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槐下盟暮春的風(fēng)卷著槐花香掠過河谷，老槐樹的枝椏在晨光中舒展，
篩下滿地碎金般的光斑。唐河蹲在樹根旁，
指尖反復(fù)描摹著樹皮上兩個并排的名字 ——"趙越" 與 "唐河"。
那是趙越用磨尖的銅簪刻下的，當(dāng)時少年鼻尖沁著細(xì)汗，
嘟囔著 "要刻得比山盟海誓碑還深"。"阿越你看，" 唐河仰頭望向倚著樹干的少年，
睫毛上落著跳動的光斑，"你刻的 ' 越' 字還缺最后一筆呢。
" 他指尖劃過歪歪扭扭的筆畫，語氣里帶著嗔怪，"去年你說等我十八歲就補全，
現(xiàn)在我都快滿十九了。"趙越笑著俯身，鼻尖幾乎蹭到唐河泛紅的耳廓。
溫?zé)岬臍庀⒐迈r的槐花香，撓得唐河脖頸發(fā)癢："怎么，
就這么想嫁給我~" 他故意拖長語調(diào)，尾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沙啞，"等我奪得武狀元，
第一個就去你家提親，八抬大轎迎你過門，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唐河是我趙越的人。
" 他說話時目光灼灼，落在唐河因羞赧而顫動的眼睫上，
手卻悄悄覆上對方放在樹根上的手背。唐河像被燙到般抽回手，
耳垂紅得快要滴血："誰要跟你... 拜天地..." 話沒說完，
遠(yuǎn)處突然傳來雜亂的馬蹄聲，驚得槐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兩人對視一眼，
趙越立刻將唐河往樹后一拉，自己擋在外側(cè)，透過樹皮縫隙望去 。塵土飛揚中，
趙凌騎著高頭大馬踏碎樹蔭，身后跟著四個扛著鷹隼的家丁。他勒住韁繩，
胯下的烏云踏雪不安地刨著蹄子，馬蹄鐵在青石上撞出刺耳的聲響。趙凌穿著錦緞騎裝，
腰間玉帶的蹀躞帶上掛著鎏金箭囊，目光掃過老槐樹時，嘴角勾起慣有的輕佻笑意。
手里的鷹隼正撲騰著翅膀啄食他掌心的牛肉，"前兒個我去酒樓吃酒，
看到唐河那小子從樓下過，那身段比春香樓里的姑娘還美上三分，真讓人眼饞。
"另一個精瘦家丁立刻接話："可不是嘛！那腰肢，那身細(xì)皮嫩肉的，可不比一般姑娘好看。
" 他話音未落，就被趙凌用馬鞭輕抽了下腦袋。趙凌捏起隨從遞來的紫葡萄，
汁水順著指縫滴落在馬鞍上，他故意提高聲音，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老槐樹，
"等我讓父親下聘，把他納為侍君，定要瞧瞧這朵嬌花在床上能浪成什么樣。
" 說罷便仰頭大笑，笑聲驚得樹上的槐花簌簌落下。唐河靠在樹身上，聽著那些污言穢語，
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他下意識攥緊趙越的衣袖，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卻發(fā)現(xiàn)趙越的手比他抖得更厲害 —— 少年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
指縫間滲出細(xì)密的血珠。"別聽他胡說..." 趙越壓低聲音，喉結(jié)劇烈滾動著，
另一只手輕輕覆上唐河冰涼的手背，"有我在..." 他的掌心燙得驚人，
仿佛要將對方的恐懼都捂熱。直到趙凌一行人走遠(yuǎn)，馬蹄聲消失在河谷盡頭，
唐河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咬破了嘴唇。趙越松開手，用袖子輕輕擦去他嘴角的血跡，
指腹觸到他顫抖的下唇時，突然頓住了。"阿越..." 唐河抬起頭，眼眶通紅，
"他說的是真的嗎？你父親會... 會把我給他嗎？"趙越猛地將他攬進(jìn)懷里，
