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府接回了一個外室女,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軟弱可欺的可憐蟲。
——直到嫡姐纏綿病榻,嫡兄成了廢人,侯夫人失心瘋……“你們教我規(guī)矩,我教你們做人。
”我表面是侯府最卑微的庶女,背地里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案赣H,
您說……下一個該輪到誰了?”01十歲那年的生辰,本該是個好日子。天還沒亮,
娘親就起床了。我在迷迷糊糊中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睜開眼,
看見她正對著銅鏡把平日里常戴的桃木簪子別進發(fā)髻里。窗紙外透進一點灰藍的晨光,
映著她單薄的背影。“娘……”,我揉著眼睛叫她。她回頭,
微笑著走過來替我掖了掖被角:“再睡會兒,娘去蒸糕?!蔽宜恢耍庵_跳下床,
扒在廚房門邊看她忙活。灶膛里的火噼啪地響著,蒸籠上蒸汽裊裊,
空氣里浮動著甜絲絲的棗泥味兒?!敖裉旄赣H真的會來嗎?”,我仰著臉問。
娘親的手頓了頓。她蹲下來,用手蹭了蹭我的臉,輕聲說:“侯爺答應了的。
”我知道“父親”和“侯爺”是不一樣的。父親會抱孩子,會陪孩子放風箏,
就像西街賣豆腐的老王對他家虎子那樣??珊顮敗看嗡麃恚?/p>
我都只敢怯生生地躲在娘親身后看他。他穿著錦袍,金冠玉帶晃得人睜不開眼,
與這小院格格不入。日頭爬上院墻時,娘親已經(jīng)擺好了八樣點心。最當中是一盞乳酪酥,
雪白的酥皮上點了一朵殷紅的梅花。這東西貴得很,娘親做了好幾天繡活才換來的。
我咽著口水數(shù):一、二、三……第八遍數(shù)到七時,院門終于響了。我提著裙子往外跑,
卻被娘親一把拽住。她飛快地抹平我衣襟上的褶子,吩咐我要端莊嫻靜一點,
自己卻踉蹌了一下。門開了。不是侯爺。十二個穿靛藍比甲的婆子魚貫而入,
最后進來的是個華服女人。她裙擺上的金線牡丹刺得我眼睛疼,
鬢邊赤金步搖隨著腳步叮咚作響,像催命的鈴鐺?!皢眩@排場,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戶人家的小姐過生辰呢?!迸擞门磷友谥亲?,目光掃過滿桌點心,
突然伸手掀翻了乳酪酥,“賤婢也配吃這些點心?侯府的錢可不是用來養(yǎng)外室的!
”乳酪酥砸在地上,那朵殷紅的梅花碎了。娘親噗通跪下來,額頭抵著地面:“夫人明鑒,
這些是奴婢自己做繡活攢的……”“掌嘴?!迸荆∑抛拥陌驼扑υ谀镉H臉上時,
我聽見很輕的“咔嗒”聲——是娘親頭上的桃木簪子掉了。娘親的頭發(fā)散下來,
遮住了迅速腫起的半邊臉。我想去撿簪子,卻被一個婆子揪住后領扯了回去?!扒魄疲?/p>
多水靈的小野種?!狈蛉说闹讣坠芜^我臉頰,“可惜眉眼太像那個賤人了——你說是不是啊,
林繡娘?”娘親突然暴起撲了過來。她從來溫順得像只綿羊,
此刻卻死死抱住那婆子的腿:“靈兒快跑……”還沒等我跑,就被兩個婆子架著丟進了廚房。
隔著門縫,我看見娘親被幾個婆子按在桌上,
夫人抽下簪子往她手上扎——那雙手能繡出京城最精致的雙面牡丹,此刻卻鮮血淋漓。
“侯爺?shù)健备哳^大馬停在院外,錦袍男人皺眉看著這場鬧劇。娘親掙扎著抬起手,
手中的血滴在我們昨夜鋪好的新桌布上?!昂顮敚 狈蛉藡尚χ先?,“這賤婢不懂規(guī)矩,
妾身正……”“夠了,夫人?!焙顮斝奶摰仄沉搜蹪M地的點心,“今日是孩子生辰。
”我以為他要主持公道,卻見他解下錢袋扔在娘親腳邊:“收拾干凈,別傳出去難聽。
”馬蹄聲遠去時,夫人回頭對我們笑:“侯爺說了,這院子——收、回、了。
”那晚我們睡在城隍廟。
娘親發(fā)著高熱說胡話:“靈兒別怕……娘藏了碎銀……在、在……”她的手往懷里摸。
五日后,娘親咽氣了。02我站在永昌侯府的側(cè)門外,仰頭望著那兩扇黑漆大門,
門環(huán)上的銅獸張著口,像是隨時要咬人。“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進來!”領路的婆子姓趙,
是侯夫人身邊得力的。她扯著我的胳膊往里拽,干枯的手指掐著我胳膊上的肉。
