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zhàn)前一百年，東陸云海。天樞仙境的晨鐘悠悠響起，聲波穿透翻涌的云海，
喚醒了這座懸浮于九天之上的仙城。數(shù)千名身著云紋白袍的云海仙宗弟子，
在各個浮島的演武場上開始了一天的修行。劍光與靈法交織，煞是好看，
一招一式都充滿了仙家特有的飄逸與華美，仿佛一場精心編排的舞蹈。云海仙宗宗主云嘯天，
立于最高的凌霄殿露臺，負手而立。他的目光沉靜，俯瞰著這片他親手締造的盛世景象。
然而，在他那張依舊俊朗、不怒自威的面容下，卻隱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焦慮。
他看到的，是華麗的劍舞，卻非致命的殺招；是鼎盛的香火，卻非堅實的根基?！白谥?。
”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腳步聲輕得像貓，卻帶著一股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云嘯天沒有回頭，他知道來的是副宗主柳擎。“何事？”云嘯天淡淡開口，
目光依舊停留在那些修行的弟子身上?！拔麝憘鱽硐ⅲ畔鰟﹂w的林驚瀾，
于通天劍冢之巔，一劍引來天雷，淬煉劍心。據(jù)說，其劍意之凜冽，已不遜于宗門長老。
”柳擎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根精準的針，扎向云嘯天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云嘯天的瞳孔，
微不可察地一縮。又是九霄劍閣。那群只知埋頭練劍，不懂人情世故的“劍癡”，
卻總能源源不斷地誕生出這等足以撼動仙界格局的怪物。林驚瀾……這個名字，
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云思瑤。思瑤是他的驕傲，是上天賜予云海仙宗的瑰寶，
萬古無一的“天生道體”。她注定要成為這個時代最耀眼的太陽，
也注定要洗刷掉云海仙宗那段不光彩的源頭——創(chuàng)派祖師“沖師逆徒”，竊法立宗的黑歷史。
這份“血脈不正”的原罪，是云海仙宗華麗外袍下，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
它驅(qū)使著歷代宗主，都瘋狂地追求著表面的“正統(tǒng)”與“聲望”，門面功夫做到了極致，
軍隊規(guī)模冠絕仙界，卻也導致了精銳不足，根基不穩(wěn)的隱患。云嘯天一生，
都在致力于彌補這道裂痕。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兒身上。他絕不允許，
有任何人的光芒，蓋過自己的女兒。“劍道，終究是小道?！痹茋[天緩緩轉(zhuǎn)身，
直視著柳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語氣中帶著一絲刻意維持的傲慢，“一力降十會。
在絕對的仙法修為面前，再快的劍，也只是徒勞?！薄白谥髡f的是?！绷嫖⑽⒐?，
姿態(tài)恭敬得無懈可擊，但眼底深處，卻滑過一抹微諷的笑意，“只是，聲望之爭，
如逆水行舟。大小姐雖是天生道體，但畢竟年輕。林驚瀾此舉，已然在仙界年輕一輩中，
占了先聲。這對大小姐即將到來的化神大典，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绷娴脑?，
句句都說在云嘯天的痛處。他知道云嘯天最在乎什么，也知道如何用最溫和的語氣，
挑動他最敏感的神經(jīng)。云嘯天的手，在寬大的袖袍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是啊，聲望。
他苦心經(jīng)營了一輩子的東西。他不能讓女兒在這上面，輸給一個西陸的劍癡。“思瑤的道體，
注定了她的不凡。一場虛名，動搖不了她的根基?！痹茋[天嘴上強硬，心中卻已波瀾翻滾。
“那是自然?！绷嬉姾镁褪眨掍h一轉(zhuǎn)，“對了，宗主。東陸諸國今年的供奉，
有幾個小國因災荒歉收，少了三成。我已經(jīng)派執(zhí)事弟子前去‘安撫’，
并讓他們將國庫里珍藏的幾件前朝古物，充作抵押。想必，那些凡人，會理解宗門的難處的。
”他口中的“安撫”，云嘯天聽出了鐵血與強權的意味。他微微皺眉，卻終究沒有反對。
宗門這臺華麗的戰(zhàn)爭機器，需要太多的燃料了?！澳恪龅煤芎?。
”云嘯天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宗主，
正在被宗門這部自己親手打造的機器，推著往前走，身不由己。而柳擎，
則像是這部機器最精密的齒輪，甚至，是那顆隱藏在深處的心臟?！盀樽谥鞣謶n，
是屬下分內(nèi)之事?！绷嬖俅喂?，姿態(tài)謙卑，眼神中卻閃爍著一切盡在掌握的光芒。
他退下后，露臺之上，只剩下云嘯天一人。高空的罡風，吹得他衣袂飄飄，仙氣凜然。
但在那仙風道骨的表象之下，是一顆被名為“焦慮”的陰影，層層包裹的心。他知道，
這看似堅不可摧的云頂仙城，腳下，已是萬丈深淵。而那遙遠的西陸，傳來的一道劍鳴，
或許，就是第一塊滾落的碎石。2西陸，常年飄雪。通天劍冢，
便坐落在這片無盡的雪原之巔。這里沒有仙城，只有一座座插入天穹的巨劍殘骸。
它們是上一個紀元，神魔大戰(zhàn)后遺留的墓碑。九霄劍閣的弟子，便在這些沉默的劍骸之上，
開鑿洞府，餐風飲雪，與亙古長存的劍意為伴。此刻，劍冢之巔，正下著百年不遇的暴雪。
林驚瀾，就跪坐在最大一柄斷劍的劍尖上。他上身赤裸，任由那夾雜著凌厲劍氣的風雪，
在他光潔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細密的白痕。他的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冰霜。
他在修行。一種在常人看來，等同于自殺的修行。他在用自己的身體，
去感受這天地間最純粹的“理”。風有理，雪有理，劍意，亦有理。當他的心跳，
能與風雪的節(jié)奏同步，當他的呼吸，能與劍意的流動合一，他的劍道，便能再進一寸。
他不在乎東陸那個“天生道體”的云思瑤，也不在乎什么仙界年輕一輩的聲望。他的世界里，
只有劍。以及，那個教他用劍的師尊。不知過了多久，風雪，似乎停了。
林驚瀾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不是停歇的天空，
而是一件溫暖的、帶著淡淡青草氣息的袍子，落在了他的肩上。閣主，不知何時，
已站在他身后?！靶?，亂了?！遍w主的聲音，溫和得如同春日的陽光，
輕易地融化了這片冰天雪地。林驚瀾沒有回頭，
只是重新閉上眼：“弟子……聽到了萬物的聲音，風聲，雪聲，劍鳴聲，還有……山下凡人，
因饑寒而死的哭泣聲。這些聲音，擾亂了弟子的劍心?！薄澳遣皇菙_亂?！遍w主盤膝，
坐在了他的對面，任由風雪落在自己的青衫之上，“那是你的劍心，正在‘看見’世界。
一把看不見世界的劍，即便再鋒利，也不過是凡鐵罷了?！薄暗茏硬唤?。