下巴抵著他的發(fā)頂，聲音因憤怒而發(fā)顫："不會的！" 他抱得那樣緊，
仿佛要將對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我一月后就要參加武舉考試，等我拔得頭籌，
我讓陛下給我倆賜婚，這輩子他都別想得到你。你是我的?！疤坪勇曇暨煅庶c頭說：”好。
"趙越沉默著，指腹摩挲著唐河手背上的薄繭 —— 那是常年繡花留下的痕跡。
他想起九歲那年，唐河把繡著并蒂蓮的帕子塞給他，說 "等我們長大了，
就種滿一院子的蓮花"。如今蓮花池還沒挖，那人卻要被搶走了。
趙越指尖拂過樹皮上的刻痕，他抬頭望向樹冠縫隙里的藍(lán)天，語氣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zhí)拗，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阿河，相信我。"槐花又落了一層，蓋住了兩人腳邊的泥土，
仿佛要將這秘密的約定悄悄掩埋。只是他們都沒注意到，不遠(yuǎn)處的草叢里，
一枚被遺落的鷹羽正隨著微風(fēng)輕輕顫動，映著午后逐漸毒辣的陽光，像一根悄然埋下的毒刺。
第二章 武闈霜刃京城的暮春總是裹挾著風(fēng)沙，武舉考場設(shè)在城南校場，
黃土夯筑的演武臺上旌旗獵獵。趙越站在考生隊列里，攥著腰間的鐵胎弓，
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他身上的粗布勁裝洗得發(fā)白，
與周圍錦衣華服的世家子弟格格不入 —— 那些人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他，
像看一匹誤入良種馬群的駑馬。"下一個，趙越。" 監(jiān)考官的聲音毫無溫度。
趙越深吸一口氣，踏上演武臺。第一關(guān)是騎射，十丈外立著五個草靶。他翻身上馬，
弓弦拉滿如滿月，箭矢離弦時帶著破風(fēng)之聲，"噗噗" 幾聲連中三箭，
第四箭卻因馬失前蹄射偏半寸。臺下響起竊笑，趙越聽見有人低語："到底是庶出的，
連馬都馴不好。"他勒住受驚的馬，額角滲出冷汗。右肩的舊傷因急剎而隱隱作痛，
那是去年被趙凌刁難時打傷留下的。他想起唐河替他敷藥時的眼神，輕聲道："阿越，
疼就喊出來。" 此刻疼痛卻成了清醒劑，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向考官行禮："考生失誤，
請再給一次機(jī)會。"主考官是位須發(fā)皆白的老將，目光在他肩頭的疤痕上停留片刻，
頷首道："準(zhǔn)。"第二輪騎射，趙越換了匹暴躁的青騅。他伏在馬背上，任憑風(fēng)沙灌入領(lǐng)口，
五箭連珠般射出，箭箭穿心。演武臺兩側(cè)的考官們交頭接耳，
剛才竊笑的世家子弟們也收了輕蔑之色。趙越下馬時，
瞥見人群里站著的趙凌 —— 他正搖著折扇，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身邊簇?fù)碇鴰讉€家丁。接下來是舉重。青石鎖分三百、五百、八百斤三檔。
趙越走到五百斤的石鎖前，掌心的老繭與粗糙的石面摩擦，發(fā)出沙沙聲響。
他想起唐河繡帕子的手指，也是這樣布滿薄繭。"起！" 他低吼一聲，丹田發(fā)力，
石鎖被穩(wěn)穩(wěn)舉起。八百斤的石鎖卻紋絲不動，他青筋暴起，右肩舊傷如烈火灼燒，
眼前陣陣發(fā)黑。"放棄吧，庶子就是庶子。" 臺下有人起哄。趙越咬碎后槽牙，猛地發(fā)力，
石鎖離地三寸。全場寂靜，只有他粗重的喘息聲。他看見趙凌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隨即化為陰鷙。石鎖落下時，他聽見骨骼錯位的輕響，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
