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榜下捉婿,為我訂下狀元郎為夫。郎君豐神俊秀,翩翩少年,我心甚悅。誰知大婚之日,
一位布衣女子攔下花轎,抱著狀元郎哭訴:“顧郎,你忘了是誰夜夜挑燈繡花,
供你上京趕考的嗎?”狀元郎不禁動容,滿臉愧色。好一場《情斷狀元樓》!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我大婚這日鬧騰!聽夠了戲,
我施施然開口:“那就請這位妹妹一并入府吧。”正好,關(guān)門打狗——挨個夠!1“郡主,
這……”喜娘慌張地湊到轎前,聲音發(fā)顫。我抬手示意她噤聲,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
她約莫十八九歲,一身粗布衣裳洗得發(fā)白,卻掩不住眉眼間的幾分姿色。此刻,
她死死拽著顧燁的大紅喜服,指節(jié)都泛了白。而顧燁則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
似乎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這副模樣倒真像是被戳穿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見我打量她,
那女子慌忙低頭,端的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
可她眼中卻閃過一絲我熟悉的算計——那是獵手看準(zhǔn)獵物時才有的眼神。
我勾唇一笑:“妹妹請起。今日既是我與顧郎大喜之日,妹妹遠(yuǎn)道而來,不如一同回府?dāng)⒃挕?/p>
”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讓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都能聽見。人群頓時嘩然。顧燁猛地抬頭,
不可置信地望著我。那女子也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大度”??晌矣菽?,
乃是鎮(zhèn)北侯獨(dú)女,更是當(dāng)今圣上親封的昭陽郡主。
豈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一個布衣女子當(dāng)街爭執(zhí),失了體面?回府后,
我命貼身侍女青鸞親自“照料”這位不速之客?!罢垺彼裤逶「?,直到賓客盡散,
才放她出來。紅艷艷的新房里,顧燁剛挑起我的蓋頭,門外便傳來啜泣聲。
“燁哥哥……爹娘讓我給你帶了家書……”那聲音柔弱得能滴出水來。
顧燁解衣帶的手驟然一頓。我冷眼旁觀,見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門前,
竟連合巹酒都顧不得飲。“信在何處?快讓我看看!”我心頭一凜。
父親為我擇婿時分明查得清楚,顧燁父母雙亡,哪來的“爹娘”?“夫君?”我疑問出聲。
顧燁立馬轉(zhuǎn)身解釋:“娘子有所不知。當(dāng)年父母去世后,是芷柔一家收留了我,
我才能活下來讀書?!蔽翌h首微笑,指甲卻已掐入掌心。原來不止青梅竹馬,還有活命之恩。
林芷柔趁機(jī)挨近顧燁,幾乎整個人貼在他臂膀上共看那封所謂的家書?!斑@是爹娘口述,
托村口的老秀才寫的。爹娘很想你,我也……很想你?!闭f完,她頓時羞紅了臉。
顧燁臉上卻閃過一絲動容。他似乎忘了,此刻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緩步上前,廣袖輕拂,
恰到好處地將二人隔開?!胺蚓槐貍麘眩魅瘴冶闩扇藗渖宪囻R,接二老來京團(tuán)聚。
”顧燁驚喜地望向我,眼中滿是感激。我回以溫婉一笑,
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掌心:“只是今夜……終究是你我的良辰美景……”顧燁如夢初醒,
對林芷柔道:“柔兒先回去歇息吧?!绷周迫釁s立刻揪住他的衣袖:“燁哥哥,這宅子好大,
我害怕……”這宅子是圣上欽賜的狀元府,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破例增大了一倍,
自然比尋常官員的宅子更大。我輕笑一聲,
廣袖一展便將顧燁拉回身側(cè):“既然妹妹這般膽小,不如……就睡在我與顧郎的外間?
