮刀。
冰冷的金屬“哐當”一聲掉落在鋪滿顏料碎屑的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她抬起手,
指尖微微顫抖著,伸向那個仿佛承載著千斤重量的文件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粗糙紙面的剎那——“篤篤篤?!鼻瞄T聲突兀地響起,不輕不重,
帶著一種公式化的節(jié)奏感,瞬間撕裂了畫室里凝重的空氣。林晚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
心臟狂跳著幾乎要沖破胸膛。沈明璃的動作更快,她手腕一轉,
那個牛皮紙袋瞬間消失在寬大T恤的袖口里,動作流暢得如同魔術。
她臉上的所有異樣情緒也在敲門聲響起的同時迅速褪去,只余下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
4.“進來?!鄙蛎髁У穆曇艋謴土酥暗哪?,聽不出絲毫波瀾。門被推開一條縫,
管家那張刻板的臉出現(xiàn)在門縫后。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先在林晚臉上剮了一下,
又飛快地掃過略顯凌亂的地面和沈明璃沾著顏料的舊衣服,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像是在嫌棄這滿室的“不體面”?!懊髁〗?,林小姐,”管家的聲音平板無波,
聽不出情緒,“晚餐已經(jīng)準備好了。老爺和夫人請兩位小姐下樓用餐?!薄爸懒恕?/p>
”沈明璃淡淡應道,甚至沒有回頭看管家一眼。管家又看了林晚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是否擺放整齊,然后才微微躬身,無聲地退了出去,
輕輕帶上了門。門合攏的輕響在寂靜的畫室里顯得格外清晰。林晚站在原地,
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剛才那一瞬間的驚悸還未完全平復。她看向沈明璃。
沈明璃也正看著她。四目相對,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驚濤駭浪。
管家那看似尋常的敲門和傳喚,此刻卻像一道冰冷的符咒,昭示著無處不在的窺視和掌控。
沈明璃什么也沒說。她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
朝著林晚剛才準備接過文件袋的方向,點了一下頭。那動作細微得像錯覺,
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確認和催促。然后,她轉過身,走向畫室角落一個簡陋的洗手池。
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嘩流淌。她將沾滿各色顏料污漬的雙手伸到水流下,用力搓洗。
水花四濺,帶著顏料的水流沿著不銹鋼盆壁蜿蜒而下,留下渾濁的痕跡。她洗得很仔細,
很用力,仿佛要洗掉的不僅僅是手上的污漬。林晚的目光落在沈明璃搓洗的雙手上,
又移向自己空空如也、微微顫抖的指尖。那個牛皮紙袋的粗糙觸感仿佛還殘留其上。
她緩緩地蹲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刮刀。冰冷的金屬再次入手,這一次,
卻帶上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沉甸甸的份量。晚餐的氣氛像一場精心排練的默劇。
巨大的水晶吊燈投下過分明亮的光,
映照著光潔如鏡的長條餐桌和擺放得一絲不茍的銀質餐具。
空氣里漂浮著食物的香氣和昂貴的香氛,卻壓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沉悶。沈崇山坐在主位,
慢條斯理地用刀叉切割著盤中精致的牛排,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進行某種儀式。他偶爾抬眼,
目光溫和地掠過林晚,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晚晚,嘗嘗這個湯,廚房特意為你熬的,
滋補?!?那溫和如同精心繪制在瓷器上的釉彩,完美無瑕。沈夫人坐在他旁邊,
小口啜飲著湯羹,姿態(tài)無可挑剔,臉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她看向林晚時,眼神溫婉,
話語輕柔:“是啊,回家了,該好好補補。以后想吃什么,盡管跟廚房說。
” 只是那溫婉背后,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模糊而疏離。沈明昊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拿著叉子隨意地撥弄著盤子里的食物,眼神時不時瞟向林晚,
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評估貨物般的興趣和幾分輕佻。當林晚的目光無意間與他撞上時,