”“你追求的‘理’，是秩序，是規(guī)則?？赡闳暨B這世間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都看不見，
你所要建立的秩序，又是為誰而建呢？你所要守護的規(guī)則，又有何意義？”閣主的話，
像一柄無形的錘，輕輕敲打在林驚瀾的道心之上。他從懷中，
取出了一封用云霞織就的、華貴得有些刺眼的信箋，遞給了林驚瀾?！皷|陸，云海仙宗的信。
三百年前的一個約定，他們，想來履行了?！绷煮@瀾接過信，打開。上面辭藻華麗，
盛贊他為仙道奇才，并提出，希望他能與云海仙宗宗主之女云思瑤，結為道侶，共譜佳話，
以固仙道聯(lián)盟?！奥?lián)姻？”林驚瀾的眉頭，第一次，因為練劍之外的事情而皺起，“為何？
”“因為他們怕了。”閣主一語道破，“他們怕你的光芒，蓋過他們的‘天生道體’。
他們也怕這脆弱的和平，即將破碎。聯(lián)姻，既能將你的聲望，與他們捆綁，
又能拉上我九霄劍閣，成為他們戰(zhàn)車上最鋒利的矛?！薄疤搨?。”林驚瀾的評價，
簡單而直接?！暗拇_虛偽?！遍w主笑了笑，“所以我原本，想替你回絕。我九霄劍閣的劍，
不為任何人出鞘，只為天地間的‘公理’而出鞘?！薄暗遍w主看著林驚瀾，
眼神變得深邃，“我改變主意了。因為你的心，已經(jīng)開始‘看見’世界。那么，
你就該用你的腳，去丈量這個世界；用你的眼睛，去看清這個世界?！薄按饝麄?。
去一趟云海仙宗?！薄按诵?，不是為了聯(lián)姻，也不是為了什么狗屁聯(lián)盟。而是你的修行。
”“我不要你去看仙城的繁華，我要你去看，那繁華之下，凡人的掙扎。
我不要你去聽仙宗的贊歌，我要你去聽，那贊歌背后，權力的低語?！薄爱斈阕哌^萬里山河，
當你見過眾生百態(tài)，當你明白了，你的劍，究竟為何而握，為誰而舉之時，再回來見我。
”閣主站起身，漫天風雪，在他身后，似乎都變得溫柔起來?！叭グ?。去為你那無情的劍，
尋一把有情的鞘?！绷煮@瀾跪在雪中，久久未動。師尊的話，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門。
門外，是一個他從未了解過的、充滿了七情六欲的紅塵世界。許久，他站起身，
對著閣主遠去的背影，深深一拜。他知道，自己的劍道，將迎來一次真正的、徹底的蛻變。
他這一步踏出，踏入的，將是整個時代的洪流。3中州，人皇城。與仙家的高遠縹緲不同，
這座城市，是厚重的，是雄偉的，是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每一塊青石板，
都承載著人族數(shù)萬年的步履與悲歡?；蕦m深處，社稷殿。人皇軒轅朔，并未身著龍袍，
而是一身簡樸的玄衣，獨自一人，站在一幅巨大的九州輿圖前。圖上，
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山川河流，城池要塞。但在最頂端，東、西、南三個方位，
卻被三團濃重的墨跡，如陰云般籠罩著。那里，是仙門?！氨菹?，戶部尚書求見，
說……青州大旱，災民百萬，急需開倉放糧?！币幻匣鹿?，小心翼翼地在殿外稟報。
“不見。”軒轅朔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疲憊，“告訴他，國庫，空了。
”“可……可是……”“沒有可是。”軒轅朔打斷了他，“讓他去求雨。去求那些，
每年都要從青州，拿走七成收成的……云海仙宗的仙長們?！崩匣鹿俨桓以傺?，惶恐退下。
軒轅朔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地圖上“青州”的位置。他的指尖，微微顫抖。國庫怎么會空？
每年九州的稅收，足以讓每一位子民都豐衣足食。但這些財富，九成以上，
都以“供奉”的名義，流向了那三片墨云之中。云海仙宗要奢華的仙城，
紫霄宮要無盡的奇珍，就連那號稱與世無爭的九霄劍閣，也要凡人國度，
為他們搜羅最好的鑄劍神鐵。他們視凡人如螻蟻，予取予求。他們偶有爭斗，
余波便能摧城毀池，伏尸百萬。事后，他們卻連一句道歉都不會有，只道是“天災”，
是“定數(shù)”。軒轅朔閉上眼睛，他能感受到，整個九州大地，那無聲的、壓抑的怨氣，
正在匯聚，像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他不能再等了。他轉(zhuǎn)身，走下大殿，穿過重重宮闈，
來到了一處守衛(wèi)最森嚴的、位于皇城地底百丈的巨大秘庫。這里，沒有黃金，沒有珠寶。
只有一架，靜靜地躺在巨大基座上的、猙獰的、仿佛洪荒巨獸般的……弩。
弩身通體由一種不知名的暗金色金屬鑄造，上面沒有仙家的符文，而是刻滿了人族上古先賢，
從星辰運轉(zhuǎn)、山川地脈中悟出的原始圖騰。弩臂展開，足有三十丈寬。
一根長達十丈的巨型弩矢，靜靜地安放在箭槽之中，箭頭，
閃爍著令人心悸的、破滅一切的光。這，就是人族傾盡國力，
秘密研究了數(shù)百年的……最終底牌。“弒神弩”?！氨菹隆！必撠煷隧椨媱澋氖紫そ常?/p>
墨班，一個跛腳的、渾身沾滿油污的老者，見到人皇，立刻激動地迎了上來。
“調(diào)試得如何了？”軒轅朔的目光，癡癡地看著這架巨弩，像是看著人族唯一的希望。
“回陛下，‘破法神金’的熔煉，已經(jīng)完成了最后的淬火。弩矢之上，
附著了三萬六千個人族英魂的‘不屈之志’，足以洞穿世間一切護體罡氣與法陣！
”墨班的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只是……驅(qū)動它的核心，那顆‘龍脈之心’，
能量太過龐大，我們……還沒有絕對的把握，能控制它?！薄半抟模皇强刂?。
”軒轅朔緩緩走上前，伸出手，輕輕地，像撫摸情人一樣，撫摸著冰冷的弩身，“朕要的，
是……玉石俱焚的勇氣。”他緩緩回頭，看著墨班，以及他身后那群同樣狂熱的工匠們。
“他們高高在上太久了，久到已經(jīng)忘了，這片大地，真正的主人，是誰。
”“他們視我們?yōu)槠遄樱谒麄兊钠灞P上，隨意擺布，隨意犧牲?！薄暗麄兺耍?/p>
棋子……也是可以掀翻棋盤的?！彼穆曇?，不大，卻在這座地底秘庫中，
引起了山呼海嘯般的回響?！叭f死不辭！”墨班，帶領著所有工匠，重重跪下。
軒轅朔沒有讓他們起身。他只是重新轉(zhuǎn)過頭，看著那架沉默的巨獸。他知道，當這架巨弩，
第一次對準天空時，人族的命運，就再也沒有了回頭路。但這，是唯一的路。
與其在沉默中被壓榨至死，不如在怒吼中，向這不公的“天”，
射出屬于“人”的、最強一箭。4北陸，魔界蠻荒。這里的天空，永遠是壓抑的暗紅色。
大地，是龜裂的焦土，連風中，都帶著利刃般的煞氣。一支數(shù)百人的魔族隊伍，
正在追獵一頭小山般的熔巖巨蜥。他們裝備簡陋，許多人甚至沒有完整的盔甲，手中的兵器，
也是用獸骨和粗鐵打磨而成。然而，他們的配合，卻默契到了極致。“伶牙！左翼！
”一聲爆喝，一個身形矯健的年輕魔族，如同獵豹般，從側(cè)翼沖出。他叫伶牙，
因為嘴邊兩顆異于常人的鋒利獠牙而得名。他手中的骨刃，
精準地刺入了巨蜥腿部關節(jié)的縫隙之中。“吼——！”巨蜥吃痛，狂暴地甩動尾巴。
就在此時，一名身材魁梧、上身赤裸、渾身布滿深紅色魔紋的魔將，從天而降。
他手中的一桿黑沉戰(zhàn)戟，帶著萬鈞之力，狠狠地，砸在了巨蜥的頭顱之上！“轟！