”林芷柔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竟真的露出嬌羞神色。我心中冷笑,這賤人倒是會順桿爬。
可顧燁卻突然厲聲喝道:“胡鬧!洞房花燭夜,成何體統(tǒng)!”他轉(zhuǎn)向林芷柔,
語氣不容置疑:“李嬤嬤會送你回去,陪著你睡著的?!蔽疫f了個眼色,李嬤嬤立刻上前。
那老嬤嬤是宮里出來的,手上功夫了得,看似攙扶實(shí)則鉗制,硬是將人“請”了出去。
林芷柔回頭瞪我,眼中恨意幾乎化為實(shí)質(zhì)。我沖她舉了舉合巹酒,一飲而盡。
有趣——多了這么個人,這深宅大院的日子,總算不那么無聊了。2翌日一早,
晨光透過紗帳,在錦被上灑下斑駁光影。顧燁的指尖正沿著我的脊背游走,激起一陣戰(zhàn)栗。
“燁哥哥,你起來了嗎?”林芷柔的聲音突兀地穿透房門。顧燁的動作驟然停滯,
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谖翌i間。我清晰地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不耐。我指尖用力,
在他背上劃出紅痕,故意抬高聲音:“夫君,輕點(diǎn)……”門外頓時寂靜。
我聽見青鸞刻意壓低卻足夠讓里面聽清的聲音:“姑娘也聽到了,
我家郡主與姑爺……還在忙呢……”細(xì)碎的腳步聲倉皇遠(yuǎn)去。我用力推開顧燁,
絲綢寢衣從肩頭滑落。他卻不依不饒地環(huán)住我的腰,將臉埋在我散開的長發(fā)里。
“夫人生氣了?”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晨起的沙啞。我轉(zhuǎn)身捏住他的下巴,
指尖劃過他滾動的喉結(jié):“怎么會?夫君魅力無邊,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墨陽!
”顧燁耳尖泛紅,急急解釋,“柔兒她不懂規(guī)矩,過幾日我便將她打發(fā)走……”“不急。
”我以指封住他的唇。“她父母對你有恩,如今趕人,豈不讓人笑話我們侯府忘恩負(fù)義?
”我撫平他蹙起的眉頭,
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我知你只將她當(dāng)作妹妹看待——”指尖一路下滑,
點(diǎn)在他胸膛:“只要你心里裝的是我,其他都不重要?!鳖櫉铐E深,
猛地將我壓回榻上起誓:“我顧燁此生絕不負(fù)你……”余下的話語淹沒在交纏的呼吸里。
我望著帳頂晃動的流蘇,想起瓊林宴那日——他一身月白長衫立于杏花樹下,
接過我故意遺落的團(tuán)扇時,指尖都在發(fā)顫。那時我便知道,
這個會因我一個眼風(fēng)就臉紅的狀元郎,注定要落進(jìn)我的羅網(wǎng)。區(qū)區(qū)一個小青梅,
不過是個跳梁小丑罷了。三日后,顧燁休沐結(jié)束??伤麆偦謴?fù)上朝,就有邊關(guān)急報入京。
顧燁連夜入宮議事,歸來時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顯然這幾日都沒睡好。
他疲憊地揉著眉心:“夫人,柔兒這幾日可還安分?”“她初來乍到,若有冒犯之處,
還請夫人海涵。”我心中冷笑。這三天來,
林芷柔可沒閑著——先是“不小心”打翻熱茶燙傷我的手,
再是半夜“突發(fā)心疾”鬧著要找顧燁。但這些小把戲,我見得多了。自然不會讓她得逞。
我溫婉一笑:“夫君說哪里話?!薄傲置妹蒙硎揽蓱z,我自當(dāng)多加照拂。
今日正好要去給她送些衣裳首飾,夫君可要一同前往?”顧燁明顯松了口氣,連連點(diǎn)頭。
3西廂房內(nèi),林芷柔正對鏡自照。見我們進(jìn)來,她慌忙起身,一副弱柳扶風(fēng)的模樣。“姐姐,
顧郎……”她福了福身,聲音細(xì)如蚊蚋。我打量著她。不過三日,
這繡戶之女已學(xué)會了敷粉描眉,身上粗布衣裳也換成了上好的杭綢。
看來顧燁沒在錢財上苛待她?!懊妹貌槐囟喽Y?!蔽沂疽馇帑[呈上錦盒,“這些首飾衣裳,
權(quán)當(dāng)姐姐的見面禮?!绷周迫嵫劬σ涣?,卻又迅速垂下眼簾:“姐姐厚賜,
妹妹愧不敢當(dāng)……”顧燁在一旁道:“夫人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林芷柔低眉順眼地接過錦盒,從袖中掏出一條繡著并蒂蓮的帕子遞給我。
“姐姐若不嫌棄……這是妹妹親手繡的?!蔽医舆^帕子細(xì)細(xì)打量。雪白的絹面上,
兩朵蓮花開得正艷,針腳細(xì)密得挑不出毛病——太完美了?!懊妹糜行牧?。
”我笑著將帕子收入袖中,指甲不經(jīng)意地刮過繡線。若有什么貓膩,青鸞定能查出來。
回到正院,我立刻喚來青鸞:“仔細(xì)驗驗這帕子,特別是繡線里可藏了什么。
”青鸞又是泡水又是火燒地折騰半天,最后卻搖頭:“郡主,這就是條普通帕子,
連熏香都沒用?!蔽夷﹃两?,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以林芷柔的性子,
會老老實(shí)實(shí)送我條帕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翱ぶ鲃e多心。
”青鸞給我捶著肩,“興許那村姑被您的金鐲子晃花了眼,知道?;記]好果子吃呢?