他甚至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林晚坐在沈明璃對面,
感覺自己的脊背僵硬得像塊木板。每一口食物都味同嚼蠟。她強迫自己低下頭,
做出拘謹順從的樣子,眼角的余光卻敏銳地捕捉著席間每一絲細微的波動。
她注意到沈崇山每一次“不經(jīng)意”看向她的眼神深處,都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計算,
像在評估一件剛入手的資產(chǎn)。沈夫人那溫婉笑容的弧度,在無人注意時瞬間變得平板而空洞。
沈明昊眼中閃過的輕佻,更像是對新玩具的短暫好奇。而沈明璃……她就坐在那里,
安靜地吃著東西。她換下了那件沾滿顏料的舊T恤,穿了一件款式簡潔的米白色高領毛衣,
襯得她下巴尖削,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她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低垂著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將她所有的情緒都嚴密地遮擋起來,
整個人像一座沉默的冰山,隔絕在餐桌虛假的暖意之外。“明璃,”沈崇山放下刀叉,
用餐巾輕輕按了按嘴角,目光轉向女兒,語氣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力,
“城南那個開發(fā)案的進度報告,明天董事會前,要看到最終版。幾個老家伙都在盯著,
不能出任何紕漏?!?他語氣平常,像是在吩咐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沈明璃握著湯匙的手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一秒。她抬起眼,
迎向沈崇山溫和卻不容置疑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平靜地應道:“知道了,父親。
已經(jīng)在收尾。”“嗯,你做事,我一向放心?!鄙虺缟綕M意地點點頭,語氣帶著贊許,
目光卻像精準的探針,在沈明璃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確認她的反應。隨即,
他的目光又轉向林晚,臉上的笑容加深,顯得格外慈祥,“晚晚剛回來,先好好休息適應。
家里的事情,有你姐姐操心。”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這看似尋常的對話,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糖衣的毒藥。“一向放心”是提醒也是枷鎖,
姐操心”更是赤裸裸地將她和沈明璃置于不同的位置——一個是被庇護、被安排的“女兒”,
另一個則是必須承擔重負、不容有失的“工具”。她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對面的沈明璃。
沈明璃已經(jīng)重新低下頭,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遮住了所有情緒。她握著湯匙的手指,
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無聲的緊繃。晚餐在一種令人窒息的虛假和諧中繼續(xù)。
林晚機械地咀嚼著,味蕾麻木。管家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侍立在陰影里,
銳利的目光如同無處不在的攝像頭。沈明璃的沉默,沈崇山的溫和,沈夫人的疏離,
沈明昊的輕佻……這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wǎng),將她牢牢困在中央。她低下頭,
看著盤中精美的食物,胃里卻一陣翻攪。那個被沈明璃藏起的牛皮紙袋,像一個灼熱的烙印,
燙在她的意識深處。這頓晚餐,這虛假的“家宴”,讓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
沈明璃那句“人人戴著面具”,絕非虛言。而她,正站在舞臺中央,
被無數(shù)戴著面具的目光注視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夜,深得像化不開的濃墨。
沈家宅邸巨大的陰影沉甸甸地壓下來,白日里喧囂的浮華被寂靜吞噬,只留下冰冷的輪廓。
林晚躺在客臥那張過分寬大、過分柔軟的床上,昂貴的絲絨被褥包裹著她,
卻只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束縛感。窗外是精心修剪過的花園,在月光下投下怪誕的陰影,
像潛伏的獸。她毫無睡意。晚餐時那令人作嘔的虛偽氣氛,沈崇山溫和面具下的審視,
沈明璃沉默中透出的緊繃,
管家幽靈般的目光……還有那個被沈明璃藏起的、沉甸甸的牛皮紙袋,如同燒紅的烙鐵,
反復灼燙著她的神經(jīng)。時間一分一秒地爬過,像冰冷的蝸牛。凌晨一點。
整棟房子徹底沉入死寂。林晚無聲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