我踉蹌著跟上,繡鞋踩進水洼,冰涼的泥水滲進襪子里,刺得腳趾發(fā)麻。府里的路彎彎繞繞,
我們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月亮門。我低著頭,卻用余光打量著四周——高墻、回廊、假山,
還有那些穿著體面的丫鬟婆子。她們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在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這就是那個外室生的?”,有人小聲嘀咕?!皣u,現(xiàn)在是蘇姨娘的女兒了……”“蘇姨娘,
”,我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她是這侯府里唯一的姨娘,據(jù)說原本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
侯夫人擔心外人說她善妒,便做主讓侯爺納了她。侯夫人就看中了她老實懦弱,從不爭寵,
在府里活得像個影子。終于,趙婆子帶著我在一處偏僻的小院前停下。
院門上掛著塊褪了色的木匾,寫著“蘭馨苑”三個字?!皬慕裢螅憔妥∵@兒。
”趙婆子松開手,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掌心,仿佛碰我一下都嫌臟。她仰著臉,
居高臨下地打量我,冷笑道:“記住了,你是蘇姨娘生的庶女,不是什么外室野種。
若敢在外頭胡說八道,仔細你的皮!”我低著頭沒吭聲,手指悄悄攥緊了衣角。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藕荷色衫子的年輕婦人站在院門后,手里拿著帕子,
臉色蒼白。她看見我,嘴唇顫了顫,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疤K姨娘,
人給你送來了。”趙婆子敷衍地福了福身,“夫人說了,既進了侯府,就得守侯府的規(guī)矩。
明日卯時去正院請安,別遲了?!碧K姨娘點點頭,聲音輕得像蚊子:“有勞趙媽媽了。
”趙婆子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雨滴砸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蘇姨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我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眼圈微紅,
輕聲道:“餓不餓?我讓廚房溫了粥……”我后退一步,躲開了她的手。她的表情僵了僵,
隨即勉強笑了笑:“也是,走了這么遠的路,該先換身衣裳?!彼D(zhuǎn)身往屋里走,
“熱水備好了,你……”她的話沒說完,院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是一聲嬌叱:“這就是那個野種?”我抬頭,看見一個穿杏紅襦裙的少女站在院門口,
發(fā)間插著一支金雀釵。她約莫十二三歲,眉眼精致,嘴角卻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蘇姨娘臉色一變,慌忙擋在我前面:“大小姐怎么來了?這雨天路滑,
仔細摔著……”“滾開!”顧云昭一把推開蘇姨娘,幾步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著我,“嘖,
長得倒有幾分像父親,可惜是個賤婢生的?!彼蝗簧焓殖哆^我肩上的包袱,我下意識去搶,
卻被她身后的丫鬟按住了肩膀。包袱散開,
里面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幾件舊衣裳、娘親給我繡的荷包,還有……那支桃木簪。
顧云昭彎腰撿起桃木簪,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笑了:“就這破玩意兒也當寶貝?”“還給我!