”巨蜥的頭顱，應聲而裂。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赤骨，魔尊座下第七軍團軍團長。
他收回戰(zhàn)戟，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頭來之不易的獵物?！按驋邞?zhàn)場，把肉和皮，都帶回去。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巖石在摩擦。士兵們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這頭巨蜥，
足夠他們整個軍團，飽餐一頓了。伶牙崇拜地看著赤骨的背影。在他的心中，將軍，
就是這片貧瘠土地上，唯一的神。是他，將自己從一個朝不保夕的流浪小魔，
變成了如今驍勇善戰(zhàn)的百夫長。然而，當他們拖著獵物，回到營地時，氣氛，卻有些不對。
幾名屬于第三軍團的魔族將領，正大搖大擺地等在營門口，他們的身后，
是上千名裝備精良的士兵，與第七軍團的簡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俺喙?，你可算回來了。
”為首的獨眼將領，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獵到的這頭熔巖巨蜥，不錯。
按照魔尊大人定下的規(guī)矩，北陸所有大型獵物，都要上繳三成，由我們第三軍團，統(tǒng)一分配。
”第七軍團的士兵們，頓時怒目而視，握緊了手中的武器。誰都知道，
這是第三軍團在公然敲詐！所謂的“統(tǒng)一分配”，不過是他們中飽私囊的借口。赤骨的臉色，
沒有任何變化。他只是看著那名獨眼將領，平靜地問道：“魔尊大人的……規(guī)矩？”“當然。
”獨眼將領傲慢地昂起頭?！昂??！背喙屈c了點頭。他突然，動了。快得，
像一道黑色的閃電！那名獨眼將領甚至沒來得及反應，赤骨的戰(zhàn)戟，已經(jīng)抵在了他的喉嚨上。
戟尖的寒氣，讓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澳悄悖腿ジё鸫笕苏f?！背喙堑难劬?，
像兩團燃燒的鬼火，死死地盯著他，“就說，我赤骨，和我的七萬兄弟，快要餓死了。
”“你想從我們嘴里搶食，可以。先問問，我的戰(zhàn)戟，答不答應?！闭麄€場面，
死一般的寂靜。第三軍團的上千士兵，竟被赤骨一人之威，震懾得不敢動彈。
獨眼將領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多說一個字，眼前這個瘋子，
真的會當場殺了他?！拔摇抑皇恰_個玩笑?！彼D難地擠出一個笑容。
赤骨收回戰(zhàn)戟，轉(zhuǎn)身，不再看他一眼。“帶著你的肉，滾?！钡谌妶F的人，
在一片屈辱的沉默中，灰溜溜地離開了。帥帳內(nèi)，伶牙和幾名核心將領，圍在赤骨身邊，
神情都無比凝重。“將軍，第三軍團和第五軍團，最近越來越過分了！”一名將領憤憤不平，
“他們仗著自己離魔淵近，深得魔尊信賴，就處處打壓我們。再這樣下去，
我們遲早要被他們活活困死在這片不毛之地！”“魔尊大人，
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帶領我們走出絕境的英雄了。”赤骨的聲音，帶著一絲悲涼，
“他沉浸在自己的力量里，早已忘記了，北陸的冬天，有多冷?！彼叩揭粡埡喡纳潮P前，
手指，重重地點在了南方的、那片被無形屏障隔開的富饒土地上。“我們的希望，不在北陸。
”“我們的祖先，來自那里。那里，有能讓我們的孩子，
不必啃食石皮的麥子；有能讓我們的族人，不必在煞氣中掙扎求生的陽光?！彼难壑?，
燃燒著一種名為“渴望”的火焰。他渴望的，不是殺戮。他渴望的，是生存。
他是一匹被逼到絕境的頭狼。為了身后的狼群，他已經(jīng)準備好，向著那看似堅不可摧的牢籠，
露出自己最鋒利的獠牙。5為了紀念《葬仙谷條約》簽訂一百周年，仙界三大宗門，
聯(lián)合在南陸紫霄宮，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典。美其名曰“彰顯和平，共商未來”。實則，
不過是一場各方勢力，在牌桌上，互相試探、炫耀肌肉的虛偽宴會。紫霄宮，
不愧是三界最富庶的勢力。整個慶典，極盡奢華。瓊漿玉液，仙樂飄飄，
數(shù)千名來自各宗各派的賓客，觥籌交錯，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云海仙宗的使團，
最為高調(diào)。他們乘坐著華麗的飛舟而來，每一名弟子都仙姿卓絕，顧盼生輝，
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仙道領袖”的門面。九霄劍閣的使者，則只有寥寥數(shù)人。
他們沉默地坐在角落，自顧自地擦拭著手中的劍，對周圍的繁華，視若無睹，
仿佛一群格格不入的苦行僧。人皇的使臣，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太師，則坐在最末席。
盡管他極力維持著凡人王朝的尊嚴，但在那些動輒活了數(shù)百上千年的修士面前，
他那點微末的道行和世俗的權柄，顯得如此可笑。不時有年輕的修士，
向他投來輕蔑的、看螻蟻般的眼神。柳擎，作為云海仙宗的副宗主，
正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賓客之中。他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與各方勢力的長老們，親切交談。
但他的眼睛，卻像鷹一樣，精準地捕捉著每一個有用的信息。他看到了紫霄宮宮主紫陽真人，
那副仙風道骨之下，隱藏的、商人般的精明。他也看到了，各大宗門之間，
那些心照不宣的齷齪與交易。這所謂的“和平”，不過是建立在力量均勢之上的一場騙局。
一旦平衡被打破，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向身邊剛剛還稱兄道弟的“盟友”，
捅出最致命的一刀。就在宴會的氣氛，達到頂峰之時。一個消息，由紫霄宮的宮主紫陽真人，
“不經(jīng)意”地，宣布了出來?！爸T位道友，”他舉起酒杯，笑呵呵地說道，
“老道剛剛得到一個好消息。西陸的林驚瀾道友，已受邀前往東陸云海仙宗，
與云宗主的掌上明珠云思瑤仙子，共同‘論道’。此乃我仙道百年難得的盛事啊！這預示著，
我仙道，將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團結而強大的新時代！”轟！這個消息，如同一顆炸雷，
在宴會廳中炸響。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云海仙宗的席位。
云海仙宗與九霄劍閣，這兩個實力最強，卻也風格最迥異的龐然大物，要聯(lián)姻了？
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仙界的勢力平衡，將被徹底打破！
一個凌駕于所有宗門之上的、無可匹敵的超級聯(lián)盟，即將誕生！柳擎的臉上，