她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溜出房門。走廊幽深,壁燈散發(fā)著微弱昏黃的光,
勉強勾勒出路的方向。她貼著墻根移動,心跳在寂靜中擂鼓。目標明確:二樓東側盡頭,
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門。5.她停在畫室門外,側耳傾聽。里面一片死寂。她深吸一口氣,
極輕極緩地壓下門把手。門軸發(fā)出一聲極其細微、幾不可聞的“吱呀”,
在絕對的寂靜里卻如同驚雷。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幾秒鐘過去,沒有任何異動。她這才側身閃了進去,迅速將門在身后合攏,
隔絕了走廊微弱的光線。畫室里一片漆黑,濃重的松節(jié)油和顏料氣味撲面而來,
比白天更加刺鼻。窗簾緊閉,沒有一絲月光透入。絕對的黑暗像粘稠的液體包裹著她。
就在這時,角落里傳來一聲輕微的窸窣聲。林晚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幾乎要叫出聲。
她猛地循聲望去?!斑@邊。”一個低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是沈明璃。
一道微弱的光束亮了起來,來自一支小小的筆形手電。光線被刻意壓低,
只照亮極小一片區(qū)域,映出沈明璃蒼白的下巴和緊抿的嘴唇。她坐在白天那張矮凳上,
寬大的睡衣襯得她身形單薄。那支筆電的光束精準地指向斗柜的方向。林晚的心臟還在狂跳,
她摸索著走過去,蹲在斗柜前。借著那點微弱的光,她拉開最上層的抽屜。手指在里面摸索,
觸碰到紙張、硬殼書……然后,指尖觸到了那個熟悉的、邊緣磨損的牛皮紙文件袋。
她將它抽了出來。紙袋入手,比想象中更沉?!澳米?。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看完。
天亮前放回原處。”沈明璃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很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
“記住,你從未來過這里?!?光束熄滅。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
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和紙張摩擦的細微聲響。林晚將文件袋緊緊按在胸口,
像捧著一塊即將引爆的炸彈,手心全是冷汗。她點點頭,盡管知道沈明璃在黑暗中看不見。
然后,她像來時一樣,無聲地融入走廊的陰影,迅速退回了自己的房間。房門反鎖。
她靠在冰涼的門板上,大口喘著氣,仿佛剛剛逃離了猛獸的巢穴。她沖到書桌前,
擰開一盞光線調至最暗的臺燈?;椟S的光暈下,她顫抖著解開文件袋的繞線繩。里面沒有信,
沒有照片。只有厚厚一疊文件。最上面是一份股權結構圖的復印件,
上面密密麻麻標注著復雜的持股比例和代持關系,
幾個用紅筆圈出的名字觸目驚心——全是沈氏集團里位高權重的元老。
旁邊附著一份私人借貸協(xié)議的掃描件,借款人赫然是沈崇山,出借人簽名龍飛鳳舞,
林晚辨認了一下,心臟驟?!鞘悄澄灰宰黠L狠辣著稱的董事!
后面還有幾份銀行流水單的復印件。林晚的手指冰冷,目光在那些密集的數(shù)字間快速掃過。
她看到了頻繁的、大額的資金往來,收款方是幾家陌生的海外公司,
付款方……指向沈崇山個人控股的離岸賬戶。其中幾筆款項的日期和備注,
時的沈氏集團旗下某子公司違規(guī)傾倒工業(yè)廢料、最終導致附近村鎮(zhèn)飲用水源嚴重污染的事件!
當時沈氏花了大價錢才將輿論壓下去,把責任推給了一個臨時工!而這幾筆資金流出的時間,
恰好就在輿論爆發(fā)、急需“打點”的關鍵節(jié)點之后!她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那些冰冷的數(shù)字、陌生的公司名、觸目驚心的關聯(lián),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錐,
狠狠鑿穿了她對沈家僅存的一絲幻想。
的錢填補私人債務的黑洞、甚至可能涉及人命關天的重大環(huán)境事故掩蓋……這哪里是一個家?
這分明是一個盤根錯節(jié)、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犯罪泥潭!沈崇山那張溫和的“慈父”面孔,
在眼前轟然碎裂,露出底下猙獰、貪婪的獠牙。林晚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胃里翻江倒海,惡心得幾乎要嘔吐出來。她死死捂住嘴,強迫自己將翻涌的生理反應壓下去。
目光死死盯在那些文件上,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報仇?
這早已超出了個人恩怨的范疇!這是深淵!沈明璃……她竟然一直身處這樣的深淵中心?
她給自己看這些,是想拉她一起沉淪?還是……真的如她所說,想要砸碎這個籠子?