”,我掙扎著想沖過去,卻被丫鬟死死按住。顧云昭歪著頭看我,
嘴角勾起一抹惡意的笑:“想要?”她手一松,桃木簪掉在青石板上。然后,她抬起腳,
繡鞋重重地踩了上去。桃木簪斷成了兩截。我死死盯著那兩截斷簪,耳邊嗡嗡作響。
娘親臨終前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靈兒,這簪子你收好……娘沒什么值錢的東西給你,
只有這個……”03“云昭!你在做什么?!”一道威嚴的男聲突然從院外傳來。
所有人都僵住了,顧云昭迅速收回腳,轉(zhuǎn)身時臉上已經(jīng)換了一副委屈的表情:“父親!
她剛才想咬我!”侯爺站在垂花門下,黑貂大氅上沾著雨水。他看了看地上的狼藉,
又看了看我,眉頭皺了起來:“怎么回事?”蘇姨娘“撲通”一聲跪下:“侯爺恕罪,
是……”“爹爹~”顧云昭連忙打斷蘇姨娘的話,跑過去拉住侯爺?shù)男渥樱?/p>
“她帶了一堆臟東西進來,女兒不過是想看看,她就發(fā)瘋似的撲上來!
”侯爺?shù)哪抗饴湓谀莾山財圄⑸?,眼神閃了閃。半晌,他淡淡道:“帶去祠堂跪著,沒規(guī)矩。
”兩個婆子立刻上前架住我。蘇姨娘跪著往前蹭了兩步:“侯爺,孩子還小,又剛進府,
不懂規(guī)矩是妾身的錯……”“小小年紀就知道咬人了?!焙顮斃淅涞卮驍嗨?,
“到底是她娘沒教好?!蔽冶煌铣鲈鹤訒r,
最后看見的是蘇姨娘慘白的臉和顧云昭得意的笑容。祠堂里陰森森的,
燭火在祖宗牌位間跳動,映得那些金字忽明忽暗。我盯著牌位下的供品,
肚子突然咕嚕咕嚕響了起來?!俺园??!蔽颐偷鼗仡^,看見蘇姨娘不知何時半蹲在我旁邊。
她從袖中摸出一塊帕子,里面包著一塊桂花糕:“你娘……我是說,晚姐姐從前最愛吃這個。
”我看了看她,拿起那塊桂花糕囫圇吃了起來。三更的梆子響過第三遍時,我溜出了祠堂。
昭華院的燈還亮著,窗紙上映出兩個人影。我蹲在芭蕉叢里,
聽見顧云昭嬌嗔的聲音:“爹也真是的,不過是個外室之女,值得您親自過問?
”“你懂什么?!焙顮?shù)穆曇艉币姷貛еv,“御史臺最近正奉命嚴查官員德行,
這當口不能落人口實?!痹鹿獗粸踉普谧。仪臒o聲息地摸到廊下。鎏金鳥架上,
一只藍冠鸚鵡正歪頭打盹。它脖子上系著條紅繩,繩上掛著個小金鎖——顧云昭的寶貝,
應該能值個幾十兩銀子。鸚鵡察覺到動靜,睜開琉璃似的眼睛看我。“乖。
”我掏出半塊糕點——是從供桌上順的,“請你吃點心。
”鸚鵡低頭啄食的聲響驚動了守夜丫鬟。我快速解開紅繩,把它往天上一拋,
閃身躲進假山后面。然后就聽見丫鬟尖叫:“不好了!鸚鵡跑了!”昭華院頓時亂作一團。
顧云昭的哭聲刺破夜空:“我的鳳哥兒啊——”我回到祠堂時,蘇姨娘正在添燈油。
她看著我臟兮兮的裙角,突然抖著手抱住我:“靈兒不怕,姨娘在這兒?!彼砩嫌泄伤幭悖?/p>
和娘親最后那晚一個味道。04入了冬,蘭馨苑的炭盆總是半死不活地燒著,蘇姨娘怕冷,
夜里??人裕宦暯右宦?,像要把肺都咳出來。我縮在床角,聽著窗外的風聲呼嘯?!办`兒,
睡了嗎?”蘇姨娘輕喚了一聲,聲音沙啞。我沒應聲,閉著眼裝睡。她嘆了口氣,