最后一關(guān)是格斗，對手是鎮(zhèn)國公府的嫡子沈驍。沈驍手持長槍，
槍尖在陽光下閃著寒光："趙越，聽說你想當(dāng)武狀元？" 他的聲音不大，
卻像毒針般扎進(jìn)趙越心里，"憑你一個庶子，也配？"趙越拔出腰間環(huán)首刀，
刀刃上還留著去年打獵時砍傷的豁口。他想起老槐樹下的約定，
想起唐河泛紅的耳垂："我配不配，試過才知道。"刀槍相交，發(fā)出刺耳的金鐵之聲。
沈驍?shù)臉尫ňd密如織，每一招都暗藏殺招。趙越的刀法卻帶著野路子的狠勁，招招往要害去，
全然不顧自身防守。三十回合后，他左臂中槍，鮮血染紅了衣袖。"還不認(rèn)輸？
" 沈驍?shù)臉尲獾肿∷屎?。趙越盯著他身后的趙凌，那人正與主考官低語，
嘴角噙著得意的笑。他突然想起唐河問他 "你父親會把我給他嗎" 時，那雙通紅的眼睛。
"我不認(rèn)輸。" 他嘶吼著，棄刀用手攥住槍桿，鮮血順著槍身流下，滴在演武臺的黃土上。
沈驍愣了一下，隨即用力一挑，趙越被挑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環(huán)首刀滑落在他手邊，
刀刃映出他狼狽的模樣 —— 頭發(fā)散亂，衣衫破碎，渾身是血。"趙越，你輸了。
" 主考官宣布結(jié)果時，聲音里帶著惋惜。趙越掙扎著爬起來，看向趙凌的方向。
趙凌正轉(zhuǎn)身離開，步履悠閑，仿佛只是看完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戲。他突然明白，
沈驍?shù)臉尀槭裁纯偰芫珳?zhǔn)地避開他的要害，
為什么八百斤石鎖下會有一層細(xì)沙 —— 那是趙凌早就布好的局。風(fēng)沙更大了，
吹得旌旗獵獵作響。趙越撿起環(huán)首刀，刀刃上的豁口在夕陽下閃著寒光。
他想起唐河繡的并蒂蓮，想起自己說過 "讓陛下給我倆賜婚" 的豪言壯語。
此刻諾言碎在演武臺上，混著鮮血和塵土，被風(fēng)沙一點點掩埋。他拖著傷臂走出校場，
身后是世家子弟們的哄笑和議論。有人說："看，就是那個庶子，還想當(dāng)武狀元呢。
" 有人說："聽說是為了個男人，不給趙凌公子早就把那人的生辰八字要走了，
不日就要下聘。"趙越猛地停下腳步，右肩的舊傷和左臂的新傷同時發(fā)作，
疼得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京城的風(fēng)沙迷了他的眼。
他想起老槐樹下唐河仰起的臉，睫毛上落著光斑："阿越你看，
你刻的 ' 越' 字還缺最后一筆呢。"那筆，他終究沒能補上。他握緊環(huán)首刀，
指縫間滲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洇開一小朵暗紅的花。遠(yuǎn)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
已是黃昏時分。他該回到趙府自己那間的破舊小院了，那里有唐河送他的并蒂蓮帕子，
還有半壇沒喝完的劣酒。沒考的武狀元，唐河就要嫁給大哥了，想到這里，
趙越突然咳出一口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衫。他踉蹌著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京城的暮春，風(fēng)沙里帶著刺骨的寒意，仿佛提前到來的冬日，要將他這株不合時宜的野草，
徹底凍結(jié)在這片土地上。但他沒有回頭。他知道，只要他還活著，只要那把環(huán)首刀還在手里，