林晚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文件紙的邊緣,指節(jié)泛白。她猛地抬起頭,看向緊閉的房門,
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門板,看到走廊盡頭那間被黑暗和顏料氣味籠罩的畫室。
沈明璃那張在昏暗光線下蒼白而平靜的臉,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
盛著的不是優(yōu)越,不是算計,而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清醒。
文件上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炭,烙在林晚的眼底和心上。
貪污、私債、污染掩蓋……這些冰冷的罪證徹底撕碎了沈家光鮮的外衣,
露出底下腐爛的根基。她將文件死死按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那份重量帶來的灼痛。窗外,
東方的天際線已經(jīng)透出一線慘淡的灰白。時間緊迫。林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沈明璃要求她“看完”,并且“天亮前放回原處”。這不僅僅是傳遞信息,
更像是一場無聲的結盟儀式,一次交付信任的考驗。她必須回應這份信任,
也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不僅僅是憤怒和仇恨的價值。她深吸一口氣,
將文件在臺燈下迅速而仔細地重新排列好順序,確保和拿出時一模一樣。然后,
她翻遍了房間,最終目光落在書桌抽屜里一個不起眼的舊記事本上。
她飛快地撕下幾頁空白紙,拿起筆,憑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日期、接收資金的幾家可疑海外公司的名稱縮寫——以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號和速記方式,
飛快地謄寫下來。每一個符號落下,都像在冰冷的鐵砧上敲下一顆釘。做完這一切,
她將這幾頁至關重要的速記小心地折疊好,塞進舊背包最里層的暗袋。
那個牛皮紙文件袋被她仔細撫平邊緣,重新系好繞線繩。她像一道無聲的魅影,
再次溜出房門,潛回畫室。黑暗中,她精準地將文件袋放回斗柜抽屜的深處,
用其他紙張蓋好,然后悄無聲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間。天光徹底放亮時,林晚已經(jīng)穿戴整齊,
坐在梳妝臺前。鏡中的她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卻像被冰水淬過,
銳利而沉靜。門被輕輕敲響。“林小姐,早餐準備好了。”是女傭的聲音?!爸懒?,謝謝。
”林晚應道,聲音平靜無波。早餐依舊是昨天那種令人窒息的氛圍。
沈崇山關切地詢問林晚睡得好不好,
沈夫人則委婉地提起下午會安排司機帶她去添置些新衣服。沈明璃安靜地坐在對面,
小口喝著牛奶,臉色在晨光下顯得更加蒼白透明,眼下那抹青影也更深了。她低垂著眼,
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緒,仿佛昨夜那驚心動魄的交接從未發(fā)生。
當管家再次無聲地出現(xiàn)在沈崇山身后,低聲提醒他該出發(fā)去公司時,
林晚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她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向沈崇山,
臉上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初來乍到的拘謹和一絲對“家業(yè)”的好奇?!鞍?,
”這個稱呼第一次從她口中清晰地吐出,帶著一種刻意的生澀,
“我……我聽說家里公司很大,我……我能去看看嗎?” 她頓了頓,像是鼓足了勇氣,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
但……我想跟著姐姐學點東西,哪怕只是……在旁邊看看也好。行嗎?
”餐桌上的空氣瞬間凝固了一瞬。6.沈明璃握著杯子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指節(jié)泛白,但她依舊低著頭,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沈崇山似乎有些意外,他放下刀叉,
審視的目光在林晚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溫和依舊,但深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權衡。
一個剛回家的、對“家業(yè)”表現(xiàn)出興趣的女兒?是真心想融入,還是……另有所圖?