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心中，卻早已冷笑連連。他知道，這是云嘯天那個老家伙，
在林驚瀾帶來的壓力之下，走的一步棋。一步看似高明，實則，卻將整個云海仙宗，
都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的……昏招。他能感受到，周圍那些原本還與他談笑風生的各宗長老們，
投來的目光中，已經(jīng)多了一絲深深的……忌憚與敵意。而角落里，
那名一直沉默不語的九霄劍閣使者，眼中，也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顯然，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一場虛偽的慶典，就在這樣一種詭異而緊張的氣氛中，
落下了帷幕。和平的假面，已經(jīng)被撕開了一道裂口。所有人都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他們知道，一個時代，即將結束。而一個新的、充滿了血與火的時代，
正伴隨著一場看似美滿的“婚約”，悄然拉開序幕。6慶典結束，賓客散盡。南陸，紫霄宮，
萬象神宮。這座大殿的地面，是一副巨大無比的星圖。紫陽真人，這位紫霄宮的主人，
正負手立于星圖之上，看著那些代表著三界各大勢力的光點，
露出了棋手般的、智珠在握的微笑。他身旁，站著那名在慶典上妖嬈嫵-媚的情報執(zhí)掌者，
紅拂。此刻，她收起了所有的魅惑，神情肅穆?！皩m主，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紅拂低聲匯報?！芭?？”紫陽真人饒有興致地問道，“說來聽聽。
”“您在宴會上宣布的消息，已經(jīng)成功地在各大勢力心中，種下了‘恐慌’的種子。
尤其是那些二流宗門，他們絕不希望看到云海與九霄，真的結為一體。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
或明或暗地，去破壞這次‘論道’?！薄昂芎?。”紫陽真人點了點頭，“堤壩，
有了第一道裂縫，接下來，就需要一場洪水，來將它徹底沖垮?！薄昂樗?，也已經(jīng)準備好了。
”紅拂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她攤開手，一道靈光閃過，
三幅不同的、用特殊材質(zhì)繪制的地圖，出現(xiàn)在她手中。“針對云海仙宗，
”她拿起第一幅地圖，“我已通過我們安插在他們藥圃的一位‘老人’，讓他‘無意中’，
在一本上古殘卷的夾層里，發(fā)現(xiàn)關于‘天髓’的記載。那記載，會讓他相信，
此乃宗門崛起的絕世奇緣，只有他一人知曉?！薄搬槍δЫ?，”她拿起第二幅地圖，
“我已安排了一名死士，偽裝成被追殺的仙道散修，
讓他‘恰好’死在赤骨第七軍團的巡邏范圍之內(nèi)。他的身上，會帶著這半張血圖，
上面會用最能刺激魔族的語言，寫著天髓，能讓凡俗之軀，脫胎換骨?！薄搬槍θ嘶?，
”她拿起第三幅地圖，“我已經(jīng)讓人，偽造了一塊上古龜甲，并讓它，
從一座剛剛被皇室發(fā)掘的古墓中‘出土’。上面的甲骨文，會預示著，天傾之日，將有神物，
于龍脈交匯之地出世，得之，可逆天改命。而那個地方，所有的線索，
都會指向……葬仙之谷?！奔t拂匯報完畢，恭敬地垂首。她對宮主的算計，佩服得五體投地。
“天髓”的秘密，被他以三種截然不同的方式，泄露給了三個最關鍵，
也最不可能互通消息的勢力。他讓每一個得到消息的人，都堅信，自己，
是唯一的“天命之子”?！白龅貌诲e?！弊详栒嫒速澰S道，“貪婪，是最好的火種。而猜忌，
則是最烈的風。當他們各自派出人馬，在葬仙之谷相遇時，一場最絢麗的煙火，就要上演了。
”“宮主英明?！薄爸皇恰弊详栒嫒嗽掍h一轉(zhuǎn)，他走到星圖中央，
看著那片代表著“歸墟”的、永恒的混沌與黑暗，眉頭微蹙，“這個地方，還是看不透。
天機，在此處，是一片虛無?！薄靶枰獙傧拢扇藵撊胩讲閱?？”“不必了。
”紫陽真人搖了搖頭，“再完美的棋局，也需要留有一絲變數(shù)，才算有趣。就讓它，
成為這盤棋，唯一的‘意外’吧?！彼匦绿痤^，眼中，已是一片運籌帷幄的澄明。
他不需要親自下場廝殺，也不需要任何強大的軍隊。他只需要，坐在他這萬象神宮之中，
輕輕地，撥動人心的琴弦。三界的風云，便會隨著他的曲調(diào)，起舞。這，
就是紫霄宮的“道”。一種將天地為盤，眾生為子，人心為弦的，最可怕的“道”。
7關于“天髓”的消息，像一滴悄然落入滾油的冷水，在云海仙宗的高層，瞬間炸開了鍋。
凌霄殿內(nèi)，氣氛凝重到了極點。那本從藥圃發(fā)現(xiàn)的、記載著天髓秘密的上古殘卷，
正被一道靈光，懸浮于大殿中央。每一個字，都散發(fā)著誘人墮落的魔力?！跋唇罘ニ瑁?/p>
逆轉(zhuǎn)根骨……甚至，能讓凡人開啟靈根……”一名長老喃喃自語，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若此物為真，那我云海仙宗，豈不是可以量產(chǎn)出……無數(shù)個‘天生道體’？”這個想法，
讓在座所有長老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云嘯天坐在宗主寶座上，一言不發(fā)，但他的內(nèi)心，
卻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宗門的未來，而是他的女兒，云思瑤！
思瑤的“天生道體”，是他最大的驕傲，也是他用來對抗宗門“原罪”的、最核心的依仗。
這份“唯一性”，是他聲望的基石?？扇羰翘焖枵娴拇嬖凇羰蔷畔鰟﹂w的林驚瀾，
或是紫霄宮的某個天才，甚至，是魔界的某個魔頭，得到了此物……那思瑤的優(yōu)勢，
將蕩然無存！這個念頭，像一條毒蛇，死死地纏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感到一陣窒息。
他不能容忍！他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fā)生！“此事，太過蹊蹺。
”就在眾人被貪婪沖昏頭腦時，一個冷靜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柳擎。他站起身，
對著云嘯天，躬身說道：“宗主，各位長老。葬仙之谷乃上古禁區(qū)，危機四伏。此等神物，
為何會恰好在此時，被我們發(fā)現(xiàn)？晚輩以為，這其中，恐有陰謀。”他的話，像一盆冷水，
讓殿內(nèi)的氣氛，稍稍冷卻了一些。幾位老成持重的長老，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云嘯天贊許地看了柳擎一眼。關鍵時刻，還是他，能保持清醒。然而，柳擎接下來的話，
卻讓所有人，都始料未不及?！暗牵彼掍h一轉(zhuǎn)，聲音陡然變得慷慨激昂，
“即便明知是陷阱，是陰謀，我們也必須，要跳下去！”“為何？”云嘯天皺眉?！耙驗椋?/p>
我們，輸不起！”柳擎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聲音鏗鏘有力，“諸位想過沒有？