他就不會放棄。哪怕這條路布滿荊棘，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要走下去，走到唐河身邊，
兌現(xiàn)那個老槐樹下的約定。第三章 驚變夜暮春的風(fēng)卷著柳絮掠過京城街巷，
趙越牽著那匹青騅馬站在吏部尚書府的墻外，掌心的血痂被韁繩磨得生疼，
三日前武闈失利的場景還在眼前 。此刻唐府內(nèi)燈火通明，
檐角的銅鈴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趙越聽見管家尖利的嗓音穿透門縫："唐大人，
我家公子說了，這門親事是天作之合。我家大公子看中令郎，那是你們唐家的福氣！
"他猛地攥緊韁繩，青騅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三天前他走出校場時，
就聽見路人議論趙凌已向唐家下了聘帖。唐河的父親唐仲是個五品禮部員外郎，
在京城官場不過是芝麻小官，此刻怕是早已被尚書府的權(quán)勢迷了眼。"趙越公子，
別去..." 身后突然傳來顫抖的聲音。唐河的小廝春杏抱著個藍(lán)布包袱，
氣喘吁吁地跑來，"我家公子讓我把這個給你..."包袱里是半塊沒繡完的并蒂蓮帕子，
絲線在月光下泛著銀白。趙越想起三個月前唐河坐在窗前繡花的模樣，
燭光映著他低垂的眼睫，輕聲說："等繡完這帕子，你的冠禮也該到了。""他在哪？
" 趙越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春杏哭紅了眼："公子被鎖在房里了... 唐大人說，
明日一早就要用轎子把公子抬進(jìn)趙府... 趙凌那畜生，剛才還帶人去了，
說要先看看 ' 新婦 '..."話音未落，唐府的側(cè)門 "吱呀" 一聲開了。
趙凌搖著折扇走出來，身后跟著兩個家丁，靴底碾過地上的柳絮，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他看見趙越時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喲，這不是我那好弟弟嗎？武狀元沒考上，
倒有閑心在府外晃蕩？"趙越手按在環(huán)首刀的刀柄上，
刀刃的寒意透過衣衫滲進(jìn)皮膚："讓唐河出來。""唐河？" 趙凌夸張地笑起來，
折扇敲著掌心，"明日就是我趙凌的侍君了，你一個敗落的庶子，也配提他的名字？
" 他湊近趙越，壓低聲音，"告訴你個好消息，方才我去看他時，他哭得可真好看，
像朵帶雨的梨花...""你找死！" 趙越猛地拔刀，刀刃劃破夜空，帶起一道寒光。
趙凌慌忙后退，家丁立刻上前阻攔。刀光劍影中，趙越左臂的舊傷裂開，鮮血浸透了衣袖。
他想起演武臺上沈驍?shù)臉?，想起趙凌與主考官的低語，所有的憤怒在此刻爆發(fā)，
招招都是不要命的狠勁。"趙越！" 突然響起的喝聲讓趙越動作一滯。
趙凌：“你以為你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嗎？”此時趙凌身邊的家丁們一擁而上，趙越且戰(zhàn)且退，
青騅馬受驚揚起前蹄。他看見唐府的方向亮起燈火，知道不能再拖，猛地?fù)]刀逼退眾人，
翻身上馬奔逃而去。馬蹄聲敲碎了京城的夜，趙越伏在馬背上，任由風(fēng)吹著傷口。
他想起九歲那年，唐河被頑童欺負(fù)，他也是這樣揮著木棍沖上去，雖然被打得鼻青臉腫，
卻死死護(hù)著身后的人。唐府內(nèi)，唐河被反鎖在房里，透過窗欞看著外面的燈火。
父親唐仲剛才推門進(jìn)來時，臉上是諂媚的笑："河兒，趙大公子說了，只要你嫁過去，
為父定能再生一級。""我不嫁！" 唐河抓起桌上的硯臺砸在地上，墨汁濺上父親的官靴，
"趙凌是個畜生！爹你忘了嗎？去年他讓人打斷阿越的肋骨！""住口！" 唐仲厲聲喝道，
"趙越是個什么東西？庶出的賤種罷了！你入了尚書府，是唐家的榮耀！" 他指著窗外，