他看了一眼對面沉默的沈明璃,又看了看林晚臉上那毫不作偽的“拘謹”和“好奇”,
眼底深處那絲疑慮似乎被后者的“單純”稍稍沖淡?!芭??”沈崇山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
語氣帶著一絲贊許,“晚晚有這份心是好事。想學習是好事?!?他沉吟了一下,
像是在認真考慮,“不過公司里規(guī)矩多,環(huán)境也復雜……”“我不怕復雜!”林晚立刻接口,
聲音帶著點急切的誠懇,像一個急于證明自己的懵懂少女,“我就想跟著姐姐,
看她怎么做事的。我保證不多嘴,不添亂!爸,讓我去吧?” 她望著沈崇山,
眼神里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懇求。沈崇山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
似乎被這份“孺慕之情”和“上進心”打動了?!昂茫?,”他點點頭,語氣顯得格外慈愛,
“既然晚晚這么想學,那就跟著你姐姐去吧。明璃啊,”他轉向沈明璃,
語氣帶上了一絲慣常的、不容置疑的吩咐意味,“你妹妹剛回來,對公司不熟悉,
你多照看著點。讓她跟著你,看看你是怎么處理事情的,也讓她開開眼界。
”沈明璃終于抬起了頭。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琥珀色的眼眸平靜無波,
像兩泓深不見底的寒潭。她迎向沈崇山溫和卻帶著壓力的目光,又極其短暫地掃了林晚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接受?!爸懒?,父親?!彼穆曇羝届o無波,
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只是在接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任務。沈崇山滿意地點點頭,起身離席。
管家立刻上前,為他遞上外套和公文包。沈夫人也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角,起身離開。
沈明昊則打著哈欠,對這場對話毫無興趣地晃出了餐廳。偌大的餐廳里,
瞬間只剩下林晚和沈明璃兩人??諝庠俅巫兊谜吵矶聊?。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
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卻驅不散兩人之間無形的隔閡與張力。林晚看著沈明璃。
沈明璃也看著她。幾秒鐘死寂的沉默。沈明璃緩緩站起身。她沒有再看林晚,只是拿起餐巾,
極其緩慢、極其仔細地擦拭著本就干凈的唇角。她的動作很輕,
帶著一種刻意的、壓抑的緩慢。就在她放下餐巾的瞬間,她的嘴唇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聲音低得如同嘆息,卻又清晰得足以讓林晚聽見:“跟緊了。”只有三個字。
沒有多余的解釋,沒有情緒的流露。像一道冰冷的指令,又像一句帶著血腥味的預言。說完,
她轉身,脊背挺得筆直,徑直朝餐廳外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
發(fā)出清脆而孤寂的回響,一步一步,走向外面那個巨大而未知的戰(zhàn)場。林晚坐在原地,
看著沈明璃決絕而孤峭的背影消失在餐廳門口。那句“跟緊了”像冰冷的鐵片,
貼在她的耳膜上。她端起面前那杯已經(jīng)微涼的牛奶,仰頭,一飲而盡。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
帶來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她放下杯子,杯底接觸桌面,
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卻異常堅定的脆響。然后,她站起身,沒有絲毫猶豫,
朝著沈明璃消失的方向,邁開了腳步。沈氏集團總部大樓高聳入云,
冰冷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的陽光,像一柄巨大的、毫無溫度的利劍。踏入旋轉門,
一股混合著中央空調冷氣、昂貴香氛和無形壓力的氣流撲面而來。前臺小姐妝容精致,
笑容標準,目光在林晚身上那件明顯不是奢侈品牌的簡約外套上飛快地掃過,
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評估。沈明璃目不斜視,步履如風。
高跟鞋敲擊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利落而急促的回響,像戰(zhàn)鼓在催促。
林晚緊隨其后,努力跟上她的步伐,
能清晰地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帶著審視甚至些許輕蔑的。
那些目光如同細密的針,扎在皮膚上。7.“明璃小姐?!?“明璃小姐早。
” 沿途不斷有人恭敬地打招呼。沈明璃只是極輕微地點一下頭,腳步?jīng)]有絲毫停滯。
她徑直走向專用電梯,刷卡,電梯門無聲滑開。狹小的電梯空間里,只剩下她們兩人。
鏡面墻壁映出沈明璃蒼白而緊繃的側臉,她緊抿著唇,
琥珀色的眼眸直視著前方跳動的樓層數(shù)字,像一尊沒有溫度的玉雕。
林晚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遙,
能清晰地感受到從她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幾乎凝成實質的低氣壓和焦灼。
那份沉重的文件內容,此刻像巨石一樣壓在林晚心頭。她沉默著,
目光落在沈明璃垂在身側、微微蜷起的手指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叮——”電梯抵達頂層。門開的瞬間,一種更加凝重、更加肅殺的氣氛撲面而來。
走廊寬闊而寂靜,深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的遠景,