這個消息，我們能得到，那其他人呢？我們的對手呢？萬一，這消息是真的，而我們，
因為畏懼所謂的‘陰謀’，而錯失良機，讓此物，落入了他人之手，那后果，誰能承擔？！
”“屆時，我云海仙宗，將徹底淪為三界的笑柄！大小姐‘天生道體’的榮光，
也將蒙上無法洗刷的塵埃！”“所以，此物，我們不僅要搶，而且，要不惜一切代價，
必須搶到手！”他的話，充滿了煽動性與蠱惑。他巧妙地，將一個“可能的風險”，
偷換概念，變成了“絕對不能承受的損失”，將所有人的貪婪，
都包裝上了一層“為了宗門”的正義外衣?！翱伞对嵯晒葪l約》明文規(guī)定，任何勢力，
不得踏足谷內(nèi)……”一名長老遲疑道。“條約？”柳擎冷笑一聲，“條約，
是用來束縛弱者的！我云海仙宗，與九霄劍閣聯(lián)姻在即，即將成為仙道無可爭議的領袖！
區(qū)區(qū)條約，豈能束縛住我們的手腳？”“更何況，”他看向云嘯天，深深一拜，“我們可以，
秘密行事。由我，親率一支精銳小隊，潛入谷中。若事成，神物歸宗門所有；若事敗，
所有罪責，由我柳擎一人承擔！絕不牽連宗門半分！”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忠心耿耿，
令人動容。云嘯天看著跪在殿下，仿佛愿意為宗門萬死不辭的柳擎，他心中最后的一絲理智，
也開始動搖。是啊，柳擎說得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思瑤的未來，
為了宗門的聲望……這個險，必須冒！“好！”他終于，從寶座上站起，一錘定音，
“柳擎聽令！”“屬下在！”“命你，即刻遴選宗門心腹精英，組成‘尋珍’小隊。本座，
授你‘云海令’，可調(diào)動宗門一切必要資源?！薄坝涀?，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
”“屬下，定不辱命！”柳擎重重叩首，他的頭，深深地埋在地板上，沒有人能看到，
他嘴角那絲一閃而逝的、得逞的笑容。他的女兒柳清月，資質(zhì)雖好，卻終究差了云思瑤一籌。
而天髓，就是他為自己女兒，準備的、唯一能逆天改命的機會！他怎么可能，讓它旁落？
8那半張用鮮血書寫的地圖，被呈現(xiàn)在赤骨面前時，整個帥帳的空氣，都凝固了。
“天髓……凡俗之軀，亦可通仙神……”一名獨眼的魔族將領，用他那僅剩的一只眼睛，
死死地盯著地圖上的血字，聲音，因為極度的震撼，而變得嘶啞。
帥帳內(nèi)的其他幾名第七軍團核心將領，也都圍了上來，他們的呼吸，變得粗重而灼熱。
對仙道修士而言，天髓，是逆轉(zhuǎn)根骨的奇珍。但對魔族而言，它，
是救贖整個種族的……圣物！是能讓他們的后代，擺脫血脈詛咒，不再生來孱弱，
不再需要靠吞噬煞氣和血肉，在痛苦中掙扎求生的……希望！這個詞，
對掙扎在北陸蠻荒的魔族來說，太過奢侈，也太過沉重。赤骨拿起那半張地圖，他能聞到，
上面殘留的、屬于仙道修士的靈力氣息，以及，那股至死不散的怨念。
他沒有懷疑地圖的真?zhèn)?。因為，沒有什么陰謀，值得用一個金丹期修士的生命，來作為誘餌。
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些血字。他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了無數(shù)魔族幼崽，因為體質(zhì)孱弱，
而夭折在襁褓中的景象。他也想起了，自己那個同樣早早夭折的、連魔紋都沒能覺醒的兒子。
如果……如果能得到天髓……他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將軍！
”伶牙上前一步，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火焰，“我們，干吧！”“對！將軍！干吧！
”所有將領，都用充滿渴望的眼神，看著赤骨。為了這個希望，他們愿意，付出一切代價。
赤骨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沙盤前，看著那片代表著葬仙之谷的、充滿了未知的區(qū)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面，有多危險。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塊突然掉下來的“餡餅”，
背后，可能隱藏著足以將他們碾碎的陷阱。“我們得到消息，仙界的那些家伙，
會不會也得到了？”他冷靜地問道?！昂苡锌赡堋！豹氀蹖㈩I沉聲道，“但正因如此，
我們才更要搶在他們前面！我們魔族的身軀，比那些仙界的軟腳蝦，
更能適應谷內(nèi)的惡劣環(huán)境！這是我們的優(yōu)勢！”“不?！背喙菗u了搖頭，“我們最大的優(yōu)勢，
不是身體，而是……我們比他們，更渴望活下去。”他轉(zhuǎn)過身，
看著他這些最忠誠的、愿意與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們?！八麄儯菫榱恕鼜姟?。而我們，
是為了‘生存’?！薄八麄?，可以失敗。我們，卻一次都不能輸?！边@番話，
讓所有人都沉默了?！八?，我們不能像他們一樣，大張旗鼓地沖進去?！背喙堑难壑?，
閃爍著狼一般的、狡黠而冷靜的光芒?！皞魑颐?。”“第一，將我們發(fā)現(xiàn)這張血圖的消息，
嚴密封鎖！若有半個字泄露出去，軍法處置！”“第二，伶牙。”“末將在！”“你，
親自挑選一百名最精銳的斥候，組成‘鬼影’小隊。你們的任務，不是去尋找天髓，
而是去‘觀察’。我要你們，像真正的鬼影一樣，潛伏在葬仙之谷的每一個角落。我要知道，
除了我們，還有誰，對這塊肉，伸出了爪子?！薄暗谌?，”他的聲音，變得無比凝重，
“從全軍中，挑選三千名意志最堅定、實力最強的戰(zhàn)士，組成‘破軍’營。由我，親自帶領。
”“我們，不做第一批進谷的人。我們要等。”“等所有聞到血腥味的豺狼，都入場了，
等他們，為了這塊肉，互相撕咬起來了，我們，再以雷霆之勢，撕開他們的防線，
奪走我們……唯一的希望！”他的計劃，冷靜，殘酷，卻也最有效。他要將所有潛在的敵人，
都變成他棋盤上的棋子?！白衩?！”所有將領，齊聲領命。他們的眼中，
充滿了對將軍的絕對信任，和對未來的、破釜沉舟的渴望。北陸的希望，雖然渺茫，但它，
已經(jīng)在這群被逼到絕境的餓狼心中，點燃了熊熊烈火。9陳遠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
會踏入葬仙之谷。在他的認知里，這里是禁地，是傳說，是那些宗門長老們，
談之色變的地方。但現(xiàn)在，他，一個普普通通的云海宗外門弟子，
卻作為柳擎副宗主親率的“尋珍”小隊的一員，站在這片被詛咒的土地上。他能被選中，
純粹是因為，他有一個在器物閣當執(zhí)事的遠房叔叔。柳擎需要一些信得過，
但又無足輕重的“外圍人員”，來負責一些探路和打雜的活計。陳遠，便“幸運”地，
成了其中之一。他不像那些被柳擎許以重諾的核心精英一樣，對“天髓”充滿了幻想。
他心中，只有忐忑，以及，對完成任務后，
那顆能讓他突破到筑基后期、好回鄉(xiāng)風光一把的“凝元丹”的渴望。谷內(nèi)的空氣，