窸窣地起身,往炭盆里添了半塊炭——那是她白日里節(jié)省下來的,侯府分給我們的炭,
十成里有八成被管事的克扣了。天剛蒙蒙亮,
院外就傳來趙婆子的吆喝聲:“都什么時辰了還賴著?”蘇姨娘慌忙推我:“快起來,
別讓她們抓到錯處?!蔽掖┖靡律淹崎_門,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肉。
趙婆子叉腰站在院中,腳邊堆著一大盆臟衣裳,
最上頭是件鵝黃色的襦裙——顧云昭昨日穿過的。“大小姐讓你把這衣裳洗了。
”趙婆子冷笑,“今日臘八,夫人開恩,洗完這些衣裳,自會賞你半碗臘八粥?!蔽叶紫律?,
手指剛碰到冰涼的井水,就聽趙婆子又道:“記住,用手洗,別糟蹋了搓衣板。
”冰水浸透袖口,手指很快凍得通紅,關節(jié)處裂開細小的血口子,一碰就疼。
身后站著的顧云昭正裹著狐裘,捧著暖爐,笑嘻嘻地看戲?!坝命c力啊,沒吃飯嗎?”,
她捏著嗓子學趙婆子的腔調(diào),旁邊的丫鬟們哄笑起來。一件、兩件、三件……手指漸漸麻木。
顧云昭覺得無趣,轉(zhuǎn)身要走,卻突然“哎呀”一聲,手里的暖爐“不小心”掉進盆里,
冰水瞬間濺了我一身?!氨赴?,”她眨眨眼,“手滑了。”我抬頭看她,
嘴角慢慢扯出一個笑:“沒關系,阿姐?!彼坪醣晃业姆磻@到,皺眉罵了句“瘋子”,
甩袖走了。臘八節(jié)的侯府熱鬧非凡,前院擺了宴席,據(jù)說連宮里的貴人都賞了粥。
我和蘇姨娘的份例是一人一碗粥,幾塊腌蘿卜——送飯的小丫鬟偷偷塞給我兩塊馬蹄糕,
說是廚房的周婆婆給的?!爸芷牌攀钦l?”我問蘇姨娘。她正就著熱粥咽蘿卜,
聞言頓了頓:“是……是這侯府里的老人了,就是太過于心善?!彼q豫了一下,又補充道,
“她和你娘……和晚姐姐,有些交情。”我捏著那塊馬蹄糕,突然沒了胃口。傍晚天剛擦黑,
我溜去了廚房。周婆婆是個圓臉老太太,正坐在灶臺邊打盹。聽見動靜,她瞇縫著眼看我,
突然笑了:“是晚娘的小靈兒吧?長得真像你娘。”她掀開蒸籠,拿出一個油紙包:“來,
趁熱吃?!庇图埌锸莾蓚€肉包子,還冒著熱氣。我狼吞虎咽地吃,噎得直抻脖子,
周婆婆笑著給我拍背:“慢點,沒人和你搶。”她粗糙的手掌拍在背上,暖烘烘的,
讓我想起娘親?!皨邒撸蔽已氏伦詈笠豢诎?,“我娘她……在侯府時,過得好嗎?
”周婆婆的笑容僵了僵?!澳隳锇?,”她輕聲道,“是這府里最手巧的繡娘,
連宮里的貴人都夸過她的活計。”她往灶里添了根柴,“那年宮里辦除夕宴,
宴會前夫人院里的丫鬟笨手笨腳,把禮服上的珍珠繡線弄亂了,
還是你娘連夜改好的……”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后來,她被侯爺看中,強占了她。
侯爺又忌憚夫人娘家……唉,有些人啊,記仇不記恩。而有些人呢,
記恩不記仇……”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周婆婆一把將我擋在身后。
夫人院里的李嬤嬤帶著兩個婆子走進來,三角眼一掃:“老不死的,又偷廚房東西?