"你娘還在病中，你想讓她跟著你一起喝西北風(fēng)嗎？"母親咳嗽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微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唐河跌坐在地上，指尖觸到碎硯臺的棱角，刺痛讓他清醒。
他想起趙越說過 "等我考上武狀元，就向陛下請旨賜婚"，
想起老槐樹下那個少年含笑的眼。見唐河情緒不再激動，唐仲以為兒子想通了，
便放心道：“明天趙府的轎子就來抬人了，你今晚好好裝扮一下。”唐父走時，不放心，
將唐河的屋子落了鎖。并說："你若敢跑，我就當(dāng)沒生過你這個兒子！"月上樹梢時，
"公子，趙公子在西城門等你！" 春杏扒著門縫低聲喊，"我偷了鑰匙，我們快走！
"唐河猛地抬頭，看見春杏手里的銅鑰匙在月光下閃著光："走！" 他咬牙起身。
翻墻而出時，他回頭望了眼自家的門楣，燈籠上 "唐府" 二字在夜風(fēng)中搖曳。
父親的話還在耳邊："你若敢跑，我就當(dāng)沒生過你這個兒子！"西城門的吊橋剛剛放下，
趙越牽著馬在護(hù)城河邊踱步，左臂的血順著指縫滴在青石板上?？匆娞坪拥纳碛皶r，
他快步迎上去，想抱他，卻又怕碰到他身上的傷。"阿越..." 唐河的聲音帶著哭腔，
撲進(jìn)他懷里，"他們要把我... 我不想嫁給他..."趙越緊緊抱著他，
聞著他發(fā)間熟悉香味，眼眶一熱："別怕，我?guī)阕摺? 他扶唐河上馬，
自己翻身上去坐在他身后，"我們?nèi)パ汩T關(guān)外，去忘川鎮(zhèn)，去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
我們自由無憂無慮的生活。"青騅馬踏著晨露向西奔去，身后的京城漸漸變成模糊的黑影。
唐河靠在趙越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冰冷的手指慢慢回暖。他想起小時候，
趙越也是這樣背著他爬樹掏鳥窩，說 "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fù)你"。"阿越，
" 他輕聲問，"我們真的能走掉嗎？"趙越收緊手臂，下巴抵著他的發(fā)頂："能。
" 他的聲音堅定，"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落到趙凌手里。"然而他們沒跑出十里地，
身后就響起了追兵的呼喊。趙凌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二十多個家丁，火把的光映紅了半邊天。
"趙越！把人留下！" 趙凌的聲音帶著猙獰，"你以為你們能逃掉嗎？
"青騅馬跑得氣喘吁吁，趙越勒住韁繩，將唐河護(hù)在身后。月光下，他看見唐河蒼白的臉，
看見他眼中的恐懼，突然想起武闈失利時趙凌那輕蔑的笑。"阿河，你聽我說，
" 趙越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繭蹭著他的手背，"等會兒我纏住他們，你往西北跑，
那里有個破廟，藏到天亮再走...""我不！" 唐河猛地?fù)u頭，淚水滑落，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趙凌的馬已經(jīng)沖到近前，他舉起弓箭，
弓弦拉滿如滿月："趙越，你若再阻攔，可別怪我不顧忌兄弟情分！""兄弟情分？
" 趙越笑了，笑得咳出一口血，"你我之間何曾有過這種東西。"箭尖破空而來，
趙越側(cè)身想躲，可是躲了，那箭就會傷到唐河。唐河驚呼，趙越肩頭插著一支羽箭，
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衫。"趙越！" 唐河支撐著趙越軟倒的身體，指尖觸到溫?zé)岬难?/p>