粘稠而壓抑。靈氣與煞氣，像兩條互相撕咬的毒蛇，在他的經(jīng)脈中亂竄，
讓他不得不時刻分心去壓制?！岸即蚱鹁?！”隊伍前方，柳擎的聲音，冷冽如冰，“此行，
關乎宗門未來，誰敢懈怠，格殺勿論！”他身邊的，是十余名金丹期的心腹高手，
每一個都氣息強大，神情冷酷。他們，才是這次行動的核心。而陳遠這樣的小角色，
有近百人，負責在外圍警戒。他們沿著一條干涸的溪谷，小心翼翼地，向深處探索。四周，
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腳踩在碎石上的“沙沙”聲。溪谷兩側(cè)，
是高聳的、仿佛被巨大利爪撕開的峭壁，上面掛著一些早已石化的、奇形怪狀的藤蔓。
陳遠握著手中的飛劍，手心里，全是汗。他總感覺，暗中，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停！”走在最前方的柳擎，突然抬起了手。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坝醒任丁?/p>
”柳擎的鼻子，輕輕翕動。陳遠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卻很新鮮的血腥味，
順著溪谷上游的風，飄了過來。柳擎與身邊的幾名金丹高手，對視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與……興奮。有血腥味，就意味著，這里，有活物。也意味著，
他們，或許不是第一批發(fā)現(xiàn)這里秘密的人。他們放輕了腳步，如同獵豹般，悄無聲息地，
向上游摸去。走了約莫一里路，溪谷一個拐角之后，一幅血腥的畫面，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
七八具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從他們身上那樸素的、刻著特殊圖騰的黑色勁裝來看，
他們，不屬于任何一個仙道宗門?！笆侨嘶实挠靶l(wèi)?！币幻鸬じ呤郑吐曊f道，語氣中，
帶著一絲不屑，“哼，凡間的螻蟻，也敢覬覦此等神物。”陳遠的心，猛地一跳。人皇？
凡人？他們，也來這里了？“看傷口?！绷娑紫律?，檢查了一具尸體，“是魔族的兵器。
手法很專業(yè)，一擊斃命?！蹦ё?！這兩個字，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情況，
比他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咻——！
”數(shù)十支黑色的、帶著濃烈煞氣的弩箭，毫無征兆地，從兩側(cè)的峭壁之上，爆射而下！目標，
正是他們這支隊伍！“敵襲！結陣！”柳擎反應極快，一聲爆喝，一面古樸的盾牌法寶，
瞬間出現(xiàn)在他頭頂，擋住了大部分的弩箭。他身邊的金丹高手們，也紛紛祭出法寶，一時間，
靈光大作。但陳遠他們這些外圍弟子，就沒那么幸運了?！鞍?！”一聲慘叫，
陳遠身邊的一名同門，直接被一支弩箭，洞穿了胸膛，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那弩箭，竟然在吸食他的精血！陳遠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是本能地，一個懶驢打滾，
躲到了一塊巖石后面?！笆悄ё宓摹裳蟆?！小心！”有經(jīng)驗豐富的長老，大聲提醒。
峭壁之上，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個魔族斥候的身影。他們一擊得手，便立刻后撤，毫不戀戰(zhàn)。這，
只是一次試探性的伏擊。但，也流了血。是這次行動，流的第一滴血。陳遠躲在巖石后，
心臟，狂跳不止。他看著那名慘死的同門，又看了看遠處那些迅速消失的魔族身影，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他。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根本就不該來這里。這里，
不是什么藏著機緣的寶地。這里，是一個即將被鮮血填滿的……屠宰場。10溪谷中的伏擊，
像一記警鐘，讓柳擎的隊伍，變得更加謹慎。但，也點燃了所有人的怒火與殺意。
“一群藏頭露尾的魔崽子！”一名金丹高手，憤憤地罵道，“待我抓到他們，
定要將他們抽魂煉魄！”柳擎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倒不是心疼那名死去的外門弟子，
而是，這次伏擊，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唯一的獵手。卻沒想到，
這片獵場里，早已危機四伏。“繼續(xù)前進?！彼淅涞叵铝?，“速度加快！
必須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天髓！”貪婪，最終還是壓倒了理智。他們不知道的是，
在他們離開之后不久，兩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了剛才的戰(zhàn)場上。其中一人，
身材魁梧，正是赤骨。另一人，則一身紫衣，臉上帶著一張八卦面具，看不出喜怒。
是紫霄宮的密探。“看來，云海宗的柳擎，比他那個優(yōu)柔寡斷的宗主，要果決得多。
”紫衣面具人，輕笑著說道，聲音，經(jīng)過處理，顯得有些沙啞。赤骨沒有說話，他蹲下身，
捻起一點被魔族“噬血弩”污染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不是我的人?！彼贸隽私Y論。
“當然不是?！弊弦旅婢呷诵Φ?，“是魔界第五軍團的斥候。他們，
也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比你，還要心急。”赤骨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他：“你，
把我約到這里，就是為了看這場戲？”“不，是為了，談一筆生意?！薄吧猓?/p>
”赤骨的眼中，露出一絲嘲諷，“我魔族，與你仙道，有何生意可談？”“此言差矣。
”紫衣面具人搖了搖手指，“在我看來，這世上，沒有永遠的仙魔，只有永恒的利益。
”“天髓，只有一份。而想要它的人，太多了?！彼麛偭藬偸?，“云海宗的柳擎，
人皇的影衛(wèi)，魔界的第五軍團，或許，還有九霄劍閣的劍癡……他們，
都是我們的‘競爭對手’?！薄芭c其讓他們，為了這塊肉，打得頭破血流，我們坐收漁利。
不如，我們先聯(lián)手，把那些最礙事的家伙，清理出局。你覺得呢？”“比如？”“比如，
走在最前面的，柳擎?！弊弦旅婢呷说穆曇簦錆M了誘惑，“我可以，
為你提供他們最精確的路線圖，以及，柳擎身邊那幾位金丹高手的功法破綻?！薄岸?，
只需要，在他們最松懈的時候，給予他們，雷霆一擊?！背喙堑耐?，猛地一縮。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面具人。這是一個，充滿了劇毒的提議。與虎謀皮，稍有不慎，