”我噗嗤笑出聲,隨手把帕子扔進(jìn)妝奩。管她耍什么花招,我堂堂郡主還怕個鄉(xiāng)下丫頭不成?
這深宅大院里的彎彎繞繞,我五歲就玩膩了。她要是識相就安分待著,
要是不識相……我瞥見銅鏡里自己勾起的嘴角——正好給這無聊日子添點(diǎn)樂子。兩日后,
林芷柔的爹娘終于到京城了。我特意在府里為他們擺了接風(fēng)宴。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正吃得熱鬧呢,林芷柔突然指著旁邊伺候的小廝叫起來:“哎呀,
這條帕子怎么看著這么眼熟?”顧燁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
那個俊俏的小廝立刻撲通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林芷柔裝模作樣地問:“這是怎么了?嚇成這樣?”那小廝低著頭不敢吭聲,
她就自己走過去,一把扯下小廝腰間的帕子?!斑@、這不是我送給姐姐的帕子嗎?
”她瞪大眼睛,一臉震驚?!敖憬阍趺础趺窗雅磷铀徒o別的男人了?
”顧燁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搶過帕子仔細(xì)看。我瞧見他拳頭捏得咯咯響,臉色黑沉如水。
林父林母趕緊幫腔:“阿燁啊……你這媳婦,
也太不懂規(guī)矩了……”“貼身之物……怎可送給外男?”我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谀莾海?/p>
連筷子都沒放下。呵,我當(dāng)她要玩什么花樣呢,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迎著顧燁探究的目光,
我緩緩起來,挽住他的手臂?!胺蚓环痢僮屑?xì)看看這帕子?
”4顧燁的手臂明顯僵了一下,但還是低頭仔細(xì)看向那條帕子。我唇角微揚(yáng),
指尖輕輕點(diǎn)在帕子右下角:“妹妹送我的并蒂蓮本該是兩朵,可這條……”“怎么多了一朵?
”林芷柔臉色驟變,一把搶過帕子翻來覆去地看:“不可能!
我明明……”話到一半突然卡住。我心中冷笑。那日她送的帕子早被我燒成了灰,
現(xiàn)在這條是我讓李嬤嬤照著樣子重新繡的。只在蓮花瓣數(shù)上動了手腳。若不細(xì)看,
根本看不出差別?!罢f來慚愧,”我故作歉疚地看向顧燁,
“妹妹送的帕子不小心掉進(jìn)香爐燒了。我怕她傷心,特意讓李嬤嬤仿著繡了一條。”說著,
我轉(zhuǎn)向那個抖如篩糠的小廝:“嬤嬤年紀(jì)大了,我就讓她留著自用了?!薄霸趺?,
莫非有人覺得我那年過半百的嬤嬤,會與這小廝有染?”“不不不!”小廝連連擺手,
“李嬤嬤都能當(dāng)小的祖母了!”我臉色一沉:“那這帕子你是怎么得來的?
若是撿的倒也罷了,若是偷的……”我故意沒說完,滿意地看著他臉色發(fā)白?!笆菗斓模?/p>
是奴才在花園撿的!”小廝撲通跪下,眼神卻不住地往林芷柔那邊瞟。
我冷笑一聲:“看來是有人指使你?”小廝眼神閃爍,
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沒、沒人指使,真是奴才撿的……”“哦?是嗎?
”我慢條斯理地瞥了他一眼。“青鸞,去把李嬤嬤叫來。讓她認(rèn)認(rèn),
這帕子是不是她繡的那條?!毙P聞言身子一顫。我繼續(xù)道:“若是嬤嬤繡的,
那就是府里的東西。私藏府中財物……”“按律當(dāng)剁去雙手?!薄翱ぶ黟埫?!
”小廝砰砰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印子?!芭耪f實(shí)話!
是、是有人讓奴才這么做的……”我厲聲喝道:“說!是誰?”小廝偷瞄了一眼林芷柔,
又迅速低下頭:“奴才不敢說……”“不敢說?”我突然提高聲音,“來人!把他拖去官府,
讓刑房的人好好問問!”兩個膀大腰圓的侍衛(wèi)立刻上前架住小廝。他嚇得魂飛魄散,
雙腿亂蹬:“我說!我說!是林姑娘!昨兒夜里她塞給奴才這帕子,
說今日宴席上要奴才故意露出來……”“你胡說!”林芷柔猛地站起來,茶盞被她掀翻在地,
“我何時給過你帕子?”小廝急了,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林姑娘還給了定金!
這荷包上繡著她的名字!”顧燁一把奪過荷包,果然在內(nèi)襯上看到了一個“柔”字。
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手指捏得荷包咯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