”“李姐姐這話說的,”周婆婆賠著笑,“老婆子就是來添把火,怕粥涼了。
”李嬤嬤冷笑一聲,突然掀開蒸籠,
抓起剩下的包子砸在周婆婆臉上:“偷主家的吃食喂野種,當我是瞎的?
”滾燙的肉餡濺在周婆婆眼皮上,她疼得直抽氣:“李姐姐教訓的是,我這就……”“啪!
”李嬤嬤反手一耳光,周婆婆踉蹌著撞在灶臺上,額角頓時見了血。我死死咬住嘴唇,
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是嘴唇咬破了?!懊魅兆约喝フ曳蛉祟I罰去,”李嬤嬤啐了一口,
“否則,你知道后果?!彼齻冏吆螅芷牌虐c坐在地上,半天才緩過氣。
她摸索著從懷里掏出個銀鐲子,塞給我:“拿著,你身上總得有點東西傍身?!蔽疫C子,
喉嚨像堵了塊炭:“為什么幫我?”她笑了笑,“那年我小孫子病得快死了,
全府沒人肯借我一個銅板,是你娘當了簪子給我抓的藥。”她抬手想摸我的頭,
卻在看到自己手上的油污時縮了回去:“快回去吧,別讓蘇姨娘擔心?!?5從那以后,
周婆婆偶爾得空了就來看我。有時帶來幾塊糕餅,有時是一包炒米,
甚至有時還有一盅燉得爛糊的肉湯。她總說:“廚房剩下的,倒了也是浪費?!笨晌抑溃?/p>
就算是侯府的剩菜剩飯,向來也是輪不到我們的。元宵節(jié)那日,
周婆婆端來一碗熱騰騰的元宵。“趁熱吃,”她笑瞇瞇地看我,“今日過節(jié),好歹吃點甜的。
”我剛接過碗,就聽見門外一陣嘈雜?!昂冒?!又被我抓到你這老貨偷府里的東西!
”腳步聲響起,李嬤嬤帶著四五個粗使婆子沖進來,一腳踢向周婆婆。周婆婆臉色煞白,
慌忙解釋:“李姐姐,我沒偷東西,這些……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例銀……”“放屁!
”李嬤嬤揪住她的頭發(fā),“一個賤婢,也配吃元宵?來人!拖去正院,請夫人發(fā)落!
”我沖上去拽住周婆婆的袖子,卻被李嬤嬤推倒在地?!霸趺??你也想挨板子?
”李嬤嬤冷笑,“一個外室養(yǎng)的野種,也配在這兒充主子?
”蘇姨娘連忙上前幫著求情:“李嬤嬤開恩,周婆婆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閉嘴!
”李嬤嬤狠狠白了我們一眼,“夫人早瞧你們不順眼了,今日正好一并收拾!”正院里,
周婆婆被按在長凳上。侯夫人端坐廊下,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眼皮都不抬一下:“打。
”板子落在肉上的悶響,一聲接一聲。周婆婆起初還哀嚎,后來只剩微弱的呻吟。
血浸透了她的褲子,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刺目的紅。我跪在雪地里,
雙手凍得都失去了知覺。蘇姨娘死死按著我的手,生怕我沖動?!胺蛉?!
”我終于忍不住抬頭,“周婆婆沒偷東西!那些吃食是我……”“你什么?
”侯夫人突然笑了,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一個賤婢生的野種,也配替人求情?
”她俯下身子湊近我,壓低聲音,“跟你娘一樣……賤人的命,不值錢。”說著,
她又直起身子撇了周婆婆一眼,“可以了,今日元宵佳節(jié),別把人打死了?!卑遄油A恕?/p>
周婆婆像塊破布一樣被拖下去,身下的雪地被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沒過兩日,周婆婆死了。
聽說她臨死前還念叨著“夫人……饒命……”我偷偷跑到柴房外,看著她的尸體被草席一卷,
扔上了出府的板車。風雪很大,迷了我的眼。回到蘭馨苑,我掏出藏在床底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