便會被反噬得尸骨無存。但他，無法拒絕。因為，紫衣面具人說得對。想要在這場渾水中，
撈到最大的魚，就必須，先讓水，變得更混?！澳愕暮锰?，是什么？”赤骨沉聲問道。
“我的好處，就是少一個，最強大的競爭對手?！弊弦旅婢呷颂谷坏?，“解決了柳擎，
云海宗元氣大傷。到那時，這谷中，能與你我爭鋒的，便寥寥無幾。我們，再各憑本事，
豈不更好？”赤骨沉默了。他心中，在進行著天人交戰(zhàn)。最終，生存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成交?！彼麖难揽p里，擠出了兩個字。“明智的選擇?！弊弦旅婢呷藵M意地笑了。
他扔給赤骨一枚玉簡。“合作愉快，赤骨將軍?！闭f完，他的身影，便如同青煙一般，
消散在了空氣中。赤骨握著那枚冰冷的玉簡，看著柳擎隊伍消失的方向，眼中，殺機畢現(xiàn)。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一場由紫霄宮暗中導演，
由魔界與仙界兩方勢力，心照不宣地達成的、無聲的默契，就此成立?！对嵯晒葪l約》，
那張維持了百年和平的薄紙，在這一刻，已經(jīng)被徹底，撕得粉碎。
而柳擎和他的“尋珍”小隊，包括那個對未來還抱有一絲幻想的陳遠，都不知道，
一張由死亡和陰謀編織成的大網(wǎng)，已經(jīng)，在他們前方，悄然張開。11夜，
是葬仙之谷唯一的主人。它吞噬光，也吞噬聲音。柳擎的隊伍，就在這片死寂中，
遭遇了他們以為絕不可能遭遇的噩夢。這不是一場伏擊，而是一場……狩獵。
當?shù)谝宦晳K叫劃破夜空時，陳遠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看到，
身邊一名負責警戒的師兄，脖子上無聲無息地多了一道血線，然后，頭顱便沖天而起。
緊接著，黑暗中，無數(shù)雙猩紅的眼睛，亮了起來?！笆悄ё?！結陣??！
”一名金丹長老的怒吼聲，成了最后的指揮。下一刻，
他便被三名從地底陰影中鉆出的魔族戰(zhàn)士，用一種慘烈而高效的同歸于盡的方式，
瞬間撕碎了護體靈光，分尸當場?；靵y，徹底的混亂。陳遠終于看清了那些襲擊者。
他們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小，身上穿著破爛的皮甲，但每一個，
都像一頭饑餓了數(shù)百年的野狼。他們的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憐憫，
只有對獵物最原始的、冰冷的殺意。他們不與金丹長老們纏斗，而是像最高明的屠夫，
精準地，收割著外圍那些筑基期的弟子。陳遠所在的隊伍，瞬間崩潰。
他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師兄們，驚慌失措地祭出飛劍，卻被對方用一種悍不畏死的打法，
直接欺身而近。仙道修士最引以為傲的法術與飛劍，在這樣狹窄而混亂的環(huán)境中，
失去了所有優(yōu)勢?！氨Ｗo副宗主！”有親衛(wèi)在嘶吼。柳擎的臉色，第一次，
出現(xiàn)了真正的驚駭。他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由金丹高手組成的“核心”，
被一股更強大的、由一名手持戰(zhàn)戟的魁梧魔將帶領的隊伍，死死地纏住了。那個魔將，
強大得像一尊魔神。他的每一擊，都大開大合，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即便是柳擎自己，
也不敢輕易接其鋒芒。是赤骨！柳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怎么會在這里？紫霄宮給的情報，
不是說他遠在千里之外嗎？這是一個陷阱！一個針對他柳擎的、精心策劃的死亡陷阱！
他想不了那么多了。他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逃！“所有人！向我靠攏！結陣突圍！
”他高聲怒吼，像是在指揮，實則，卻是用聲音，將周圍的弟子，都吸引過來，
成為他的……肉盾。陳遠離他很近。他看到，柳擎在怒吼的同時，悄悄地，
從袖中捏碎了一枚玉符。一道微弱的空間波紋，籠罩了他。他要一個人逃走！就在這一刻，
一名被斬斷了手臂的魔族戰(zhàn)士，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嘶吼，抱著一名云海宗的親衛(wèi)，
引爆了自己的魔核?！稗Z——！”劇烈的爆炸，將陳遠狠狠地掀飛了出去。他的身體，
像斷了線的風箏，撞在一塊尖銳的巖石上。劇痛傳來，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碎了。
在他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柳擎的身影，在爆炸的掩護下，
消失在了扭曲的空間波紋中。而他，和這里所有的云海宗弟子，
都成了被毫不猶豫拋棄的……棄子。黑暗，將他徹底吞噬。
他墜入了一道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地淵裂縫之中。12柳擎，活著回到了云海仙宗。
他看起來，狼狽到了極點。渾身浴血，靈力枯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悲痛與后怕。
他跪在凌霄殿，向云嘯天，講述了一段經(jīng)過他精心編排的“事實”。“……屬下無能！
”他聲淚俱下，“我等在谷中，遭遇了魔將赤骨主力的埋伏。他們蓄謀已久，
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兄弟們……兄弟們?yōu)榱吮Ｗo屬下，
‘天髓’的情報帶回來……全都……全都戰(zhàn)死了……”“李長老、王長老、趙長老……他們，
都在屬下的面前，自爆金丹，為屬下，打開了一條血路??！”他將一場卑劣的逃亡，
說成了一場英勇的悲歌。將自己的茍活，美化成了同門的犧牲與托付。云嘯天坐在王座上，
沉默不語。他的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擊著扶手。他信柳擎的話嗎？不，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太了解柳擎了。但現(xiàn)在，事實的真相，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麾下十幾名金丹高手，
和近百名宗門精英，全軍覆沒。這，是云海仙宗百年來，最慘重的一次損失。這件事，
必須有一個解釋。也必須，有一個復仇的對象。柳擎，給了他一個最好的借口。
“魔族……赤骨……”云嘯天的聲音，冰冷得像是能將整座大殿都凍結，“好，
真是好得很啊。”他緩緩從王座上站起，一股屬于合體期大修士的、恐怖的威壓，轟然散開。
“他們不僅撕毀條約，屠我精英，更是公然向我仙道正朔，發(fā)起挑釁！”他的聲音，
充滿了被侵犯的、無上的憤怒，“此仇，若是不報，我云海仙宗，還有何顏面，立于三界！