卻更襯得這里冰冷壓抑。助理早已等候在電梯口,
是個三十歲左右、戴著金絲眼鏡、神情干練的年輕男人。他快步迎上來,語速極快,
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明璃小姐!您可算來了!王董、李董他們……還有幾位元老,
半小時前就都到了,現(xiàn)在都在大會議室等您。
城南開發(fā)區(qū)的最終方案……他們……” 助理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里充滿了不安,
目光飛快地瞟了一眼林晚,帶著明顯的疑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排斥?!爸懒?。
”沈明璃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碴。她甚至沒有看助理一眼,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
徑直朝著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厚重的雙開木門走去。
那是集團最高規(guī)格的會議室——星辰廳。助理愣了一下,
目光復雜地落在緊跟在沈明璃身后的林晚身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快步跟上。沈明璃的手搭上冰冷的黃銅門把手,沒有絲毫猶豫,
猛地向內推開!沉重的會議室大門豁然洞開。巨大的會議室內,光線有些沉暗。
沉重的絲絨窗簾半拉著,隔絕了外面過于明亮的陽光。
一張足以容納二十多人的巨大紅木長桌占據(jù)中央,此刻幾乎坐滿了人。清一色深色西裝,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雪茄味、古龍水味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硝煙氣息。門開的瞬間,
十幾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門口的沈明璃身上。那目光里有審視,有挑剔,
有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更有冰冷的敵意。如同無數(shù)根無形的針,瞬間刺向門口單薄的身影。
沈明璃的腳步頓了一下,身體有極其細微的僵硬。但下一秒,她便挺直了脊背,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靜。她邁步走了進去,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驟然死寂下來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孤絕。
林晚緊跟著她踏入這片無形的戰(zhàn)場,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后,迅速掠回沈明璃身上,
帶著更深的探究和不屑——一個剛找回來的“鄉(xiāng)下丫頭”,在這種場合出現(xiàn),
本身就帶著一種荒謬和諷刺。
沈明璃徑直走向長桌一端空著的主位旁邊——那是屬于她的位置。她沒有坐下,只是站定,
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案魑欢拢玫攘??!彼穆曇羟謇?,聽不出情緒,
在寂靜的會議室里清晰地回蕩。“哼,沈大小姐架子不小啊。
”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立刻響起。說話的是坐在長桌左側中央的一個胖子,頭發(fā)稀疏油亮,
臉上堆著笑,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王董。
林晚腦中瞬間閃過那份文件上被紅筆圈出的名字,以及那份私人借貸協(xié)議上沈崇山的簽名。
王董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吹了吹熱氣,“讓一屋子長輩等你一個,沈家的家教,
看來沈董沒空教?。窟€是說……這城南開發(fā)區(qū)的最終方案,實在太難產(chǎn),
讓咱們沈大小姐也束手無策了?”這話刻薄至極,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和羞辱。
會議桌旁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沈明璃的臉色似乎又白了一分,但她依舊站得筆直,
下頜繃緊。“王董言重了。方案已經(jīng)完成,只是需要最終核對幾個關鍵數(shù)據(jù),確保萬無一失。
”她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叭f無一失?
”另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起,坐在王董對面的李董,同樣是被紅筆圈出的名字之一。
他頭發(fā)花白,眼神銳利如鷹隼,冷冷地盯著沈明璃,“明璃,不是我們這些老頭子不信任你。
城南這塊地,牽扯多大,你心里清楚!集團前期投入了多少真金白銀?
現(xiàn)在卡在環(huán)評和那幾戶‘釘子戶’的搬遷補償上,遲遲不能動工!每拖一天,
都是天文數(shù)字的損失!你一句‘最終核對’,輕飄飄就想糊弄過去?” 他猛地一拍桌子,
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方案呢?
你父親當初力排眾議把項目交給你,是信任你的能力!
不是讓你在這里磨洋工、拖垮整個集團的!”“就是!”“沈董的眼光,我們自然信服。
但底下人的執(zhí)行力……”“方案必須立刻拿出來討論!不能再拖了!”“沈大小姐,
今天要是拿不出個讓我們信服的方案和明確的推進時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