"你怎么樣？"趙越扯出個蒼白的笑，抓住他的手腕："阿河，別哭，我沒事的。
"唐河見他這樣心痛不已，眼見趙凌一步步逼近，唐河眼中閃過決絕，"你再過來，
我就死在你面前！"趙凌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即冷笑："你死了正好，
我可以再找個更聽話的。" 他揮鞭示意家丁上前。
唐河知道若是被趙凌抓住恐怕兩人都兇多吉少，于是他用力勒住馬，馬停時，翻身下馬。
”你干什么，唐河！“見他這樣，趙越焦急喊道。”趙越哥，你快逃別管我！
”唐河用力揮動馬鞭，打在青騅馬的屁股上。唐河看著青騅馬上趙越的背影，
淚水模糊了視線："阿越，忘了我... 好好活下去..."唐河抽出腰間的匕首，
抵在自己咽喉上，"趙凌！你若再追，我就讓你連我的尸體都得不到！
"誰知趙凌身邊的家丁，一刀背抽在唐河的手臂上，唐河手中的匕首頓時甩飛出去，
趙凌留下兩個家丁控制住唐河，其他人跟著他一起去追趙越。青騅馬跑過一片密林時，
突然一聲悲鳴，前蹄騰空而起。趙越被甩下馬背，滾落到崖邊。他掙扎著抬頭，
看見崖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而趙凌的火把，正從遠(yuǎn)處蜿蜒而來。夜風(fēng)卷起他的長發(fā)，
趙越看著天上的殘月，突然笑了。笑自己天真，笑自己無能，連一個人都保護(hù)不了。
身后傳來趙凌得意的笑聲："趙越，你終究還是落在我手里了。"趙越?jīng)]有回頭，
他慢慢爬向崖邊，指尖觸到冰冷的巖石。遠(yuǎn)處，京城的燈火依舊輝煌，而他和唐河的約定，
就像這崖下的黑暗，深不見底，再也無法觸及。他最后望了一眼西北的方向，
仿佛看見唐河在老槐樹下等他。然后，跳下了懸崖。
第四章 鐵馬冰河崖底的積雪像床柔軟的棉被，卻裹著徹骨的寒意。趙越醒來時，
右肩的箭傷已被凍得麻木，唯有肺部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疼痛。他掙扎著抬手，
觸到胸口貼身的布袋 —— 那是唐河用碎布拼縫的，
里面裝著半塊槐樹皮和一方并蒂蓮繡帕。指尖隔著粗布觸到繡帕的紋路，他猛地咳出一口血，
染紅了雪地里的薄冰。"小子，醒了？" 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兵王猛掀開帆布，
扔過來半塊凍硬的餅子，"崖下的雪把你埋了三天，再晚半天，
你胸口那點熱氣就該被吸光了。" 短刀削著凍肉的聲響里，王猛瞥見趙越指尖的血跡，
"聽你胡話里念叨 ' 唐河 '' 趙凌 '，是仇家？"趙越捏著硬餅，
指腹觸到餅面的冰碴，突然想起唐河給的白面饅頭 —— 那年他染了風(fēng)寒，
在尚書府的偏院里，快要餓死了，是唐河進(jìn)府發(fā)現(xiàn)了他，給他找大夫，
當(dāng)時唐河給了他一個暄軟的饅頭，說 "吃了就不冷了"。"唐河是我的愛人，
趙凌趙凌是吏部尚書趙坤的嫡子，是我的仇人，他搶了我的愛人，
還把我推下懸崖“趙越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王猛啐了口唾沫，
刀背重重敲在木板上，他指著船外呼嘯的北風(fēng)，雪沫子打在帆布上沙沙作響，"想報仇？
去參軍！在戰(zhàn)場上掙軍功，比你空著手闖尚書府強百倍。"運糧船在冰河上航行了七日，
趙越每天都躲在船艙角落，攤開那方并蒂蓮繡帕。唐河的針腳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
蓮花的葉脈卻繡得格外細(xì)致 —— 他曾說過，要在新房的窗沿上掛滿并蒂蓮繡品。
血痂從右肩傷口脫落，掉在繡帕邊緣，他用指甲將血痂碾成粉末，涂在蓮花的花蕊上，