”他要的，就是這個“名分”。一個足以讓他，將所有潛在對手，
都綁上自己戰(zhàn)車的“名分”。“傳我敕令！”“第一，封鎖一切消息！對外，
只宣稱我宗探險小隊，在葬仙之谷，遭遇魔族偷襲，傷亡慘重！”“第二，以我宗主之名，
正式向九霄劍閣，發(fā)出‘血色盟約’！”他看向柳擎，眼中，
閃爍著政治家特有的、冷酷的光芒?！案嬖V他們，他們的‘未來女婿’林驚瀾，
他名義上的‘同門’，被魔族殘忍殺害了。我云海仙宗，為了維護仙道尊嚴，即將傾巢而出，
為死難者復仇。請問他們九霄劍閣，是準備坐視不理，讓天下人恥笑，還是，
與我們并肩作戰(zhàn)，捍衛(wèi)‘盟友’的榮耀？”他將一個請求，變成了一場道德的綁架。
柳擎跪在地上，心中，對云嘯天的手段，感到了深深的寒意。他知道，自己這點小聰明，
在真正的帝王心術面前，還是太嫩了。宗主，這是要用那些死去弟子的血，作為籌碼，
去賭一場更大的！“宗主英明！”他重重叩首，將自己，完美地，
隱藏在了宗主那憤怒的、正義的陰影之下。一場更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就在這冰冷的王座之上，
被正式，提上了日程。而那些死去的生命，他們的名字，甚至不配被提起，
只是化作了王座之上，一枚冰冷的、帶血的籌碼。13林驚瀾的行囊，很簡單。一把劍，
一件換洗的白衣，一個裝著幾塊干糧的布袋。他拒絕了宗門為他準備的飛舟與隨從。
師尊讓他用腳去丈量世界，他便一步，也不會少走。他站在通天劍冢的山門前，最后，
回望了一眼那片他生活了二十年的、純凈的冰雪世界。閣主，站在他身后?！按巳?，
山高路遠，紅塵滾滾?！遍w主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你的劍，太利，也太干凈。記住，
當你拔劍時，想一想，你這一劍，會斬斷什么，又會，留下什么?！薄暗茏印涀×恕?/p>
”林驚-瀾躬身行禮。“還有，”閣主將一枚古樸的、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玉佩，遞給了他，
“這是‘養(yǎng)心玉’，能助你，在心煩意亂之時，守住一點清明。若遇無法化解之危，捏碎它，
它能，替你擋一次死劫?！绷煮@瀾接過玉佩，入手溫潤。他知道，這，是師尊對他這個弟子，
最深沉的關愛。他沒有再多言，只是將玉佩貼身收好，然后，轉(zhuǎn)過身，毅然決然地，
踏入了山下的、那片陌生的、屬于凡人的世界。他的第一站，
是一座位于西陸邊境的、凡人的小鎮(zhèn)。小鎮(zhèn)，很破敗。街道上，
隨處可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百姓?？諝庵?，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死氣沉沉的味道。
他看到，一名老者，餓死在了墻角，手里，還緊緊攥著半個發(fā)了霉的黑饅頭。他看到，
一群穿著仙道宗門服飾的“仙長”，耀武揚威地，從鎮(zhèn)上唯一的富戶家中，
牽走了最后一頭耕牛，美其名曰“征用”。富戶稍有反抗，便被一掌打斷了腿。他看到，
一個七八歲的女孩，跪在泥地里，用一雙滿是凍瘡的小手，刨食著草根。她的眼神，空洞，
麻木，沒有一絲光彩。林驚瀾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他手中的劍，在嗡嗡作響。
它渴望出鞘，去斬斷這些不公，去質(zhì)問那些所謂的“仙長”。但他，忍住了。
他想起了師尊的話。他這一劍，能斬殺那幾個為惡的修士，但，能拯救這座小鎮(zhèn)嗎？
能改變這個，由仙門制定的、弱肉強食的規(guī)則嗎？他不能。他的劍，能殺人，卻救不了世。
他默默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塊干糧，走到那個小女孩面前，遞給了她。小女孩抬起頭，
用那雙麻木的眼睛，看了他很久，然后，像一頭被嚇到的小鹿，一把搶過干糧，飛快地，
跑進了旁邊的小巷。林驚瀾站在原地，久久未動。他感覺，自己那顆堅如磐石的劍心，
出現(xiàn)了一道細微的、名為“無力”的裂痕。他第一次，對自己的“道”，產(chǎn)生了懷疑。一把，
無法守護弱小的劍，即便再鋒利，又有何用？他繼續(xù)，往前走。他走過荒蕪的田野，
走過干涸的河床，走過一座座被戰(zhàn)火摧毀的、空無一人的城池。他看到的越多，心中的疑惑，
就越重。他的劍，依舊在他的背后。但，他和他手中的劍，都開始，在這片滾滾紅塵中，
迷失了方向。14無盡的墜落之后，是刺骨的冰冷。陳遠以為自己死了。
但當他恢復一絲微弱的意識時，他感覺到，自己正被一股冰冷的暗流，包裹著，
沖向未知的深處。他想掙扎，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丹田破碎，經(jīng)脈寸斷，
他和一個凡間的溺水者，沒有任何區(qū)別。就在他即將徹底失去意識時，他感覺，
自己被什么東西，輕輕地，托了一下。那是一股，很奇特的力量。不屬于靈力，
也不屬于煞氣。它，像是一片羽毛，一片塵埃，溫柔地，
將他送上了一片干涸的、布滿裂紋的河床。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細微的、舔舐的觸感，
弄醒了。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放大的、毛茸茸的白色獸臉。那是一只，
像小狗又像狐貍的幼崽，正好奇地，用它那粉嫩的舌頭，舔著他的臉?！靶×?！不許亂碰！
那是‘上面’來的垃圾！”一個清脆，但帶著極強警惕性的少女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陳遠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看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一個穿著破舊獸皮衣的少女，
正手持一柄骨矛，像一頭護食的母豹，警惕地盯著他。她的身后，
還跟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只有七八歲大的幼童?！鞍m姐，他……他好像還沒死。
”那個叫小六的幼童，奶聲奶氣地說道。“死了，才干凈?！蹦莻€叫阿塵的少女，
冷冷地回答。陳遠想開口求救，卻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漏氣般的聲響。阿塵猶豫了一下。
她看到了陳遠那雙，充滿了求生渴望的眼睛。那眼神，和她當年，在死人堆里爬出來時，
一模一樣。她終究，還是走了過來。她蹲下身，用那柄鋒利的骨矛，挑開了陳遠的衣服，
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皟?nèi)臟都碎了，丹田也廢了。沒救了，等死吧?！彼贸隽艘粋€，
冷酷的結論。然后，她站起身，準備離開。“阿塵姐……”小六卻拉住了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